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名为怪石村,因后山乱石崎岖而得名,村落封闭民风淳朴,人妖共存之初和谐。后传言妖物残暴,村民产生惧怕之意,冲突不断,关键时刻一名燕妖挺身而出,牺牲生命结束了人与妖之间的猜忌隔阂,燕妖安葬于后山,怪石村从此改名思燕村。
“妖苍燕之墓。”倾陌缓缓念出墓碑上的刻字,离开山洞后,再回首洞口已经不见了,一方墓碑立于此。
他不禁感叹,“阿燕也真是可怜,死了还要被人利用打扰……他应该知道我们不是锦鲤了吧?”
“他知道。”回想起方才那声君上,夙渊有些落寞。
苍燕,是妖族难有的大义者。
沉音盯着墓碑看了许久,“那个山洞,是阿燕的坟墓?”
倾陌点头,“揍一顿果然聪明点儿了。”
鬼煞才不会懂得怜香惜玉,沉音脑门一疼,捂着头往夙渊身边靠了靠,但又想着君上刚才还恐吓她来着,一时间进退两难。
“沉音姐姐?”女童欣喜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耳熟,沉音心中一喜,转身便被妞妞扑了个满怀,“妞妞!太好了,你还在……”
妞妞歪着脑袋疑惑,“我一直都在呀……倒是姐姐怎么突然过来了?都不打声招呼,我给你留了好多糖呢!”
小孩嘴甜,三言两语便将她哄得不分南北了。
妞妞是和哥哥一起来的,半大的男童提着篮子,鼓着一张脸写满了委屈,将篮子里的瓜果摆放到苍燕墓前,又上了几炷香。
其实这是个老实孩子,对妹妹也疼爱得紧,沉音笑着问道:“小壮,怎么不开心了呀?”
小壮吸了吸鼻子,掉下两颗小珍珠,瞪了一眼妞妞不肯说话。
“我犯了错,是哥哥帮我顶的,他刚被娘亲打了……”妞妞心虚的对了对手指。
“原来是这样。”沉音摸摸小壮的脑袋,“别不高兴啦,把糖分给你一半!”
妞妞和小壮一起到苍燕坟前鞠了个躬,沉音忽然想起自己来此的正事,“君上,我要回家去看看了……你们一起吗?”
夙渊朝她使了个眼色,“你去吧,我们外人便不打扰了。”
到底是谁打扰了谁自己心里清楚,沉音默默带着两个孩子先行离去,把独处的机会留给他们。
倾陌仰头对着明媚的阳光伸了个懒腰,“到处走走?成天打架累死我了!”
夙渊轻笑掩盖了眸中的宠溺,“依你,这两次我都没帮上什么忙,抱歉了。”
“哼,岂止啊,还帮倒忙呢!”
不知是不是懒散惯了,突然连干这么多天,他觉得浑身经脉都被打通了,身体异常轻快。
夙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在琢磨着倾陌揍黑衣人时说的那句……他是他的猫。
莫非黑衣人那话被听去了,对方在用这种方法点自己?他悄悄侧眸,倾陌行为大咧仍是放荡不羁,便只能将这个弯弯绕的想法甩出脑海。
“诶!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倾陌突然捣了他一胳膊,力道不重。
夙渊停下脚步,好似呢喃低语,“我在想,谁的猫……”
“嗯?”倾陌凑近仔细听才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捡着猫了?”
“哪有。”夙渊笑叹了口气,也只有自己才知道这笑容有多苦涩,“你打黑衣人的时候,可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倾陌骂人纯粹为了出气,完事也就忘了,但这刚发生不久的,倒是还有点印象,他恍然大悟,“哦——!你说那句啊,这不是看他欺负你,为了替你出气嘛!”
心中的大石落了地,果然是自己多想了,虽然结果是最差的,但也侧面印证了倾陌什么都没听见。
夙渊刚安下心来,便听倾陌继续道:“你要是介意以后就不说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回去跟你那心上人解释清楚了!我可是你们最忠诚的爱情守护者!”
“咳!咳咳咳……!”
“诶诶诶!伤口又发作了?”
“没事,心口堵……咳咳咳!”
…
两人缓步走在村落中,因出众的容貌与气质吸引村民投来了目光,但只是好奇,皆无恶意。
前方传来热闹声响,一大群村民围在一起堵住了去路,倾陌爱凑热闹,拉着夙渊挤进去,却是一个少年手持长剑挥舞生风,卖弄着武艺。
“呦,这不是顾宽吗?”倾陌好笑。
他刚要对其武功作出评价,便听少年收剑拍胸脯自满,“我乃鬼煞亲传弟子!这把剑就是师父授予我的!”
村民们不知鬼煞具体是干什么的,只是从小妖们的口中听闻他很厉害,于是纷纷为少年鼓掌喝彩,佩服对方年少有为。
倾陌动了动干涩的喉结,气血上涌,瞪圆了眼睛,忽听身后人一声闷笑,“鬼煞何时背着我们这些同僚收徒了?”
“小兔崽子,什么话都敢往外蹦!”
他打算教训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撸起袖子上前,“我可听说鬼煞根本不用剑,你不会拜了哪个山林野鬼被坑了吧!”
这人群中忽然冒出一把清亮嗓子,顾宽登时急了眼,循着声音找到那人,竟是一张绝世容貌,“你敢侮蔑我师父!有本事上来跟我打一架!”
说着便前去薅那人的衣领,岂料连对方衣裳料子都还没碰到,便被反手扭了胳膊摔在地上。
倾陌身手利落,周围村民看呆了眼,不知是谁先起头叫了声好,接着就是一阵铺天盖地的掌声与赞扬。
“好——!小伙子好身手!不光长得俊,功夫也俊!”
