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陌——!倾陌!”
一大清早,白映非扯着嗓子,带着满身聒噪闯进了小院。
“唔……”
倾陌睡眼惺忪,薅过一旁的被子盖在头上,不想理会。
不过怎么感觉今日这床榻小了许多?只够勉强翻个身,不能打滚了。
白映非一脚踢开门,风风火火跑来上手扯他的被子,“倾陌!别睡了,快起来看看我的婚服怎么样……你床上藏了个什么东西?!”
像夙渊这般能忍的,都受不了那吵闹的声音,身上盖着的被褥也被掀走了,他无奈坐起身,清晨微凉的空气让嗓子压抑不住咳嗽,“咳咳……早上好,白城主。”
早上一点儿也不好。
白映非目瞪口呆,迅速退后,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着他们两个,“倾陌你……你……他……?你们为什么睡在一张床上?!”
按照他思想,跟越之秋确定关系这么久,即便是快要成亲了也没在一张床睡过,怎么倾陌这个心大的就在被窝里藏了个同僚呢?还是个讨厌的同僚!
倾陌起床前好走个打滚的流程,他一翻身踢到了夙渊腿上,终于战胜了困倦的眼皮,睁开眼迷茫了好一阵。
他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看起来比白映非还要呆滞,嗓子微微沙哑,“……你怎么在这儿?”
他的脚还搭在夙渊腿上,后者抓着脚腕,平静地挪开,而后下床穿衣,“是你昨夜哭累了,拽着我不让走。”
白映非:……哈?
倾陌:……?
“你们究竟背着我干了些什么?!”白映非抓狂地质问夙渊,然而对方一脸问心无愧,他只好回头去找倾陌麻烦。
此时此刻,倾陌那装满了浆糊的脑袋终于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情。
因为云蘅雪勾起了内心的悔恨,他回来后抱着昙朝哭湿了半截上衣,可昙朝变成巫偶后便没有那么丰富的感情了,笨拙的出言安慰几句后夙渊赶了过来,他一时情绪上头错把对方当成了昙朝,非要陪着自己睡。
怪不得昨晚的床那么挤,梦里那么吵,病秧子后半夜肯定又咳嗽了。
这事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白映非解释,他不似夙渊那般坦然,甚至有点心虚,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小,“映非,你听我解释……一个小小的意外……你信吗?”
白映非眼中充斥着幽怨,“不信。”
啧,这就难办了。
倾陌瞥见对方一身艳红,灵机一动岔开话题,“……你这穿婚服的样子挺漂亮啊!难怪能把巫族大祭司骗到手!”
“什么叫骗!我们是……”话还没说完,白映非忽觉腰间被拽了一下。
“这花如此奇特?以前怎么没见过……”倾陌手中拿着朵刚从他腰间扯下的花儿,只有五片花瓣,薄而透明却红艳夺目,根茎不是常见的翠绿,而是淡黄色。
他下手没轻没重,险些将腰带上的饰物一并拽了下来,白映非瞪了他一眼,“这花名为入梦,是之秋研究出来的,现在花坛里还种着呢,他说要成亲的时候用。”
夙渊梳好发髻,往这边扫了一眼,见倾陌的注意力全都在那朵花上,便开口向白映非问道:“白城主,赤洲城可有巫族祭坛?”
“有啊。”白映非下意识回道:“就在城主府后面的那条街,城中百姓经常去祈福。”
“什么时间去都可以?”
“每月初一和十五,其他时间会用结界分隔。”白映非没忘记他是有任务在身,自己行得端坐得正,不怕盘问,“祭坛运作要耗费大量灵力,即便这样之秋都很辛苦了!”
倾陌拿着花端详了半天,毫无疑问是那晚爬屋顶见到的,闻了闻没有香味,注入灵力也毫无反应,便随手一扔从床上跳了下来。
“祈福是巫族的传统,祭坛我当年砸过好几个呢!”
