倾陌阴恻恻道:“看来你意见挺大啊?”
夙渊这时却不服软了,颔首应下,“自然。”
死猫,又犟!
只见他正色,对温思宇道:“安王殿下,本君有一疑问不解。”
后者几乎闻见了自他身上散发出的火药味,不知所措谨慎道:“但说无妨。”
夙渊轻启双唇,“举国百姓皆知,帝王膝下只有太子与安王两子,本君只是想不通,太子与妖兽骷髅印有染,如此得利之事,你为何要救他?”
他每往下说一句,温思宇的脸色便黑上一分。
倾陌暗惊,桌下偷偷踢了夙渊一脚,低声提醒,“夙渊……!”
就算真要进行皇位之争,与他们也没多大关系,只要解决了骷髅印就好,皇室最忌讳将夺位之事拿到明面上讲,这蠢猫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温思宇攥紧了藏在衣袖下的拳头,“妖君的意思是,我会为了皇位去谋害皇兄,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彻查骷髅印,有些事情就必须了解清楚,凡尘王朝更迭千年,并非没有出现过妖卷入皇家纷争,被做挡箭牌的。”
“妖君担心的绝对不会发生。”温思宇生硬道:“我请你们来救皇兄,只因他是我血脉相连的兄长,即便要争夺皇位也是光明正大,不屑于用这种卑劣手段。”
因为只有兄弟二人,他十岁便被封了王,以保稳太子断了夺位之争的可能性。但他却并不觉得父皇对自己有所亏欠,兄长本该就是排在前,父皇为弥补,凡事也一直给自己最好,甚至安王府的赏赐比东宫还要多。
“如此最好,请安王牢记今日所言。”夙渊垂了眼睫,恢复素日的宁静,仿若方才咄咄逼人的不是他一般。
倾陌夹在中间尴尬一笑,“那什么……夙渊嘴毒惯了,你别往心里去,也是公事公办……”
“不碍事。”温思宇轻轻摇头,“朝堂大臣不是没有这样质疑过,我对得起自己的本心。”
倾陌一生都毁在了这可笑的皇位上,爱恨血泪交织,如今自觉已经放下,却不想夙渊对此的敏锐比他还大。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脑海中渐渐成型,难不成……
“诶,夙渊!”他用胳膊肘轻捣了一下,接着几乎贴到了人耳边,“你和尊主不会也这样争……”
“胡言乱语!”不等他说完,夙渊便厉声打断,“尊主乃上古天神,你尊重些!”
“嗷,知道了。”倾陌嘁了一声,却也没把他的警告放心上。
两人挨得近,嘀嘀咕咕说些什么旁人也没听清,温思宇轻咳一声,将话题拉回正轨,“说起妖兽,我昨夜路过东宫,里面好似传出一阵歌声。”
“歌声?”倾陌不由得想到了那条可恶的鲛人,但不能一锤子钉死,“会不会是歌女什么的,太子晚上闷了听个曲儿也正常。”
“不会。”温思宇否定道:“且不说皇兄从不请歌女入宫,单那歌声便不是常人嗓子能唱出来的,好些巡逻侍卫听见都出了神。”
会唱歌的妖有很多,但唱歌好听的便只有鲛人一族,夙渊心思凝重,“鲛人与狐族一样,不应随意出现在凡间,这东宫倒真要好好查一查。”
“既然鲛人那么珍贵,你什么时候把鬼煞府的那只领回去啊?”倾陌斜眼看着他。
“等沉音处理完内乱再说。”
“我等她?!”丁点儿大的脑仁跟傻子似的,妖界情况复杂,只靠沉音自己的能力怕是得过个千八百年,“你还不如直说想把鲛人送给我呢!”
吃喝玩全是他的,还要安排人伺候,最重要的是长一身鳞片,盘都盘不痛快。
“我知道的暂时只有这些,若是在宫中遇上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
温思宇私心想将倾陌再留些时间,但夙渊的追爱之路刚刚开始,可不能叫人破坏了,“天色不早,既无其他事情,先行告辞。”
倾陌本是双手托着腮,津津有味听温思宇讲述宫中趣事,忽被一只猫爪子勾着后脖领拖走,茫然回神,“诶……别扒拉我……你懂不懂礼貌!”
…
夙渊病着,力气却不小,一路将人拖回了住所,沿途不少宫女太监驻足,都被冷冽的眼神吓走了。
他开门把人扔到榻上,因着惯性,倾陌在被褥间弹了一下,还有些懵,团成团抱住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自己,“……你想干什么?”
“睡觉。”
“……??!”
夙渊神态自若,当着他的面解开腰封,脱掉外衫,只着了件银白暗纹里衣,爬上床拉过一侧被子,“白日人多不宜打草惊蛇,先休息,晚上再行动。”
“哦……真睡觉啊。”倾陌松了口气,脑筋一转又不懂自己在紧张些什么,索性也学着对方脱了衣裳躺下。
夙渊闭着眼睛,手臂搭在胸前,过了许久还是没有睡意,他侧过头,看着那颗背对他的后脑勺,轻唤了一声,“倾陌……”
后者呼吸停了一瞬,随即喘息深重绵长起来,就当他睡着了吧。
知他不愿搭理,夙渊拽了拽被角,谈起了一个感兴趣的话题,“尊主有一块天山美玉,改日我想讨来做成物件送给他。”
“嗯?”倾陌倏然睁眼,聊八卦他可就不困了,“谁,你的心上人?”
