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新宿某栋废弃大楼,曾经发生过一起‘煤气泄漏事故’。这起事故最后没有造成任何人伤亡,警方提前疏散了周围民众,封锁了整座大楼。”松田阵平一顿,“这是对外公布的事实。”
江户川柯南一愣,他忽然意识到松田阵平这是在兑现几个小时前的承诺——告诉他爆炸案的真相,以及犯人的身份。
他不禁瞥了一眼靠在一旁的星野真弓。
穿大衣的黑发女人正垂眼看着手机,不知道在跟什么人发消息,似乎根本没注意他们在说什么。
——小兰不可以旁听,她却可以吗?
他没有暴露内心的思索,眨着眼流畅地接上松田阵平的话。
“实际情况呢?”
“实际上当时废弃大楼里出现了一个已经被启动的炸弹。”
松田阵平不知从哪抽出来一份资料扔给他,“幸运的是,当时有四位警察在场,其中包括我和Hagi。”
某种程度上的不幸——杀伤力巨大的液体炸/弹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东京都市区。
某种程度上的幸运——废弃大楼刚好来了两位前拆弹警。炸弹犯把炸弹装好没多久就被发现了,现场还留着他的工具,两位前拆弹警连工具箱都不用找。
十分钟后,江户川柯南愣愣地听完了整个故事。
“所以,你们认为当时的那个炸弹犯和佐佐木大介公寓爆炸案的犯人,就是曾经的俄罗斯清道夫普拉米亚?”
“他使用的炸弹太有标志性,日本境内至今没有出现过其他案例——除了佐佐木大介的公寓。公安在现场发现了残留的液体反应,经过化验证实和当年他在废弃大楼里留下的炸弹一模一样。”松田阵平面无表情道。
江户川柯南眉头一皱,意识到这才是佐佐木大介的案子被移交到公安手里的真实原因。
“既然如此,他今天又为什么突然改换作案手法开始使用塑/胶炸弹?”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证明东京环状线上的炸弹是他所为,作案手法也和他的习惯不一样,要么普拉米亚与此无关,要么他在其中扮演了其他角色。东京环状线的犯人对我个人的报复情绪太强烈,所以我直觉是后者。”松田阵平道。
江户川柯南不奇怪他对自己直觉的信赖。
经验丰富的警察有时候会有神乎其神的精准预感,这并不是超能力,而是办案多年的经验在大脑潜意识中留下的警报器在滋滋作响。
这种经验带来的直觉在侦探身上也有异曲同工之妙,江户川柯南的大脑同样经常冒出各种精准的判读。
他看得出来在现阶段纠结普拉米亚和东京环状线炸弹案的具体联系是无用功,当即转换话题。
“普拉米亚之所以想要对你下手,应该是因为佐佐木大介公寓楼的炸弹没有成功炸死第一个上门的人,这使得他注意到了萩原哥哥,从而回想起了三年前的耻辱。”他冷静道。
“萩原哥哥现在在医院不好下手,你却依旧是实打实的警察。普拉米亚发现了你的行踪,所以他故意打电话告诉你那个提示,猜到你作为前拆弹警一定会亲自去拆除炸弹,准备趁着你拆弹成功后松懈的时候按下起/爆器,没想到却被你逃过一劫。”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愣。
“对了,松田哥哥,萩原哥哥,三年前在场的那四位警察,除了你们之外,另外两个人呢?”
萩原研二看着小孩一本正经担心的眼神,忍不住噗嗤一笑:“他们俩的话没什么好担心的。”
“诶?”
松田阵平挑眉:“一开始跟我上楼查看的那个家伙现在在国外。伊拉克、罗马尼亚、伊朗、巴西、西班牙、意大利,你能想到的乱七八糟人群混杂的地方那家伙全都去过,普拉米亚找不到他的。”
“......那另一个呢?”
松田阵平面不改色:“死了。”
“三年前,殉职了。”
江户川柯南一怔。
松田阵平抬手抽走小侦探手里的资料。
“这个看完了吧?看完了我就拿走了,告诉你普拉米亚的身份已经是违反保密规定了。”
江户川柯南怔怔地看着他。三年前......废弃大楼被发现炸弹是三年前十一月,那个警官岂不是解决炸弹之后没多久就去世了?
曾经鲜活的可以一起开怀大笑的朋友,转眼就成了棺木里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看上去很平静,但面对亲朋好友的离世,怎么可能有正常人不难过?
另外一位警察呢?现役警察不可能放着工作不干整天周游世界,他已经不当警察了吗?
他抿了抿嘴,避开两位青年内心的伤口,利索地转移话题。
“那么身为普通人的佐佐木大介为什么会突然被普拉米亚盯上?松田警官,他是不是还有别的身份?”