顾宽四仰八叉仰面躺地,被摔懵了。
…
沉音儿时一家是窝在树枝顶端,后来树旁的那户人家搬走,房子空荡下来,一窝好奇的雏鸟便经常飞进去玩耍,久而久之当作了家。
屋内,倾陌翘着二郎腿,上下审视顾宽。
“想进煞影卫?”
“是……是!”
顾宽唰一下站起身,紧张的冷汗直冒,吹牛撞到正主被抓包是一回事,见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偶像又是另一回事。
少年人的憧憬总是生涩又莽撞,倾陌有些许触动,但仔细端详着他背的那把剑后,在这充满期待的目光中轻轻摇头,“你不行。”
“为什么?!”顾宽如遭雷劈。
“因为你的剑光明正大,不会耍阴招。”
“这……”顾宽脸色十分难看,这也算得上理由?
夙渊压着嗓子咳嗽,顺了气息后也来劝他,“咳咳……你确实不太适合煞影卫,不过看你身手,倒可以来幻灵司一试。”
倾陌没告诉他,煞影卫皆是行走于生死边缘的游魂,亦人亦鬼,早就放弃生的权利,不是什么人都能加入的,而幻灵司从未曾停歇向凡界招揽贤士。
顾宽不知夙渊身份,直言不讳,“幻灵司那种地方,徇私舞弊之风盛行!我在报名路上便被筛了下来……嘁,小爷还不稀罕呢!”
噗嗤一声,倾陌倒在椅子上笑得前仰后合,“听过作弊开后门的,没听过开后门把后墙砸了的!夙渊,幻灵司到底行不行啊哈哈哈……”
“啊……?!你……您是夙渊?妖君夙渊?”
顾宽惊讶得下巴都砸进了地里,然而向来有问必答的夙渊却没了声响。
只见他撑着椅子,身体摇摇晃晃,呼吸急促沉重,脸色也十分难看。
倾陌笑完嘴还没合上,面前便啪叽摔过来一个人,吓得一蹦三尺高,“夙渊?夙渊……!我不笑了还不行吗,你快起来啊!”
…
似是梦境迷茫,房门轻合,一双玉手燃了熏香,轻缓缭绕烟雾。
少年肤色白皙,腕上系了红绳,跪坐床榻间,轻纱披肩落下半边春色。
“公子……”嫣红唇瓣轻唤。
夙渊指间玩弄着一把折扇,眉宇尽是年少轻狂,听罢抬眼,“准备好了?”
“……是。”少年声音有些颤抖,带着面对初次恐惧。
折扇抵上了轮廓精致的下巴,夙渊含着轻蔑笑容,故意加重力道,白皙的皮肤红了一片。
“这三个月的时间,你可得伺候好了。”
一下又一下,折扇不轻不重拍在脸颊边,满是侮辱的意味,但是少年偏又不得反抗,还要笑着讨好,落下床帐献上欢愉。
仿若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夙渊在梦中看到了过去,他无助挥拳企图打破这层屏障,想让自己停下来。
即使改变了过去,仍不能抹灭记忆的存在。
泪水顺着眼角流下,啜泣不断,“倾陌……”
…
夙渊房间,流泽拿了沾水的温布巾不停替他擦拭脖颈间的红痕,不住心疼,“这孩子,每次出门都带回来一身伤……”
倾陌垂着脑袋一言不敢发,还要顶着天道那危险的目光。
神明银发如瀑,眸不含情,动作却是轻柔将双手搭在流泽肩上,声音空灵,“父亲,有吾守着,您去休息吧。”
流泽替榻上的人捋了捋鬓边发丝,忽听有了动静,对方眼角泛起泪花,含糊不清说着什么。
他担心道:“米糕……你说什么?”
倾陌也好奇伸长了耳朵。
夙渊一遍又一遍念着那个名字,“倾……陌……倾陌……”
啊这。
倾陌快速缩了回去,“尊主您听我狡辩啊不解释……我没欺负他……真的。”
榻上躺着那人便好似被梦魇住了,手脚乱动,刚好将手腕那一抹被琴弦勒过的伤痕露了出来。
简直百口莫辩。
天道唤来人将流泽扶下去休息,周身气息瞬间便冷了下来,“鬼煞,你随吾来。”
“……哦。”他蔫了吧唧跟过去。
转过屏风,天道停下脚步,伸出一指点在他额间,“夙渊体内的毒吾已为他清除,但这毒来历可疑,你先前放走的巫族祭祀须得抓回来。”
额头微凉,数日的疲倦一扫而空。倾陌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尴尬笑笑,“嘿嘿……您都知道了……”
找到妖兽尸身后煞影卫在赤洲城收了尾,但他和夙渊跳入井中失踪,昙朝将那井挖了个穿也未找到他们,固执守在城主府不肯离去。出了这么大事,白映非生出疑心,逼越之秋说出了前因后果,而后决定停了婚宴时间。
这些事都是倾陌出了思燕村以后才知道的。
不论如何,天道都发话了,越之秋不抓也得抓。
“妖君伤重一事非同小可,巫族祭祀吾要亲自审问,鬼煞,别让吾失望。”
意思是这次不能徇私枉法了,倾陌偷瞄了一眼祂的脸色,原地立正,“明白,保证完成任务!那什么,我还公务没批完,就先不奉陪……”
“站住。”偷跑失败,他被拎回来,强制推回了夙渊那里。
“守着他,不醒来不许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