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流转间,她的注意力落在太后怀抱的那面奇怪的碎裂铜镜上。
太后猛然后退了两步,护住那面铜镜。但安厌还是看清了,那面破碎铜镜的边缘,刻着密密麻麻的未知咒文。
铜镜上的咒文一跃进眼睛便不可避免地挤入大脑,安厌感觉一阵眩晕。察觉到不对,她猛然抽出腰间的王剑镜湖!
雁福宫中的宫女和太监不知从什么地方出来…全都围了上来,从袖中掏出短柄刀刃。
是那镜子有问题?
安厌轻咬舌尖,让自己维持理智,握紧了剑柄。
根据她的推断和原著,太后和她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并且太后拿着玉玺,还敢在宫门口拦她的马车,就代表她背后有底气。所以,“安厌”和太后在先帝死后,该是一起瓜分了先帝的权柄。
最能给人底气的,就是兵权。
先帝的那块兵符一分为二,只有合在一起才有用。
那兵符,一半在兵部,相当于落在了安厌的手上,另一半则不知所踪。所有人都以为那一半兵符也落在了安厌手上,但实际上…应该只有太后才知道在哪。
姜常乐或许将这件事瞒得很好,连她父亲姜太尉也不知。“安厌”也就替她瞒着,一边借着兵符的势,一边觊觎另一半兵符,让姜常乐坐上太后的位置,有资格执掌玉玺。
正是她们两人被这两半兵符牢牢地绑在一起,姜常乐才能坐得稳太后的位置,安厌也能在朝中专权。
所以明面上姜太后是姜太尉那一边的,背地里却是和安厌自成一派。
按理来说,哪怕姜太后对她的父亲姜太尉和母族动手都没有可能对安厌动手。没想到她居然在这种情况下不按常理出牌…还好今天把镜湖剑拿上了。
不过这些太监宫女太多了,哪怕安厌手上拿着剑也不一定能在不受伤的情况下脱身。
得快些杀出去,伪装成马夫的杀手就在外面,雁福宫外的也都是她提前安排好的人,出去就安全了。
在此之前,不能露怯,避免这些人一拥而上……
安厌缓缓提剑向太后逼近,冷冷道,“太后娘娘想杀臣,为什么?”
“他们不是我的人。”姜太后抱着铜镜,注意力却没有放在四周围上来的宫人上,只定定地看着安厌。
“臣可不信太后娘娘的一言之辞。”安厌眸色幽深疏离。
姜太后心中委屈酸涩,“你就这般不愿信我吗?他们都算计我,利用我,现在就连你也不相信我?”
“——唔!”
安厌将她一拉,单臂抓住其双手,将其控制在自己怀中,另一只手则是将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臣是有些不信任他人的毛病,劳烦太后娘娘受罪。”安厌压了压剑刃,对围上来的宫人冷声道,“退下。”
“你…你怎么能不相信我呢?我怎么可能会害你!”姜太后急忙红着眼眶看她,“对了,江宴,江宴可以证明我没有害你,我让他去办事救你了,等他回来我就让他向你证明!”
安厌只相信自己的判断,眯眼看了看在自己挟持了姜太后时有些踌躇却仍然围上来不太怕她直接杀掉姜太后的宫人,神色不定。
看样子姜太后确实不知道这些宫人是什么情况,不过这些人应该和姜太后有一点关系,想保她的命,也可以为达目的看着她去死。
是姜太尉的人?还是其他和姜太尉联合的政敌?
假如姜太后是个男的,为了以防万一,杀了也就杀了,但……安厌区别对待很严重,她很难凭借一点猜测就杀掉一个在这种世道里本来就很不容易的女性。
她沉默地垂下眼,看着怀里姜常乐满是沉重金簪的发髻,轻轻吐出一口气……
借助两人极近的距离,安厌低声在姜常乐耳边用其他人听不清的声音嘱咐,“臣会假意不相信您,挟持您向雁福宫门外那边退,等臣说跑的时候,您就快跑出去找门口的马夫,臣会为您开路。”
很低的气音,伴随着平稳而轻微的吐息,雪雾一样的冷又温柔,姜常乐不由自主地被安厌带动着冷静了下来。心中复而升起隐密的欢喜。
原来…一切都是演给那些人看,明道是相信她的…并且,遇到这种危险的情况还要先把她送走。
国师的东西真的管用!她的明道回来了!
她感到自己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像一只雀跃的白兔要破胸而出,她靠在安厌的胸膛上,听着安厌与自己不同的平缓心跳,忍不住小声问,“那你…”
“不必担忧臣,只要您成功逃出去,臣也能活下来。您只需要告诉臣,您能做到吗?”安厌低低地问她。
姜太后睁大眼睛,鲜妍的红唇征然微张,又下意识抿了起来。
她在还没有做太后,还是姜常乐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惹人生厌。她性子不好,耐性不好,无才无艺,所有人都避免和她沾上关系。贵女羞于与她为伍,世家子弟耻于被她缠上,觉得她刁钻,嫌她上不得台面。
父亲姜太尉也整日为她头疼,想把她嫁去其他高门里联合世家又担心她不会管家,不会讨男人欢心,嫁出去了受夫家的气。
想把她嫁去普通人家里,又担心她将来过不好,还担心她的低嫁让整个太尉府成为世家笑柄。
当年,姜太尉千挑万选才榜下捉婿挑中了安厌,先帝刚点了安厌做状元,就当殿堵着安厌要订亲事,岂料被安厌当场拒绝。
姜常乐听说安厌拒绝娶她,觉得丢了面子,气得半夜翻墙逃出太尉府,混进皇宫里,在当日的琼林宴去找安厌。
那时,她不懂事,不知道这场殿试后的琼林宴有多重要,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恶劣。
——她在先帝、在场官员、众多学子、安厌的同窗面前大闹,一点面子都没有给安厌留下。
可安厌没有嫌她粗鲁丢脸,反而当众向她道歉说是自己的处理方式不当,还在琼林宴这样重要的场合向先帝请辞提前离席送她回家,在路上还变戏法哄她高兴。
安厌是第一个面对她无理取闹还温声对她说话,对她抱有期待的人,甚至现在还把自己的命都寄托在她身上,信任她,问她能不能做好。
“我可以,你等着我。”她说。
她的声音也很轻,如同羽毛一样轻飘飘的微不可闻。
无人知道,她在说出来时极其慎重,慎重得像是要面对当年被“安厌”设计利用,赐婚给先帝的圣旨。
她对安厌从来都是慎重的,重于泰山。所以每次都尽量在安厌面前表现出自己很成熟可靠。
“一定要等我。”她不放心地偷偷勾勾安厌的掌心说。
安厌没有回答,只是带着她后退。
长剑铮鸣,寒光四溢,脚步腾璇。安厌假装带着人质力不从心,被姜常乐挣脱开。
“跑!”
