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
顾佳怡突然觉得背上很热,像是一块热铁烙在身上,滚烫滚烫,她迷糊着摸开床头灯,才发现叶烜整个人侧躺着贴在她背上,还有一只脚挂在她腰际。
“我又不是马,你骑上来干吗?”某些同学永远抓错重点。
见他没反应,顾佳怡扭了扭腰,试图将那只腿甩下去,她不动还好,一动身后的那个人,趁势就抱了上来。
叶烜吃完药,顾佳怡睡下之前,把两个枕头放在床的中间,当作楚汉分界线,严令他不许过界,现在才过了小半夜,枕头一个在地上,还有一个在脚边。
“别以为生病了,就可以装孙子随便占便宜啊?”
叶烜将她捞在怀里,她越扭动,他抱得越紧,埋在她脖颈间的头蹭了蹭,鼻子和嘴巴摩擦过她的肌肤,即使隔着衬衣,还是传来阵阵热气,最关键的是,叶烜的手正好搭在她胸前!
她推不开那双手,怒道:“我要喊救命了啊!”
“好吵!”身后的人终于有反应,低低地说了句,手捂上她的嘴。
顾佳怡刚想一口咬上去,突然发现不对劲,他的掌心贴在她嘴唇上,烫的灼人。
这热度,不对!
叶烜圈着她的手和腿始终不肯松开,她只好费了劲在他怀里一点一点转身,最后和叶烜贴着身面对着面。
她刚才把老板娘叫醒拿药时,故意把叶烜的情况说得严重一些,老板娘大约也是怕自己的店出事影响以后的生意,原本极不耐烦的神情瞬间紧张起来,急忙起身找药箱,还叮嘱关照她要小心照看好自己男朋友,甚至给她详细介绍了过敏的种类。
轻微的,只会起一些小红疙瘩,稍微严重者,会再加肚子痛,再严重些的,极有可能发烧,甚至会导致休克……
顾佳怡艰难地抽出手,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再摸叶烜的,瞬间吓出一身冷汗,他全身和额头的温度,已经远远超过一般发烧的程度了……
温度这样持续不退到天亮,会烧坏脑子吧?
她会被叶家的律师团队控为谋杀吗?
叶烜烧的迷糊,根本听不到她说的话,正当她无计可施的时候,抱着她的人忽然动了,叶烜想翻身,连带着手里抱着的东西一起从左边翻到了右边,翻完双手也松了开来,因为惯性,顾佳怡顺势……滚下了床……
幸好床沿不算高,滚了两圈后背闷闷地撞上墙,顾佳怡疼得龇牙咧嘴,扶着墙颤微微地站起来,床上的人依然闭紧眼,无知无觉。
她叹了口气,做个尽职的小员工真不容易!
她不敢再耽误,当即跑下楼,打120。
救护车来的时候,顾佳怡收拾好东西,跟了上去,车子刚要开动的时候,她又冲了下来。
就算到了医院,也起码得知道,过敏源是什么吧?
她气喘吁吁地跑回旅馆,找到老板娘,问道:“我们那间房……的厕所里,到底……洒了什么牌子的香水?”
老板娘先是一愣,凝神想了想,之前那间房的厕所有客人抱怨下水道的气味太重,所以她就在里面洒了很多去味的东西,但是依旧不见效,后来无意间打翻了一个瓶子,倒是效果奇佳,之后客人入住之前她都会去洒点,随即她恍然大悟状,很洋气地答道:“SIX GOD。”
叶烜被推进急诊室后,顾佳怡有些坐立不安。
挣扎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打电话通知他后妈,虽然从他接电话的语气来看,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怎样,但是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有家属在场,医院方面比较好办。
顾佳怡一边努力回忆叶烜昨晚接那通电话的时间,一边翻他的通讯记录,然后她瞬间石化了,他居然将她的名字在通讯录里直接储存为——后妈!
这种行为实在是太幼稚了!