“是他。”见他兴致勃勃转过身,夙渊眼底出现了连自己都难以察觉的笑意,“如果是你的话,想做成什么物件?”
“如果是我……”倾陌当真思索了一番,“单是那块美玉便价值不菲了,最好能雕琢得漂亮些。”
夙渊投机取巧,也算有了些眉目,“这样……上次还说将那碎镯子磨成玉珠,不妨就用这块玉如何?”
倾陌自觉不了解那神秘心上人的心思,不敢乱提议,“美玉赠美人,玉是好的,你肯定比我更懂他,既然不喜欢镯子,试试串珠也未尝不可。”
“也许我未必有你懂得……但我会努力做到让他喜欢。”
夙渊半张脸埋进被子,难掩欣喜之意,心里甜得像孩童久违偷吃了一颗糖,如今算个好的开始,往后再一点点探出旁的爱好就是了。
倾陌尚沉浸在替同僚维持姻缘的责任当中,未觉察他的话里暗示,只激动的往被窝里拱来拱去,“你们这桩婚事我保了!到时成亲吃喜酒可别忘了邀请我!”
白映非的喜酒他没吃上,夙渊一不作奸犯科,二是天道的亲戚,就不信这桩婚还能出差错!
通铺地方宽大,夙渊因身体原因被窝怎么也捂不热,情不自禁朝热源靠去,悄悄满足叹了口气,“向你保证,鬼煞若不出席,这亲便不成。”
“其实我也没那么重要。”倾陌还在那闷头傻乐,浑然不知已经掉进了圈套中。
日落西山,黑暗代替白昼,别院里的暗卫换班,脚步悄然带起了几片落叶,夙渊觉浅,小睡了一会儿便惊醒了过来,身旁那人还蒙在被子里做着美梦。
“倾陌,醒醒。”他起身穿好衣服,动作温柔地将人扒出来。
倾陌无意识哼了几声,揉着眼睛,顶着一头凌乱发丝,望了一眼窗外,打了个哈欠喃喃道:“这么早……天还没黑透呢。”
便是这种拖延懒惰的精神,让他经常在灵曜宫遭受其他同僚异样的目光,凭什么鬼煞来迟天道便装作没看见,若换其他人后果就不一样了。
暮色笼罩,妖兽归巢,倾陌伸了个懒腰,路上偶遇了几个御妖师,因二人的容貌,引得频频回眸偷看。
他大方地看了回去,对自己这张脸沾沾自喜,很是满意,“他们没见过我就算了,怎么也没见过你?”
夙渊给了一个很贴合实际的比喻,“宫中这么多下人,未见过帝王真容的也不在少数。”
“算你们幻灵司人多呗。”倾陌轻嗤,他手下煞影卫的数量屈指可数,每个人叫什么名字分管什么任务可谓是了如指掌,倒是不存在有手下没见过他真容一说。
磨蹭片刻,夜色已经完全上来了,他们用黑暗做隐蔽,躲在灵居旁的大树后悄悄打量着。
蹦蹦哒哒进去了几只兔妖,一双清明愚蠢,接着又是几只体型较大的妖兽,跟兔子一样愚蠢。
这样查下去不知要何年何月,倾陌盯得眼睛发疼,闪身爬到了树干上躺着,一条长腿搭下来晃悠,“要我说,不如直接闯进东宫找太子问个清楚,如若不老实交代就给他脑袋割了,宁可杀错不放过!”
夙渊扣住他乱晃的脚踝,沉声道:“你的想法很危险。”
“哼,我整个人都很危险。”倾陌瞄了一眼侧方,见有宫女抱着一只兔妖进去了。
这宫女有些眼熟,像是中午见过的,他弯腰拍开夙渊的手,从树上跳下来。
放下小兔妖后,宫女很快就出来了,离开时左右张望,似是在防范着什么,却不知恰是这种鬼祟落了把柄。
“有问题……有大问题!”眼底划过睿智,倾陌待其走远了,跳出来找到兔妖安身的那几个窝,“仔细找找,如此做贼心虚,肯定干坏事了!”
夙渊摇摇头跟上他,抱起一窝被扔出来的小兔子,小家伙们淘气伸长了脖子,互相讨论,“好强大的妖呀……”
若不是这身御妖师服饰,还以为是君上大驾呢。
功夫不负有心人,倾陌刨了好些兔子窝,终于找见一包刚埋下去药物残渣。
十种药夙渊熟悉八种,也是把自己吃成半个郎中了,他捻起一点药渣放到鼻下闻了闻,“不太确定……这几种药材加在一起,好像是打胎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