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入宫的这支队伍是夙渊临时加派的,上一支驻守皇宫的尚未撤离,因此房间有些许紧张,等安排到他和倾陌这里,已经没有地方住了。
“这么大个皇宫空不出两间房子?!玩我们呢!”
眉眼清俊的青年吵嚷着发泄不满,外出公干来一趟,竟不给安排住宿,试问哪有这样的道理。
管事太监是个精明人,知这御妖师的身份得罪不起,低三下四赔罪,“两位大人消消气,实在对不住,都是奴才们安排不周!要不这样,二位屈尊到隔壁别院先住着,待遇绝对不比这边差!”
光嘴上说也不行,那太监马上就差人将隔壁别院腾出一间空房来,软枕被褥都是刚取来的,与宫内贵人用的所差无几。
小太监们整理好床铺后,倾陌扫了一眼,算是可以,将人赶走后便也没再找不快。
这间屋子应是下人们的通铺,空间也算宽敞,被收拾一番过后看起来竟比原先给安排的房间还要好。
许久没接触过这种通铺了,莫名有种怀念,他一头扑进柔软的被褥中蹭了蹭,“真是天道仇勤呐……我就该在家躺着。”
门窗有些旧了,但刚擦过一遍,没有落灰,夙渊支起木窗,凝视听着外面动静,若是化作猫形定是抖耳朵的可爱模样,“小心,外面藏着好些人……”
放眼望去院子里是空的,却是阵阵十分轻盈的脚步声,他不能忽视这些人是否为潜在的威胁。
倾陌翻身坐起,两手一摊,“都说是从别人地盘腾出来的房间,咱们才是入侵者。”
“还是警惕些好。”
“你操那闲心。”他一撇嘴不以为意,修长手指摸到了墙壁的石砖,稍一用力便从中暗格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不止于此,夙渊眼睁睁看着他在各处掏出了一堆暗器,叮里当啷扔在地上,后知后觉这间院子里住的是些什么人了,“皇室的暗卫……难怪难以察觉他们的存在。”
“老同行了。”倾陌对暗卫藏暗器的地方了如指掌,挨个揪出来后拍拍手,“差不多就这些,别硌着我睡觉就行……走,出去看看!”
“诶……”夙渊猝不及防被他拽了出去,心里还装着另一件事,“安王说有接应,为何还要将我们安排在此处?”
“也许他根本不知道,这些权势就喜欢压榨下人,总之我们一来,肯定有不少倒霉兄弟要挤一张床了。”
白日院中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几乎不见人影,更无人声,大部分轮班回来的暗卫都在休息,倾陌耐不住心痒,偷偷趴在某一扇窗前往里看。
这一瞥,还真就被他找到一个挤床铺的倒霉蛋。
那人和着外衣蜷在床角入睡,背部鞭痕交错,暗色的粗布衣裳有不少破损,洇了深色,仔细还能闻见血腥气。
看样子不知是惹恼了哪个主子,刚被罚过。
他人之事不宜多管,倾陌仅是唏嘘一阵,好心合上未关紧的窗户,却不想如此细微的动作还是惊扰了对方,凉意划过脖颈,锋利的匕首便抵上了喉咙。
“好小子啊……有这反应!”他全然没有生死关头的紧张感。
那人猛地动作,伤口破裂在洒落几滴血珠,脸色有些发白,看见他们身穿的服饰便松了手,冷冷道:“两位大人暂住,还是保持分寸的好。”
倾陌眨眨眼,无辜道:“我只是怕你着凉,替你关窗而已。”
“关窗可不需要这么久。”
这么说,他一早就发现了。
笑容尴尬不失礼貌,倾陌还是对这人的能力很赏识,重伤情况下能在睡梦中保持高度警觉,就连他当年可能都要逊色一二。
“本事了得,加油干!”他说着习惯去拍人肩膀,接触的那瞬险些被反扭了胳膊。
夙渊在旁心惊,几欲出手,倾陌的速度也没让他失望,微微侧身便轻松摆脱,刻意被碰到了一角衣衫,有种戏弄的意味,“别这么紧张,我又不是坏人!”
柔软衣角从指尖滑过,那人没料想捉了个空,转念一想既是御妖师也就合理了,常年与妖打交道,总归比他们凡人强一些。
“暗九!”一名青年拿了伤药快步走进来,将暗九拉到一旁,慌张下跪行礼道:“大人恕罪!暗九他性子差,没伤到您吧?”
倒也不怪他这样恐慌,不管在皇宫还是民间,御妖师地位都很高,但凡身份卑微的下人都不愿惹上,更何况是只被当作器件使用的暗卫。
“无妨!”倾陌大方摆手叫他起来,“不过脾气不好,可干不了这一行,吃了不少苦吧?”
暗九一扭头,无视那揶揄的目光。
夙渊打量着二人,忽然说了句,“占用你们的房间,抱歉。”
那青年愣神一瞬,旋即微笑,“职责所在。”
不管主子们有什么要求,暗卫都应该无条件服从。
这青年名为暗七,倒是比暗九机灵些,从头到尾礼数挑不出错,倾陌跟他聊了几句,想起还有任务在身,“先不不打扰你们休息了,恐怕回来得晚,记得叫弟兄们手下留情!”