白映非一胳膊肘捣在了他腰上,“少提你那些‘英雄事迹’!之秋见面不揍你已经算是犯了巫族大忌了!”
对方力道不重,但倾陌做作,龇牙咧嘴揉着腰。
白映非不但不关心,反而看都没看一眼,来去匆匆,“我忙着呢没工夫招待你,先走了,早饭在前厅!”
在城主府,倾陌随意得就像自己家一样。
白映非离开后不久,倾陌洗漱好找到夙渊商量,“昨天就是初一,刚才映非说百姓都能进祭坛祈福,却偏偏就把你拦下了,看你不像好人?”
刻意的目光盯着那双异瞳,夙渊无奈抬手抚上自己的眼睛,“生来就这样……没办法。”
他天生异瞳,这双眼睛漂亮的同时也带来了很多不便——比如他的身份。
至少在皇城,人人都认得妖君的眼睛。
倾陌思来想去猜测,“猫有异瞳,其他妖倒是不清楚……难不成你的原身是只猫?”
夙渊明明可以选择撒谎,但他却保持了沉默,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他确实是一只猫,幼时被父亲从贩子手中买下,得了天道眷顾才有今日。
倾陌本是随口一猜,也没打算硬让他承认自己原身,可夙渊的表现在不打自招。
“真是猫……?”倾陌得意于自己聪明才智,更像是发现了新奇事物,幸灾乐祸道:“怪不得你的猫弟弟叫糖糕,你叫米糕!”
糖糕米糕,可以凑一盘点心了。
那声米糕落入耳中,夙渊心头一颤,他头一次被除家人以外这样唤乳名,倍感怪异,尤其对方还是暗恋许久的倾陌。
异瞳闪烁着,倾陌以为他害羞了,刻意逗他,凑上去多喊了两遍,“米糕~米糕~”
“别喊了!”夙渊及时捂住他的嘴,怕再喊下就要出事。
浓郁苦涩的药味袭来,呛得倾陌打了个喷嚏,但效果奇佳,后者立马住了嘴。
“嘁……小气猫!”
…
吃完早饭,倾陌被夙渊拉着,不情不愿去了那家名为翠珠阁的首饰铺子。
翠珠阁所在大街繁华,人来人往,老板娘是个面善的中年人,热情招呼过往来客。
倾陌和夙渊走进去,直接亮明了目的,“老板娘,昨天这里还是祭坛,今天怎么就变样了?”
老板娘认出夙渊是昨日被阻拦进入祭坛的,释道:“两位公子是外乡人吧?赤洲城地方小,风水宝地也少,大祭司卜卦选好久,最后看中我这家店,用结界隔开了。他虽借地方开祭坛,但也应下祈福会多给份额,而且只占用初一十五,其余时间也不耽误开门做生意。”
“只是这位公子……”老板娘看向夙渊的眼睛,有些为难,“昨日大祭司的信徒说……公子是妖。”
倾陌本就看不惯巫族,不屑冷哼,语气鄙夷道:“人家在妖界当大官,行事比较低调罢了,谁承想昨日巫族这么不长眼!”
翠珠阁只是个安分做生意的,见二人周身气度不好惹,老板娘一直在推脱这事与他们没关系,全然大祭司信徒所为。
倾陌不曾小气到跟凡人计较,但妖族与巫族向来无冤无仇,也不知阻拦妖是个什么意思。
或者说,他们要拦的人就是夙渊。
那越之秋不是个省油的灯,从昨晚那股莫名的香气倾陌便对他设防了。心中痛骂白映非那个不争气的,找了这么一个野男人回来,他欲跟夙渊商量下一步计划,转头却不见对方身影了。
夙渊没走远,只在出售白玉镯的木柜前站了许久。
白玉赠美人,可惜他曾年少轻狂,不光玉碎了,人也没留住。
“诶!看什么呢!”肩膀猛地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夙渊回神,倾陌则曲臂搭在他的肩上,凑近那只白玉镯端详。
“成色不错,可以买回去送小姑娘。”
一旁老板娘嗅到了商机,立刻热情将那镯子拿出来放到他们面前,“公子好眼光,这件是我们的镇店之宝!买回去送给心上人再合适不过了!”
