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距离九重山大阵很近,一眼望去,就能望见那高耸入云的山脉铜墙铁壁一般矗立着,让人望而生畏。
温霁光带领琴宗弟子将地蝰赶至西荒边境,地蝰如今因为百年封印实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当年镇压他的温霁光也不如往昔,现今的他不过是一具残缺的魂体罢了。
初夏的清晨阳光带着潮湿气,清爽的洒在人身上,花欲燃从琴宗弟子搭建的帐篷里伸着懒腰爬了出来,正巧碰上一人。
翟连朔红衣上沾染着泥土,发丝垂落在脸颊两侧,却不显一点狼狈,他正好与刚睡醒的花欲燃眼神对上了,阴恻恻的一双三白眼只看了花欲燃一眼再没什么反应,跟着一个苍穹山的弟子去了公输长澈的帐篷。
看得出来翟连朔昨天一晚上都埋在土里,今天早上才从土里爬出来,赶过来和公输长澈汇合。
花欲燃纳闷他那道地缚灵按理说根本困不了翟连朔多久。
“阿燃,睡得还好吗?”温霁光从主帐篷里出来,身上的衣服穿的规规整整的,看上去一夜都没有休息过。
花欲燃刚张了张口,一旁响起了一片热闹的动静。
“公输掌门念众弟子辛苦,特地做了灵食供大家吃!”一众苍穹山弟子手里拎着巨大食盒,打开一个盖子,立马飘出浓郁的菜香味,惹得明明不需要进食的修士都感觉饥肠辘辘。
苍穹山弟子闻言皆欢呼,纷纷上前领取自己的那一份,而琴宗的弟子站岗的是他们,守夜的是他们,镇压地蝰上场作战的也是他们,可这灵食没有他们的一份。
公输长澈就是故意的。
他先是昨日找上温霁光硬是要留下,美名其曰一同镇压地蝰,可既不分出人手巡逻,也不分出人手前往救助百姓,好似到这里就是来看琴宗笑话的一样。
公输长澈一到这里就驻扎上了豪华的帐篷,有帐篷也不用住在溶月院洞天里,就是为了撑场面,并且苍穹山弟子也每人人手一个随身洞天,他们好像不是来镇压地蝰的是来野外踏青来了。
这一番行为让好脾气的温霁光也沉了脸色,压低声音问花欲燃,“你觉得他们所意为何?”
“吃饱了撑得呗,”花欲燃说,跟温霁光交代雪重的事,“昨晚我便叫花一簇带着他去药谷了,”末了补了一句,“江逾白也在那儿。”
“江逾白,”温霁光诧异的睁大了眼睛,随后反应过来,“是梧寒的孩子?”
当年温霁光封印地蝰时,江梧寒刚刚嫁给慕清秋,他尚未与江逾白见过面。
花欲燃点了点头,“江逾白长得很像他爹,模样冷冷清清的,白净又漂亮,性子也很好,师兄见了他肯定会喜欢的。”
温霁光轻声笑了两声,似有些向往:“若有机会的话我很想见见那个孩子。”
“师兄起的早啊!”那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传来。
温霁光不禁皱眉看去,明明是同一个声音,花欲燃声音懒懒散散有时还欠欠的,但并不让人讨厌,还不禁让人心生几分喜欢,可莫名这个孤魂野鬼用长澈的声音说话,让温霁光心底里很厌烦。
“公输掌门,你我心知肚明何必再以师兄弟相称。”温霁光情绪淡淡道。
公输长澈不禁心里窝火,每个人都是!那个花欲燃究竟比自己强在哪里?怎么每个人都对他念念不忘,明明自己才是被天道选中的主角,是天道之子,为什么那个应该被取代的炮灰还存留在世间?!
他咬牙切齿,痛恨的看向花欲燃,鼻腔发出讥讽的闷笑声,“你们刚才在聊江逾白?”
花欲燃感觉公输长澈没憋什么好话。
果然如此,公输长澈嗤笑道:“温霁光你一生光明磊落,可知道自己的师弟与你师妹的孩子做了什么苟且之事?”
