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是昙朝,他堵在门前,“主上说他睡着了。”
夙渊眼眸中充满了不信,“你不擅长说谎。”
僵持片刻,昙朝败下阵来,侧身让他进入了房间。
倾陌躲在被窝里埋怨昙朝不争气,刻意放重了呼吸,营造出一种自己已经睡熟的假象。
可是方才还精神着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睡着了呢?
夙渊走到床边推了他两下,“倾陌,快起来,我有事情要和你商议。”
回应他的是被窝里传出的哼唧声,“别动……再睡一会儿……”
唰的一下,软和的被褥被掀开,倾陌抱着脑袋蜷缩在床上,模样可怜。
夙渊毫不留情戳穿了他,“衣冠未除,这也算睡着了?”
“我喜欢!而且外衣脱了!”眼见逃不掉,倾陌视死如归睁开了眼睛。
夙渊坐到了床边,跟他说起正事,“看越之秋刺青的位置,怕是巫族大祭司,我今日在城中找到了一处规模较大的巫族祭坛,但有信徒阻拦不让入内。”
“他们在隐瞒什么。”
倾陌盘腿而坐,“天底下巫族那么多,你别随便诬陷人家,谁说那祭坛里边就是干坏事的了?”
鱼上钩了,夙渊弯起嘴角,眸中划过一丝得逞,“所以需要鬼煞大人随我一同前往调查。”
倾陌:……坏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夙渊堪称体贴地拿过衣架上的外袍给他披上,“时间到了,起来工作吧。”
“你就是魔鬼。”
“我要妖。”
磨磨蹭蹭收拾好自己,倾陌将从天道开始到与骷髅符有关或有嫌疑的所有人,全都骂了一遍。
宴席散后时辰便已不早了,此刻正值深夜,城主府中除了巡逻的守卫几乎没有旁人。
二人绕过一条石子小路,碰上了一队守卫,后者认得这是城主府的贵客,行过礼后便离开了。
仰望着满天星空,在宴席上喝的那点儿酒几乎消散殆尽,倾陌无精打采道:“其实我们没必要这么着急赶进度。”
夙渊问出了实话,“害怕早些查出来,破坏了白城主和越之秋的亲事?”
倾陌不声不响斜了他一眼,算是默认了。
夙渊能察觉到的异常,倾陌不可能不知道,甚至今晚他闻到的那股奇特异香,首要怀疑对象便是越之秋。
不过能瞒一时是一时罢了。
白映非性子大大咧咧,且藏不住事,和越之秋交往能瞒他这么久,说明这小子是动了真心。
思绪不觉飘远,路过妖兽庭院前,倾陌忽觉腰间一紧,接着他被以一个熟悉的动作拉入了讨厌的怀抱中。
这属于梅开二度了,倾陌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了两次。
夙渊拉着他藏入了墙壁的阴影之后,不等对方用不满的眼神询问,他便指了指从妖兽庭院里出来的那道身影。
火红衣衫翻飞,越之秋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动静,将庭院大门合上后望了望倾陌他们藏身的方向。
可惜凭着他的修为,根本发现不了二人。
越之秋走后,夙渊才放开了倾陌。
后者没有预想中那种撒泼,拽着夙渊的衣袖捂到了对方的口鼻上,“不健康的味道!跟我这个小病没有大病更是不可能的健康人犯冲!”
夙渊没忍住蠢蠢欲动的手,拍了拍对方的脑袋,然后装作无事发生,“走,我们也进去看看。”
倾陌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了一遍不能揍同僚的一百个原因。
这工作干得真晦气!
妖兽庭院豢养着许多经过幻灵司许可的妖兽,它们大多是没有化形本事的低等妖兽,且擅自从妖界偷跑过来,作为惩罚便是与凡人和平共处。
倾陌在里面找到了那两头勤奋为他拉车的妖兽。
他摸摸妖兽脑袋,将它们从睡梦中吵醒,“又见面了,想没想我?”
其中一头妖兽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喷出鼻息算是回应。
这个动作,莫名想起了夙渊刚才拍他脑袋。
……一想到方才夙渊把他当成妖兽摸头就浑身不爽。
倾陌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就算报不了也绝对不会让对方好过。
他转身准备找夙渊不痛快,却发现对方溜达到了庭院中央,手里提溜着一团白白的东西若有所思。
“你手里拎着的是什么?”倾陌走过去,发出了疑问。
“兔子。”夙渊回答道。
可怜兮兮的小白兔一双耳朵被抓在手中,通红的眼睛快要滴出泪来。
“呜呜……君、君上……”
倾陌抱着胳膊一挑眉,“呦呵,会说话,是只兔妖。”
也是,妖兽庭院不放妖难不成放正常兔子?怕是早就成了其他妖物的盘中餐了。
夙渊将兔妖提起来,与之平视,语气柔和却充满了威严,“你也是从妖界跑出来的?”