“心上人……”夙渊喃喃,鬼使神差接过了玉镯。
“你有心上人?”倾陌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再度凸显睿智,“难怪这两天如此勤奋,是不是想表现给你心上人看!”
白玉落在掌心微凉,这些乱七八糟的猜测,让夙渊喜也不是悲也不是。
一半一半吧。
一声叹息后,他将那只镯子放了回去,谢绝了老板娘的好意,“他不太喜欢这个,抱歉了。”
倾陌听罢倒抽一口气,夙渊果然恋爱了!
这么大的八卦难受得他抓心挠肝,“快告诉我是哪家姑娘!还是灵曜宫的那几位女官?不会是沉音吧?!”
“……你想多了。”夙渊被这天马行空的想象噎了一下,转身走出铺子,“我待沉音犹如兄妹,没有其他想法。”
倾陌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住了他的去路,“不想说?肯定有什么隐情,让我猜猜……对方不会不知道你喜欢她吧?”
夙渊若有所思看着他,微微颔首。
暗恋!更有意思了!
倾陌眼前一亮,欲死缠拉打套出更多消息,却被一个突然冲出来的小乞丐打断。
“——哎呦!”
那小乞丐跑太快撞了他一下,头也不回匆忙说了声抱歉,直跑进了翠珠阁。
“哪来的小兔崽子!这么没礼貌!”倾陌拍拍身上的灰尘,撸起袖子原路返回,打算教训这不懂事的熊孩子一顿。
岂料刚一进门,便看到方才的小乞丐给老板娘跪下了。
“求求你了,求求你让我进去吧,我弟弟快不行了,他要死了……”
说着,小乞丐竟抽噎哭了起来。
老板娘是个有善心的,并未恶意驱赶,但十分为难,“祈福时日都是大祭司说了算,我也没办法。”
倾陌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主儿,但他身后跟来的夙渊是。
夙渊好心将跪地哭泣的小乞丐拉起来,询问老板娘缘由。
原来这小乞丐一直跟弟弟在街上乞讨,饥一顿饱一顿,每次都会按时来祭坛祈福,希望能过上好日子。祈福确实灵验,有了巫族保佑,他们虽然得到的很少可也不至于饿死街头,但昨日弟弟因故没来,今天便生了场大病,人马上就要不行了,所以小乞丐才来求老板娘想要进入祭坛将祈福补上。
“这种东西还能补?”倾陌一针见血,指出了要害。
夙渊给小乞丐递了张干净帕子擦干眼泪,“大祭司就住在城主府,你为何不去那里请求?”
小乞丐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倾陌嗤笑,“因为咱白城主凶名在外,见一个打一个,没人敢去招惹他。”
夙渊认为白映非身为赤洲城主,简单暴力的做法欠妥,但没多说什么,只让小乞丐带着自己去看他弟弟。
小乞丐见夙渊眼睛奇怪,却穿着贵气,也是病急乱投医,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倾陌不满咂嘴,“这种闲事也要管啊。”
“人命关天,既然被我碰见了,便不能不救。”
夙渊铁了心救人,跟上了小乞丐,倾陌犹豫片刻后也跟了上去。
就当是陪病猫玩了!
小乞丐带着二人进入一条湿冷又脏兮兮的小巷,发霉和食物的馊烂味瞬间扑面而来。
这味道刺激了身体孱弱的某只病猫,他当即抬起衣袖咳嗽了起来。
倾陌责怪嘲讽两句,找出面纱来给这人戴上,勉强遮遮气味。
“到了,我弟弟就在那里……弟弟!”小乞丐一声惊呼冲了过去。
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皮肤泛红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嘴里无意识泄出嘶哑的呻吟,而他额间印着的诡异符纹,正是他们苦苦寻找的骷髅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