“自然,大人不必担心。”暗七笑笑,以他的身手,怕是整个院子所有人加起来都打不过。
余光瞥见一抹绿,倾陌话还没说完就跑了出去,夙渊紧随其后,却忽然停下折返回来,拿出一瓶伤药递给暗九,“用这个,伤好得快些。”
来历不明的药物暗九自是不敢接,夙渊不容抗拒地塞进他怀里,“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和一位故人有些相似罢了。”
“故人……”粗糙指腹抚过光滑瓷瓶,暗九再抬眼,夙渊已经离开了。
他去追随了故人的脚步。
只见那人兴奋抓了一只小妖跑来,“夙渊……啊不,初一,看!野生的竹子精!”
小妖通体绿油油的,长出四肢已然是个孩童形状,只不过头发被一堆翠色竹叶所取代,小声呜咽,“呜呜……我是竹妖……”
夙渊无奈失笑,将小竹妖从他魔爪之下救出,“妖哪有野生的?”
“野地里长的,可不就是野生的嘛!”
小竹妖呆呆傻傻,智力看起来比小毛球还要低一点儿,倾陌玩弄片刻后失去兴趣,便将其给放了。
“咱去灵居看看?说不定有什么线索。”
“好。”夙渊对他百依百顺。
此地灵居与赤洲城有些不一样,只是一个供妖休息的地方,白天小妖们都跑出去玩闹,除了夜猫子在补觉,空荡荡也不见几个影子。
他们进来之前,在门口碰见一个衣装华丽的女子,身旁陪着宫女,不知是哪宫的娘娘看妖兽来了,两伙人各自点头示意后擦肩而过。
“没什么东西嘛,都很正常。”倾陌晃悠逛了一圈,没发现异常,数次企图将在睡觉的毛茸小妖薅起来摸,皆被夙渊拦下。
夙渊借机抓着他的手不放,“倘若阴谋都光明正大出现在眼前,就不能算得上是阴谋了。”
手指被人攥入微凉掌中,过了片刻他才察觉出不对,又思考从前与同僚这样牵过手没有。
好像也有,生死攸关之际,哪次不是被人这样救过来的?而且夙渊都有心上人了,肯定是自己想太多,猫都很是黏人的!
但这样牵手可对不起人家心上人。
他默默拍开,探头扒拉了几个妖窝,“爪子痒了去树上挠。”
夙渊看着自己的手,抿抿唇,抬眼见一个鬼鬼祟祟的小太监,正躲在不远处偷看。
倾陌也注意到了,“这又是谁派来监视我们的?”
皇宫须得步步为营,他早就厌了这种不得闲的生活,不惯着那个小太监,瞬息移到身后,弦丝绕颈。
“啊——!”小太监吓得惊叫一声。
“别喊!”他厉声呵斥,“老实交代,干嘛的!不然割掉你的脑袋!”
对方两股战战,声音带上哭腔,“奴才……奴才来请倾陌和妖君两位大人……”
“哦?请他们做什么?谁派你来的?”
“是……安王殿下。”
“原来如此。”倾陌收起琴弦,漫不经心扬起一个笑容,“我就是倾陌。”
夙渊最是听不得安王的名字,沉着脸走过来,将那小太监吓得大气不敢喘,“这位……可是妖君大人?”
“是。”
“两位大人跟我来,安王殿下有请!”
“快走快走!多日不见还有些想他呢!”倾陌乐呵呵催促着人,完全忽视了一旁人的脸色。
什么叫多日不见便想了?自己和他多日不见时怎么没这待遇?
将人领到一处偏僻的凉亭内,小太监自觉驻足,温思宇看着人来了,起身迎接,“倾陌,听宫人说在住宿方面出了差错,需不需要我另行安排?”
“谢了,但现在住的地方我挺满意!”
落座,温思宇听闻他住在暗卫别院,眉心起一道沟壑,“暗卫条件艰苦,怎能让你们住那种地方?不行,我下令让他们换一间房。”
“诶诶!真不用!”倾陌拉住他的手腕,“睡哪儿都一样,再说我们身份不便暴露,你若行了特殊关照,岂不是露馅了?”
温思宇唇瓣微动,犹豫了,眼下这个情况,好像确实不宜插手。
夙渊盯着二人还未松开的手,又想起方才的遭遇,一时间血气翻涌,突然捂袖咳嗽。
“你还好吧?”倾陌担心地戳了戳他,这回再给弄出点毛病,天道真要降天雷了。
“无事。”夙渊固执躲开,不让碰,出言暗含怒气,“住宿这种小事都能出差错,安王真需管管下人了。”
温思宇一头雾水,还是乖乖认错,“……妖君教训的是。”
这是皇宫,也不是他一个王爷能管的,不知怎的,这几面下来,他总觉夙渊不似传闻中那般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