兔妖哭唧唧点头,“君上,我没做过坏事。”
“你吓唬它做什么。”倾陌看见毛茸茸就手痒,将小兔妖从夙渊手中拯救了出来,“快,给我摸摸。”
兔妖的一双耳朵从一只手换到了另一只手里,而且倾陌还要撸它浑身的毛,简直欲哭无泪。
在他抱着小兔妖玩的空隙,夙渊不放心将整个庭院转了一遍,一切如常。
或许越之秋真的只是来这里例行检查妖兽的。
倾陌放开兔子,“我看你就是多想了,人家马上就要成为城主府的另一个主人,半夜在自己家里转转又怎么了?”
夙渊无话反驳,看见小兔妖嗖地窜回了洞穴中,再也不露面。
他们出了城主府,朝着祭坛的方向走去,到地方以后却全然变了个模样。
祭坛入口不见了。
倾陌抬头仰望牌匾上“翠珠阁”三个大字,逐渐失去了耐心。
“你们妖界的祭坛开在首饰铺子里?呵,真新奇。”
接二连三碰壁,夙渊更觉得越之秋乃至整个赤洲城都有问题。
“我亲眼看到,不会错,周围的百姓也知道。”
“你有没有听说过狼来了的故事?”
倾陌嘴上说着已经不想信任他了,身体却上前在这家铺子周边查探了一番。
夙渊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也一块帮忙。
“这里有结界。”倾陌率先发现。
“嗯,灵力像是巫族所有。”
“废话。”
倾陌存心找他不痛快,骂出来之后爽多了。
对方也不恼,只是笑笑,动作自然搭上了他的手腕,“倾陌,靠你了。”
倾陌嘁了一声,强忍着没甩开夙渊的手,专心对付结界使用瞬息移动跨过去。
但是片刻后,二人还待在原地一动不动,倾陌的神色越发凝重起来。
“怎么了?”夙渊不自觉握住了他的手腕。
倾陌光顾着生气了,没注意到他的动作,“是云蘅雪那个老东西!她做的结界专门防我,打不开!”
“……云蘅雪?巫族长老?”
夙渊记起巫族有这么一号人物,传闻精通巫偶术,天下无人能及。
看样子倾陌与巫族的仇恨跟云蘅雪多少沾点关系。
连倾陌也进不去的地方,那便是真的没了办法,但这么大的祭坛不可能不引起恐慌的情况下,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凭空消失,这其中定有什么说法。
从前也不是没有白忙活的时候,夙渊心如止水,打算明日再来一探究竟。但那边暴躁的倾陌已经挥起拳头准备强闯了,他赶紧上前阻拦。
“倾陌!祭坛消失肯定会给百姓一个交代,我们先回去休息,剩下的明天再说。”
“下次见到云蘅雪,我一定拆了她的老窝!”
回去的路上,夙渊不知缘由也无法安慰,斟酌后开口,“倾陌,我只是听说你与巫族结怨……你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他这话刚好问到了点子上,倾陌寻到宣泄口,义愤填膺道:“先前昙朝被砍了头,我好声好气去求云蘅雪为他做一个偶身,结果她却各种刁难不肯答应,我只能威胁着伤了几个巫族弟子!”
“伤?”
“……把他们脑袋割了下来。”
当年鬼煞初成,倾陌没有第一时间去找仇人报仇,而是留住魂魄,东奔西走重塑昙朝的身体。云蘅雪不愿帮忙,他便将巫族闹翻了天,每隔一个时辰就杀一个巫族弟子,直到云蘅雪将巫偶做好。打那以后,巫族和鬼煞的梁子就结下了。
良心不让夙渊站在鬼煞这边,但那可是倾陌,他选择没良心。
“你与昙朝情义深重,此举……也属当然,但你就不担心云蘅雪在巫偶身上动什么手脚吗?””
“那个老女人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倾陌抱起双臂,“巫偶的操控时限只有二十四个时辰,她多次给我使绊子,但我跟昙朝在巫族一直待了七天七夜才离开,期间发现几次问题,我就翻倍杀了几次!”
正是巫族的这场腥风血雨,天道终于看不下去出手,以招安的名义赋神职,才面前收了这只鬼煞。
前因后果都续上了,夙渊心存疑虑。越之秋是巫族祭司,如此一来,更得防范了。
倾陌气呼呼回到城主府的小院,钻进房中灌了一杯凉茶降火。
昙朝听到动静自房顶跳了下来。
“主上?”
倾陌一瘪嘴,满脸委屈抱住了昙朝,声音闷闷,“昙朝,你永远不能离开我。”
对方不明所以,老实道:“属下永远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