她下定的决心,开始动摇了,连名字都不愿存,就代表着关系非常恶劣,电话打过去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正当她犹豫不决地时候,突然看到下面一个名字——叶敬成。
这个名字她再熟悉不过,每逢节假日和生日,公司的每位职员都会在内部邮箱里收到他亲切地慰问信,并向你致以最真诚的谢意,算是帝豪企业文化的一大特色。
顾佳怡拨了号码深呼吸一下,对方是大大BOSS啊,她进帝豪的时间也不算短了,除了在公司简介上看过他的照片以外,连他的影子都没瞧见过。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对方自称叶敬成的秘书,顾佳怡轻轻吁了一口气,简明扼要地说明了下事情的前因,并且拜托他们尽快赶来。
还有一句话,她咽了下去,那句就是——她可没钱垫付医药费!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有医生和护士从急诊室出来,顾佳怡忙迎上去询问叶烜的情况,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摘下口罩,非常专业地解释道:“过敏关键是自身的因素,内因是基础,外因是条件,外因只有通过内因才能发挥作用,如果没有内因……”
顾佳怡边听边转了转眼珠,插话道:“医生,能讲人话吗?”
年轻医生的心像被射了一箭,瞬间血流不止:“你是他的家属吗?”
她摇头:“不是。”
“不过,我是他下属。”
“你知道他的过敏史吗?”
“不知道。”
“你知道他对什么药物有反应吗?”
“不知道。”
“那你通知他的家属了吗?”
“通知了。”
“那就等他的家属来了再说吧。”白大褂迈开脚步朝前走,再也不想和她多说一句。
“喂!等一等……”
她的等一等还是拦不住他决然而加快的步伐,并且眼见着他的背影速度消失在男厕所门口……
顾佳怡再次见到叶烜时,已经是早上九点。
期间叶烜被转入病房,护士说九点以前医生要查房不能探视,所以将她赶了出去。
她走下楼梯的时候连打了三个哈欠,随即找了个角落里的长椅靠着补了会眠,醒来后脑袋昏昏沉沉地,去医院门口的小卖部转了转,买了些面包牛奶当早饭。
她拎着塑料袋进门的时候,护士正好在换药水。
叶烜转入的是普通病房,双人间,还有一张铺是空的,顾佳怡走过去,一屁股坐下,拿出早点,很认真地吃了起来。
面包是全麦的,咬了几口喉咙涩涩地,难以下咽,打开牛奶刚喝一口,她就觉得味道怪怪地,像是过期很久了的东西,拿起瓶子仔细寻找生产日期,只听见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喂!”
顾佳怡举着牛奶瓶抬眼望去,靠在病床上的叶烜正在向她发出号令,左手伸出来摊在她面前。
“什么?”
“我的呢?
顾佳怡莫名其妙:“什么你的?”
叶烜眼神示意她手中的东西,道:“当然是早饭!”
“你不是过敏吗?过敏吃什么早饭啊,这不是在打点滴吗?那么几瓶水打进身体里,也应该饱了啊!”
叶烜无语,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听说,打点滴还能当成早饭!
“我跟你说,幸亏我判断准确雷厉风行及时打了120送你来医院,否则到天亮你肯定脑子都烧坏了,所以记住我的恩情,下次再要我走人的时候,麻烦把支票上的金额开大点!”
“……”
早上的牛奶果然是过期的,虽然只喝了一小口,半小时后,顾佳怡的肚子就隐隐有些不舒服。
叶烜一共要挂五瓶水,问了下护士,估摸着要到下午两三点才会好,顾佳怡捂着肚子跑厕所,回来又在窗口边探头探脑,大约来回了三趟,突然哇的一声,喊道:“□□啊?!”
正在看早报的叶烜抬眼皮瞅了她一眼,然后继续低着头专心看新闻版。
顾佳怡站在窗前咦啊噢地一阵嘟囔,叶烜抖了抖报纸,蹙眉道:“你一个人神叨叨地在那儿干什么呢?”