“不仅和男人上床还是和自己师姐的亲儿子,你恶不恶心,花欲燃?”公输长澈讥嘲出声。
温霁光神色一顿,侧目看向花欲燃。
“恶心?”花欲燃神色如常。
“你可知在溶月院里,在房间的床榻上,书桌上都有我们的痕迹,你不照样住的很舒服吗?”花欲燃顽劣一笑,一一列举,每说一个公输长澈的脸就黑上一度,最后公输长澈黑着脸跑回自己的帐篷里,不知是不是去清理溶月院去了。
“你与他……”温霁光神色颇为复杂的看着花欲燃。
花欲燃耸了耸肩,“两厢情愿的事,水到渠成。”
温霁光迟疑出声,“你不会是因为梧寒……”
“不是,真心的。”
花欲燃以手覆胸膛,皮肉之下是一颗跳动的心脏,他认真道:“打完地蝰,我们就成亲。”
地蝰隐藏在山林之间,因为它的实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声东击西,一时间,琴宗弟子无法正面对抗,一转眼,战局拉长到冬天。
地处西边,冬天干燥且寒冷,这里的树木大多都是针叶林,即使天气寒冷下来也一片深绿色,凛冬的寒霜给叶片裹了一层白霜。
公输长澈翟连朔两人没找到雪重的踪迹一直留在这里,雪重终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毕竟温霁光还在这里。
一开始公输长澈还布置些豪华的吃食住所或珍奇的法宝,可琴宗的弟子非但没有人心涣散,反而在温霁光的带领下一日比一日道心稳固,大有不灭地蝰终不还的决心,久而久之没有人理公输长澈,公输长澈这点小把戏就歇了。
而翟连朔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天晚上花欲燃的那番话,再也没找过花欲燃,但花欲燃总感觉到一道黏腻如蜘蛛网般的视线一直黏在自己身上。
干燥寒冷的西荒终于下了场雪,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覆盖住整片森林。
今夜无月,雪地映光显得夜晚也不那么漆黑。
温霁光按照惯例带领一众琴宗弟子去查探地蝰的方位,花欲燃则留在了营地。
帐篷搭的很简陋,刚刚好能够遮风挡雨,里面的陈设也十分简单,一张木头床铺了条被褥,还有一条温霁光不知道从哪给花欲燃找来的羊毛厚被子,除此之外就是一张大石头充当桌子。
花欲燃坐在大石头桌子前,垂眸思索着什么,时不时动一动桌上的充当人头的小石头。
他在研究封印地蝰的阵法,这些天他不断改良阵法,为的就是与地蝰正面对上的那一日能够不出差错的将地蝰封印住。
这么一研究就从白天到了夜晚,直到大雪将他的帐篷压塌。
轰的一声闷响,头顶上的牛皮帐篷塌陷下来,支撑帐篷的梁子再也撑不住,塌了下来。
花欲燃从雪堆里被琴宗弟子挖了出来,头发上衣服上都是雪,雪顺着衣领掉到怀中冰得他打了个冷颤。
怎么这么倒霉?
抖落掉衣服上的雪,花欲燃一抬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翟连朔站在自己帐篷前静静的看着他,看见花欲燃此时颇为狼狈的情景意外的没有开口调侃,只是转身的回到自己的帐篷里。
几个琴宗弟子和花欲燃重新将帐篷搭建起来,帐篷刚搭建好,花欲燃正准备进去,有个琴宗弟子从远处飞奔过来,这位弟子是跟温霁光一起去搜寻地蝰的人。
他此时十分的焦急,月白色的校服上沾着血迹,似乎是一刻不歇的奔过来,喘着粗气快速道,“花道友,我们在搜寻地蝰的途中受到地蝰攻击,不少琴宗弟子身受重伤,温前辈为了救我们受了伤,坠落到深山里了!”
……
白头鹰在一片白茫的山林间翱翔,天已亮,青白没有温度的天光投射进石洞,在石洞入口处打上一道光亮。
石洞内燃着微弱的火光,火苗跃动间照亮了一片空间。
黑黢黢的像小山似的巨型黑影俯卧在山洞里,火光照亮了黑影腹部柔软鲜亮的羽绒毛,那温暖柔软的绒毛间躺着一个人。
那人很虚弱,像是一道残影,风一吹就要消散一般。
雪重原本在药谷里疗伤,心里牵挂着温霁光,身体差不多好了就往西荒赶,结果好巧不巧,让他撞上温霁光。
那时的温霁光已受了重伤,却还是硬撑着与地蝰厮杀。
雪重毫不怀疑要不是他及时赶到,温霁光会当场跟地蝰同归于尽。
想想就惹起一阵后怕的雪重化出人形,紧紧搂住魂魄虚弱的温霁光,仿佛只有□□之间毫无缝隙的贴近才能让他害怕颤抖的心安稳半分。
“温霁光,你有没有想过你消失了,我怎么办呢?”雪重声音颤抖脆弱,他将脸深深埋进温霁光脖颈间,内里的心脏仿佛被人紧攥着,疼的让他无法喘气。
“我可以等你三百年,可是如今你再什么也不顾,就什么也剩不下了,我到那时又该去哪里找我的温霁光呢?”雪重咬住温霁光的耳垂,声音发狠,“温霁光你可有想过我?”
三百年间雪重一直守在古桐秘境,眼睁睁看着爱人的魂魄随着时间一日一日消散,他可以忍住思念和孤独守望那冰冷的封印百年,但是他不能接受世间再无温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