姜常乐毫不犹豫的脱离安厌冲了出去。
短柄刀刃的舞动反射冷光,风和叮当的环佩在耳边疾驰。层层叠叠包裹双腿的裙摆和满头沉重的朱翠都不能阻拦她。
她从没跑的这么快过。
如安厌所料,周围持刀宫人的主子和姜太尉有关系,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乐意卖姜太尉面子,没拦姜常乐,只当做她想活,放任她跑出去。
可这些人没想到,安厌不是遇刺前的那个“安厌”,她没有和姜常乐相处的记忆,哪怕分析出姜常乐大概和自己是同一阵营,在被召见来雁福宫之前心中也多存了几分谨慎,早就在宫外安排了人。
只要姜常乐跑出去,不管她有没有找门口伪装成杀手的马夫,外面的人都会察觉到不对,立刻冲进来,将这里的宫人格杀勿论!
没有姜常乐碍手碍脚,还不必有后顾之忧的安厌腾出了手,嘴角勾起微不可查的笑意。
持刀的宫人冲了上来,明显训练有素,安厌闪身避开刀刃,手中镜湖剑如银光白练。
因为上辈子在安厌前的十几任总裁都死于“意外”,安厌专门学过格斗、自由搏击、枪法、还有一些用于谈合作时陪一些爱好小众的客户与军政要员们过瘾的剑招和刀法。
她会的剑招不多,只是基础,但各种剑招都是由基础演变而来!
更何况,她手中先帝所赐的镜湖剑可不是普通用来佩戴着彰显身份地位的礼器!
那不只是王剑,还是跟着先帝一起在战场上打天下的剑,是一把汉剑样式的厚重凶器,刚猛不折,不只斩金断玉,光是砸过去就能拍断人的脊骨!也就安厌力气大才能单手将其如臂使指!
手中的镜湖剑对比宫人们手中的短刀几乎无物不断!配合脚步利落的交错腾旋如虎添翼!
安厌抬剑极快,每一次短兵相接,金铁相交的声音一过,便是短兵连同肉/体一起被斩断的声音。
雁福宫内无花木,却是竹影重重,纷乱的围困被破开,铁器冰寒的锐意连带着银竹漫天竹叶飘落。清淡的竹中霜露痛饮剑上浓稠之血!
快如闪电,疾似奔雷,最基础的剑招最是刚猛。凭借兵器之利,安厌行走在竹影中,红袍上的金竹艳光粼粼,剑光闪烁间,断肢飞扬,鲜血四溅。
姜常乐和车夫打扮的迎风楼杀手带着一群听从于安厌指令的禁卫军冲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叫人目眩神迷的画面。
姜常乐望着她无事,终是松了一口气,满心欢喜,小声低喃,“太好了,太好了……”
禁卫很快就接管了整个雁福宫。马夫打扮的杀手和禁卫统领一同跪在安厌生前。
“属下来迟,请安相责罚!”
“无碍。”安厌长长吐出一口气,剑刃一抖甩掉那些血迹,收剑回鞘,走形式对姜常乐拱手,“多谢太后相助,厌不甚感激。”
“也,也…也没有做什么,安相无事便好。”姜常乐咬着嘴唇看她,耳垂红红的,一字一句皆是情义,连太后的身份都忘了端着。
安厌感觉有一口气哽在喉咙里。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她刚刚明明还挟持了姜常乐,现在姜常乐对她这莫名其妙的好感又是哪儿来的?
安厌自从经历过秘书小姐咖啡下毒事件之后就对这些莫名其妙对她表现出强烈感情的女孩儿产生了点心理阴影,属实是死怕了,“时间不早了,太后也受惊了。臣先告辞,待早朝后再来探望太后。”
“是科举改革的事吧?”姜太后嘴角扬起了一抹放松的轻笑,“此事利国利民,实属一件大功绩。哀家虽在后宫之中,也听闻丞相为此操劳已久,既然如此,哀家就不留丞相了……”
安厌想到在引她进雁福宫后就退下不见的江宴,越发越警惕了起来,生怕姜常乐偷偷藏着什么坏心,连给奏折加盖玉玺的事都没再和她提,“那臣便告退了。”
说着,她缓缓退出了雁福宫。
没有任何人阻拦。
伪装成马夫的杀手停在宫门外。
“…去上朝。”安厌面无表情的上了车,漫不经心的转眸,冷声吩咐,“再叫我们的人把雁福宫盯紧,里面的宫女太监全部杀了换一批。再留几个活口,我不希望再看到失去控制的事情出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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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