说话间,他不禁又瞥了一眼靠墙而立的星野真弓。
……
江户川柯南还得乖乖回家吃饭,赶在天黑之前离开了医院。
目送小侦探从病房离开,星野真弓忽然想到什么,转头对松田阵平一挑眉。
“说起来,你们俩之间的交易,应该是你告诉他普拉米亚和佐佐木大介的身份,他就告诉你为什么他觉得普拉米亚'正在经历某种内心的震荡,或者他不是心甘情愿把炸弹放在那的’对吧?”
她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你是不是忘了找他兑现承诺了?”
“……”
松田阵平正在收资料的手微不可见地一僵,下一秒他一扯嘴角。
“星野真弓,你该不会在这里装了窃听器吧?”
给他叫到名字的女人毫不心虚地眨眨眼。
她穿着一身半正式的白衬衫和大衣外套,领口微微敞开着,露出锁骨上一条银色的细链,在九月底的天气里似乎根本不怕冷。
她收到炸弹消息的时候还在警察厅,等到松田阵平解决完炸弹了,她才终于穿过堵得水泄不通的东京都市中心高架桥回到医院。
和某些人不一样,星野真弓是个正常司机,遵守交通法,没法把跑车开出高达的气势,碰上堵车也只能乖乖认命。
她有恃无恐地摊手:“谁说的,我是那种人吗?”
萩原研二挑眉:“我怎么记得某些人跟我说过,以前跟你吵架的方式就是先约训练场打一架,再互相装窃听器以示尊重?”
松田阵平似乎想到什么,无语地瞥了她一眼:“然后谁先把所有窃听器找出来,谁就宣布吵赢了。”
星野真弓面不改色地摊手:“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我只是普通28岁女性哦。”
“……”
松田阵平冷笑一声。
“所以呢,装窃听器的目的?”
星野真弓耸肩。
“我正在对那位少年侦探的才能和性格做深入评估,所以窃听器不是装在病房,只是装在他身上罢了。说实话,我还挺难过他到现在都没发现自己的手机耗电过快,看来反追踪意识还是不太够。”
“而且,我的工作范围里好歹有一项是[零]组的人事管理,选拔人才是我的职责。”
她抬起眼,饶有兴致地透过窗户看向江户川柯南走出医院的背影。
“佐佐木大介的事情是怎么回事,我心里已经大概有数了。但是你们不好奇吗?那个少年,他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松田阵平沉默着看了她一会儿,半晌轻哼一声,“果然,你是故意的吧。”
“嗯?”
萩原研二从善如流地接过幼驯染的话。
“你借口小阵平的权限带柯南君去警视厅,特意暴露我们和你之间的私人关系,然而再怎么好的朋友,让一个现役公安警察随随便便给你警官证、让你旁听机密信息还是太过了。”
“今天你确实是从警察厅开完会才过来医院的,但是只要你愿意,肯定有一万种方法提前换掉身上偏正式的衣服。”
“三年来你表面身份的伪装都算无遗策,这几天却突然开始露出点破绽给他看,你想试试看他能不能猜到你的身份?”
曾经的王牌拆弹警最引以为豪的不是卓越的社交能力或者亲和力,而是极其敏锐的洞察力。
对于萩原研二来说,即使他视力受损戴了副眼镜,想看穿一个人的内心也依旧不费吹灰之力。
星野真弓对此心知肚明,忍不住为他难得的锋利露出微笑。
“你们觉得他能找到正确答案吗?”
松田阵平平静地移开视线望向窗外,“你还是先想想该怎么跟他解释你对他的特殊待遇吧。”
以江户川柯南的谨慎,他真的不会怀疑为什么这三个大人愿意跟他一个小孩子分享案件信息吗?
星野真弓挑眉:“我倒是更想看看他会做出什么反应呢。”
她侧过头看了眼夕阳西下的天空。
“合法违法权这件事,还真是舍不得对着天真单纯的小孩和盘托出啊。”
……
疾驰的滑板在街沿边发出轻磕地面的声音,江户川柯南轻车熟路地跳出一个Ollie,紧接着收起滑板踏入阿笠博士的家。
他大概真的运动天赋不错,足球能踢到校队队长、指哪打哪,滑板没学几个月,看起来也已经十分有模有样了。
不过,他更多将运动看作一种成为名侦探的修行,称不上有多喜欢。
阿笠博士正坐在电脑前忙碌着什么,江户川柯南一边低头思考,一边慢吞吞地走到沙发旁坐下。
垂头抱着本书的灰原哀一撩眼皮:“怎么了?”
被她的声音从思考状态拉回现实,江户川柯南抬起头,瞥到灰原哀手里的书,蓦地一愣。
“你在看列夫·托尔斯泰?”
被他问到的灰原哀慢条斯理地翻过一页:“准确来说,是列夫·托尔斯泰的短篇小说集。”
那本书明显被看过不止一遍了,江户川柯南扫了一眼书上被反复翻动过的痕迹,一脸古怪地看了她一会儿。
“灰原,你居然是喜欢俄罗斯文学的类型啊。”
“……?”
