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洲城这边的据点,仗着天高皇帝远,往日没少胡作非为,用权势欺压百姓。
然而今日,高高在上的幻灵司却少了哄闹,异常安静。
唯有那几个跪在地上的御妖师,因恐惧而无法抑制的粗重喘息。
夙渊坐在上方主座,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
倾陌抱着奄奄一息的小虎妖站在一旁,那张管不住的嘴也闭上了,自从认识夙渊,就没见对方发过这么大火。
这几个人惨咯。
“据点主司何在?”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响起。
赤洲城据点主司名为陆形,早年踏实肯干,在皇城立下过功劳,却不知为何缘由谢绝了一切赏赐,自请来赤洲城任主司。
可笑夙渊还以为他是大义,却不想原是早有预谋。
陆形浑身颤栗着被人压了进来,按跪在地上,欲要为自己辩解,“君……君上,事情不是您看到的那样……他们只是……”
“只是什么?”夙渊冷着脸,满身威严,“几日前在皇城查出了一桩贩卖妖兽的案子,御妖师叛徒姜为已尽数交代,你还有何狡辩?”
姜为便是联合归羽建造拍卖场的始作俑者,也是当初提拔陆形的人,但那家伙嘴严得很,不论如何审问硬是一个字也不说,且多次有在狱中自尽的举动。
夙渊唬人的本事倒是有一套,倾陌摸了一把小虎妖的脑袋。
陆形被他这么一吓脸色煞白,牙关打颤一股脑全交代出来了。
他每交代一桩罪行,夙渊的脸色就更暗一分。
不伤及妖族,是夙渊的底线。
“乖乖,肯定要见血。”倾陌抽了抽嘴角,低头对小虎妖说道。
“呜……”
小虎妖无精打采,夙渊给它渡了些灵力也只是护住了心脉,前腿有一道狰狞的伤口尚未愈合。
见小东西精神越来越差,倾陌悄悄溜到怒火滔天的夙渊身边,弯腰耳语,“你忙着,我先带这小东西回去治病。”
他对陆形等人的死法没有兴趣。
夙渊看着倾陌怀中的一小团,眸中划过哀伤,小妖刚降世不久,便见惯了人性险恶,日后叫它如何对人类产生信任?
“好,你先回去吧。”
倾陌抱着小虎妖踏出大门,在经过那几个跪地的御妖师面前时,戏谑地看了他们一眼。
他故意没收敛强大的灵力,导致某个胆小的御妖师,被震慑得裆下湆了一片。
“所作所为与胆量不符,下辈子再接再厉。 ”
倾陌回到城主府直奔妖兽庭院,尚未化形的崽子还得交给专门的医师治疗,但他没找到医师的身影,反而看见了越之秋。
“倾陌公子?何事这么匆忙?”
倾陌对他多少有些戒备,并未直接将崽子塞过去,“在路上捡到一只受伤的小妖,我记得你们这儿不是有医师来着,让他帮忙看看。”
越之秋目光打量着他怀抱中的小家伙,“那位医师去年便离开城主府了,如今这庭院都是我在替映非打理。”
“这样啊……”倾陌挥开衣袖,将小虎妖腿上的伤露出来,“那这伤你能治吗?”
越之秋凑近,伸出手去抱那小虎妖,“可怜的小家伙,给我看看吧。”
倾陌只思索一瞬便交了出去。
“嗷呜……”小虎妖似是感觉到了陌生的气息,又变得不安起来。
越之秋随手拔了一片花瓣放在小家伙眼前,后者立马安静下来,脑袋一点一点打起了瞌睡。
趁这个机会,越之秋找来了伤药给它涂上。
倾陌这才发现他拔的花瓣是那天白映非说的入梦,妖兽庭院中到处插满了这花。
艳红透亮的花儿随风摇曳,满眼的不真切感。
入梦这个名字倒是十分贴合。
“那日我看到过这种花,听说名为入梦?”
“正是。”越之秋给小虎妖缠好绷带,交还给他,“我从巫族带来的种子,加以改造,待花儿长成后,花瓣能释放一种只对妖有效的特殊气息,产生美好的梦境,从而抑制他们发狂暴躁。”
“这么神奇?”倾陌从手边拔了一朵,“好东西啊,以后捉妖兽可方便了。”
“若不是族规束缚,本要呈给幻灵司助他们一臂之力的。”越之秋有些遗憾,“不过待到大婚那日,入梦的花瓣会洒满全城,也算尽自己所能,替映非献给赤洲城的一份心意。”
倾陌闻不到花瓣上的味道,但他怀中小虎妖睡得香甜,偶尔吧咂两下嘴。
他望了望插满入梦的妖兽庭院,“所以你这是提前在为大婚做准备。”
越之秋浅笑,“自然要给映非最好的。”
倾陌敏锐地发现他带来的那两头拉车妖兽窝前也盛开了入梦,路过的小兔妖嘴里叼着一朵,蹦蹦跶跶回了巢穴。
看来妖兽确实喜欢这种花,不知夙渊是否也如此。
越之秋见他还没有离开的打算,看了一眼庭院中的石桌,上面的茶壶咕咕冒着热气。
“若是不着急离开,不妨喝一杯?”