“楼下来了一个车队,黑色奥迪车一字排开,出来的人都是黑衣黑裤黑墨镜,搞得跟□□似地,这里有什么大佛需要拜见吗?”
叶烜唇角上扬,讥笑道:“大佛不知道,衰神倒是有一个。”
顾佳怡回头看见他单手翻报纸的样子,决定不跟病人多计较,顺口道:“你家人怎么还没来啊?”
“你说什么?”
“哦,刚才你昏迷,我看情况有些严重,就用你的手机通知……了……”顾佳怡看着叶烜越来越差的脸色,噤声了。
叶烜一脸阴霾,他现在恨不得掐死眼前这个擅作主张的女人,都不用猜就知道楼下车队的主人是谁了?
那么爱摆谱,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人,这世上只有一个。
“你……没事吧?”
话刚落音,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从顾佳怡的角度望过去,门口依次站了两排黑衣墨镜的保镖,站在最前面的那个恭敬地打开门,先是传来高跟鞋的声音,听起来颇有气势,然后出现一个看起来更气势的女人。
周芸径直走到病床前,摘下墨镜,看着正在闭目养神的叶烜,心平气静道:“你爸上午有两个会议,所以我先过来看看。”
叶烜不接话,靠在床头,紧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周芸也不气,微微打量了下病房,说道:“待会我去见下你的主治医师,如果病情严重的话,就转院。如果没什么事,那就先换下病房,这里这么挤,你肯定不习惯。”
叶烜还是不说话,紧闭着眼,面无表情。
气氛有些凝滞。
顾佳怡尴尬地站在窗边,犹豫着自己是不是应该静悄悄地溜出去,还是躲到角落里把自己当成空气。
顾佳怡把呼吸都调匀调轻了,定神看着周芸的背影,她身上除了贵太的端庄娴雅外,流露出来更多的,是一种精致的感觉。
她的黑发一丝不苟的直接束在脑后,大约是极懂保养和穿衣配搭的关系,整个人看起来显得特别年轻,如果和顾佳怡站在一起,更像是她的姐姐,当然,比起她的清汤挂面,周芸就是个精致的姐姐。
周芸似乎深吸了口,半响才又缓缓道:“我不指望你承认我,也没有希冀你能喊我一声妈,何况你的确不是我亲生的,但起码我算是你的长辈,可能我们之间有些误会……”
“误会?”一直紧闭着双眼的叶烜,突然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唇角浮现一抹讥笑,“我想我们之间最大的误会,就是当年你骗到我爸,进我们家门的时候,我没有尽全力阻止。”
周芸用力抓着手袋,指关节微微发白,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
叶烜换成一种淡然的语气,继续说道:“从你踏进我家门的那刻起,我就没有待见过你,可是你不觉得,给你难堪的并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吗?!”
周芸的脸色瞬间唰白。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顾佳怡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手无寸铁地冲锋陷阵了。
她知道依着叶烜的性格,估计后面还有更毒舌的话说出来,她当时心底唯一的想法是,不能让这个浑蛋伤女人的心,即便这个女人是他的后妈。
可你不是喜剧演员啊亲,就算此刻气氛冷如冰窖,也不需要你来暖场啊!
顾佳怡一个箭步上前,拉住周芸的胳膊,脱口而出道:“那个阿姨……他昨晚上发烧烧到了三十九度半,你看这会还打着点滴呢。”说着朝叶烜的方向看了一眼,继续道,“所以说话可能不太中听,您别太介意哈?!”
周芸用一种惊疑地眼神看着她,仿佛这才发现,病房里还有第三个人。
顾佳怡自我介绍:“噢,我是他同事。不对,是下属。”
周芸侧过身微微颔首,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胳膊,从她手里抽了出来,然后说道:“你的情况我会转达给你爸,不打扰你休息,我先走了。”
周芸眼神不带余光地走出病房,顾佳怡看着她消失的背影,转身问叶烜:“她是在介意我叫她阿姨吗?”
回答她的,是一只突如其来的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