灰原哀终于抬头挑眉,“阿啦,不可以吗?”
江户川柯南摇头:“我一直以为你会更喜欢英国文学那样更优雅的、或者更有逻辑的、更反叛浪漫的,而且你应该是英日混血吧?”
灰原哀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江户川柯南干巴巴地解释:“……你读英文学术词汇的时候有淡淡的英国口音,所以我猜测你出生在有英国人的家庭,口音不重则是因为在美国或者别的英语地区长大。”
“美国的生物化学科研领域和研究型大学更先进,所以你应该是在美国的名校留学,研修完毕之后才回日本……灰原,你这样看着我我很害怕,我猜错了吗?”
灰原哀收回盯着他的视线,继续低下头看书。
“你猜得没错,我母亲有英国血统,但是英国文学?算了吧,我只是单纯地喜欢现实主义。”
“冷天、冻土、波斯毛毯前蜡烛的绰影,沉默古怪的妻子和按部就班的丈夫,地下室人的病态孤独,得体人生背后是临死前的终悔*,不觉得俄罗斯文学很适合我这样的人吗?”
江户川柯南默然。
灰原哀似乎比他想得更悲观。平心而论,身体缩小的女科学家平时生活起居确实都挺优雅,泡咖啡的手艺很好,有时候聊起天,她对时尚科技政治之类的话题也信手拈来,教养得体,处变不惊,几乎完全看不出被组织控制的影子。
但果然,深入过黑暗的人和普通女孩之间到底有着本质的差别。
不过,这种差别不是不好的、不是害人的,只是让她变得更锋利、更深刻、更现实,有时候也更悲伤。
无论如何,他希望她能更有活力一点,不然从组织逃出来和待在里面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时茶色头发的女孩忽然又开口:“而且,我喜欢思考死亡。工藤君,你不喜欢思考死亡吗?”
名侦探一愣,“……那是在破案的时候吧?”
灰原哀叹气:“托尔斯泰是死亡文学的大师,有机会你可以看看。不过,我猜像你这样对某种事物满怀热诚的人,应该不会有同样的烦恼吧?”
她似乎清楚江户川柯南在担心什么,一转话题,“所以呢,你今天是来做什么的?”
名侦探立刻严肃起来,他神情认真的时候有一种执拗的魅力。这种魅力源自他被镜片遮挡的钻蓝色眼睛,那是一种无关乎性别年龄的智性之美。
“灰原,你知道佐佐木大介这个人吗?”
灰原哀抬眼投来一个问号。
江户川柯南:“他是公安警察的协助人,一个医药监测员。”
*哀酱cue到的分别是陀思的地下室手记和托尔斯泰的伊凡·伊里奇之死
因为经历差异,小哀对人生的哲学性思考会更多,在她从小认知里社会并不是完整稳定的系统,人的生命并没有被理所当然地尊重着,这导致她和普通人的常识有时候存在一种倒错感。
小柯阅历尚且没那么复杂,生长环境也比较单纯,更追求唯一的真相和理想化的正义,而且他对热爱的事物的执着超乎寻常,所以很少产生对人生意义的诘问或者虚无感。最令人羡慕的一点就是他并不会放任自己经历存在主义危机,对他来说生命的热情是如此理所当然:“救人要什么理由?”“不管怎么样都不可以杀人。”“活下去然后承担你的罪责。”他大概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对他来说热爱生命本身是非常重要且合理的事,他的生活出现重大变故后首先想的也是如何解决阻碍和困难。他因此从自己的视角可能会担心小哀有点悲观,但可能对后者来说这只是正常地思考人生(当然,也不是完全不悲观,而且悲观也不一定是坏事)。
我感觉哀平常可能会思考一些诸如:我的命和别人的命有什么不同?对组织来说生命到底意味着什么?我制造的毒药杀了人,我杀了人吗?我死了世界会有什么不一样?我暂时所处的和平生活是真实的吗?组织里草菅人命的生活又是为何而存在的?(这就是为什么她会说一些比如“时光的洪流”“海豚鲨鱼”“天使恶魔”之类强象征性的比喻,而且我个人觉得她在那种环境下长大,对现实会产生一种很不安定的虚幻感,因此总觉得自己会失去作为小孩子的和平生活)
希望未来能好好表达出他们两个人的不同和碰撞,我习惯且认同男女之间存在平等尊重互相欣赏的纯友谊,所以阿巴阿巴你们懂的,包括警校组的四个人和真弓甚至小春也是纯纯战友情
另外在m25里四人一起去废弃大楼是因为给研二扫墓,这里研二没有去世,所以去废弃大楼的人也不太一样(班长:对不起,我在执勤
破二百收了,谢谢大家!剧透一下,景光和班长会在第二卷出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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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