倾陌点头,“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落座,越之秋给倾陌倒了一杯热茶,清香缭绕。
他待倾陌端起茶杯,才缓缓开口道:“倾陌公子,你是映非最好的朋友,我想请求你……不要因我巫族的身份,与他生出嫌隙。”
倾陌小抿了一口茶,感觉怀里的虎崽子太碍事,“放心吧,他那个没心没肺的,但你这样做,就不怕你们长老发飙?她一把年纪了,别给气出毛病来。”
其实他巴不得云蘅雪早日气死。
越之秋浑不在意,“不让长老知道便好,而且,与巫族有仇的是鬼煞,关倾陌公子什么事?”
“说得有理。”倾陌老实巴交点头。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他算算夙渊差不多该回来了,于是站起身来抱着小虎崽走了两步。
“多谢你的茶……”
话音未落,突然身后传来了巨大声响,倾陌迅速回头,但那道残影已经闪到他眼前了。
“小心——!”越之秋大喊一声,只见倾陌半个身子笼罩在了发狂妖兽的爪下。
倾陌以为自己多少得挂点彩了,关键时刻,一道身影冲出将他扑倒在地。
锋利的兽爪挥了个空,只带起一片尘土,不甘的继续寻找下一个袭击目标。
倾陌虽然被撞了一下,但倒地时对方将他牢牢圈在怀中,没有感觉到疼痛。
他缓过神,一鼻子药味,终于看清谁救了自己,“夙渊?你怎么……”
“咳咳……唔……!”
刺目的血腥滴在了脸侧。
夙渊捂着嘴从倾陌身上爬起来,苍白的指缝滴滴答答渗着鲜红液体。
他的胳膊被妖兽抓出了一道血印,孱弱的身子不堪一击,稍稍有些磕碰便带出了从前的毛病。
“夙渊!”
倾陌将小虎崽扔到地上,掌心紧贴着他的后背,用自己的灵力帮他调息。
“唔……咳咳咳……!”
夙渊靠在他身上咳嗽不止,大口的鲜血呕出,看得倾陌胆战心惊。
这病猫今天要交代在这儿,他罪过可就大了!
“你说你非扑过来做什么!我皮糙肉厚挨一下又不严重。”
半截衣袖浸透了血迹,夙渊缓和了喘息,肩膀延后传来的疼痛叫他眉头紧锁。
撕心裂肺的兽吼传入耳中。
不远处,越之秋身上多了几道伤痕,对付那发狂的妖兽有些吃力。
“你在这儿别动,我去把那家伙收拾了,马上回来。”倾陌将夙渊扶到了石桌旁,并塞了被遗落的小虎妖。
夙渊一条胳膊撑在石桌上,不消片刻便没了力气,此刻脑海中已经被倾陌的那句承诺占满了。
他说会回来。
倾陌抽出七绝弦,飞身踩了一下妖兽脑袋,落到越之秋身边。
“这是我那头拉车妖兽?”
越之秋反手擦掉脸上沾染的灰尘,“它额头有个奇怪的符印,你要小心些。”
妖兽鬓毛旺盛,经这么一提醒,倾陌才发现那隐藏在鬓毛下的骷髅印。
他攥紧了七绝弦,思虑再三,换成了捆妖索。
直接大卸八块是不行了,他还指望这头妖兽拉他回去。
发生这么大动静,城主府的守卫赶了过来,对那狂躁的妖兽拔出了武器。
倾陌算了下距离,请越之秋打掩护,将捆妖索的另一头扔给打头的守卫,“抓紧了!”
守卫抓着绳索满脸茫然,忽觉掌中一紧,赶忙使出了全身力气,脚下的石板都被踩凹陷了一块。
倾陌靠着短距离的移动迷惑了妖兽视线,等对方看清他的身影之后,已是被捆妖绳缠了个结实。
“把它的脑袋蒙起来,谁也别靠近!”倾陌交代完,快步跑到夙渊身边。
对方半阖着眼皮,在看到他后目光闪烁了一下,“倾陌……你回来了……”
“先别说话,我带你去疗伤……嘶,看着瘦怎么这么沉!”
倾陌吃力地扛着夙渊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了被落在石桌上的虎崽子,一时起了心思,想要夙渊变回原形给他抱着,那样会轻松许多。
可人家是妖君,当着这么多人面变成猫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不等他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肩头突然一沉,歪头看去,夙渊紧闭着眸子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