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以微被问的偏了下头,遮掩身上的淤青。
她脸颊带着不自然的红,“没有,只是谢谢你之前帮我的那些事。”
江荡呵一声,橡皮筋在他手里玩出了盘串的气势,他质问道:“然后呢?”
白以微低下头,“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按照之前的价格继续谈。我……我可以帮你补课。”
江荡两腿分开,结实的手肘搭在膝盖上,仰头喝了一口面前的酒,酒杯磕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你耍猴呢?”
我亲自上门邀请,你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这会儿自己上赶着来。
当我是猴?
还是你觉的我的面子,还没我一个小弟重要?
白以微摇头,“不是。我只是缺钱,而你缺一个小老师。”
她大方袒露自己的窘境,如今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了。
卢关一整个颧骨升天,好像自己成了扳回局面的那一颗关键棋子。
江荡沉吟了半会儿,见白以微不是假仁假义,他也爽快,“行,地点,时间,你给个数。”
白以微咬咬唇,最后点头说:“好。”
寒假本来也就短暂。
开学那天,每个人都没怎么变样。
不像暑假那会儿,要么变得更黑,要么变得更瘦,一问,热的晒的。
班彻伸着懒腰过来给修宁打招呼,打完看到旁边的白以微,有些惊讶,“课代表,你头发长这么长了?”
白以微握着笔,腼腆的点点头,“是的。”
但是她当初贪便宜,找了一家路边理发店剪得头发,导致已经过肩的头发,有些细细碎碎的扎不起来。
一整天下来,要么头发别好几个夹子夹住,要么就任其随风荡吧。
开学新规定,林至诚想玩些新花样。
班里的座位共四个方阵,每个方阵有3-3-3这样的小组。
每次换位置的时候,以前是横向调整,现在林至诚考虑到同学们近视的问题,决定直接纵向动态调整。
于是乎,这三个小组就轮番往前换位置。
好比修宁和白以微这一组,她们原本在第三排。
现在轮番换,那么下个星期,就可以换到第二排。
再下下个星期,就直接坐到了第一排。
再下次,又回到原来的第三排。
开学第二个星期,白以微觉得还好,觉得这样的安排挺妥当。
但是到第三个星期的时候,白以微看出了些苗头。
因为等两个人坐到了第一排的时候,修宁就刚好坐到了许辰让的后面。
他们前后相挨。
午休,大家基本都在睡觉。
除了白以微和许辰让。
只要学生会没有会议要开,许辰让就会同白以微一样,安静的坐在座位上刷题。
修宁睡着了,她越过三八线,占了白以微桌上的一点位置。
白以微偶尔停笔,就能看到修宁的睡颜。
白以微喜欢修宁脸朝着自己方向,就安心睡在自己身边的样子,甚至连修宁脸上细小的洁白绒毛,都看的一清二楚。
修宁一手收起,垫在自己脸颊下,以免自己被硬邦邦的桌面给磕着印子。另一只手往前伸了去。
而伸出去的手,刚好就在许辰让的左手臂下。
他写字的姿势以前很端正,端正到甚至成了班里所有人的标杆。
可为了握住熟睡中修宁的手,他宁愿往桌子往后挪,身子散漫的靠着椅背,借着左手臂形成的三角区,拉着她的手,轻轻揉捏,再偶尔低头用鼻子碰碰。
他以一个松弛的姿势,右手如常的写着字,而宽大的校服,隐蔽的一角,遮住无人知晓的秘密。
三月,开春了。
学校里的枝丫长出了新的花苞。
白以微自当没看见,看见了,又能怎么样。
她埋头专心写字,一如既往的帮修宁挡住慑人的阳光,让她睡的更安稳些。
那时的修宁,别提多幸福。
左手是以微,右手是许辰让。一睁眼就是在学校里挺重要的两个人。
她连午休都能做出一个完整的香梦来。
是偶然的一次,白以微去办公室交作业,听到旁边的老师在夸赞林至诚。
“林老师,你们班这个新的换座位方式还挺好啊。等过几天,我们班也施行试试。”
林至诚很自豪,他毫不犹豫的也夸奖道:“是吧,我也觉得挺好,这是我们班许辰让同学的提议。”
其他老师啧啧摇头感慨,“哎,你们班这个许辰让啊,真是太优秀了,老天是怎么造出这么完美的孩子的。”
人人都在背后说老林运气好。
能遇到这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好学生。
不是许辰让,林至诚也不会成了溪中所有人尽皆知的好班主任,也不会接受电视台采访,更不会成为校长的得力干将,这几年奖金奖状拿到手软,别提多让其他老师眼红了。
那时白以微抱着书本走在走廊上,老师们的交谈还在耳边,她看着窗外的嫩芽,停了脚步,想着原来开春的,不止是季节。
其实,还有人啊。
白以微寒假已经帮江荡捋了一些基础。
发现他是粗心占多数,而且因为过去缺的课太多,导致他补起来比其他人要费更多时间。
关于补课地点。
江荡很好说话,他家,这周围的任意一家店,甚至包下整个自习室都可以,让白以微挑。
白以微听完,不带犹豫的拒绝。
江荡快没了耐心,“那你特么”,他按下想骂脏话的冲动,“你到底想去哪儿给我补?”
白以微说出心中早就想好的答案:“安职。”
江荡揉了揉跳筋的太阳穴,都快怀疑,白以微是不是有什么cosplay的特殊癖好,非得要在学校里给他补课才有感觉是吗?
他一摸刺手的头发,行吧,这女的说什么就是什么。
补课计划照常进行。
放假的安职,没了猛兽般的痞子学生,看起来跟普通高校没什么区别,就连路面都净化了不少。
除了一些扫地的保洁人员,保安,食堂人员维持日常。
两人挑了一间教室,白以微想都没想,就下了定论,这教室之后会成为江荡的专属,他又不是没这么霸道过。
书桌旁,本子教材成摞,快有半人高。
两人之间,除了学习的内容基本不会多说一句废话。
白以微一个人要给他补好几门,对体力本来就是一种大的消耗。
卢关和弟兄们打好后勤。
到点了就进来给白以微送吃的,怎么讲,就跟探监似的。
江荡不需要这些东西。
学乏了,就弹下手上的橡皮筋,弹到手腕发红。
或者实在烦了,一个电话打过去,让卢关送杯奶茶过来,还是七分糖,老样子。
江荡偶尔无聊,就一边抖着腿,一边开口问问她,“你补课能力挺不错的,以前怎么没想过给别人补课?非得在你妈那个破摊子上帮忙。”
白以微诚实告知:“我妈不同意。”
江荡低声笑,“那你妈怎么就能同意帮我补了?”
在白以微的沉默里,江荡忽然就反应过来,像捉住了她这个好学生的小秘密,“你偷溜出来的?”
他大喊一声,就差给这姑娘鼓掌,“刺激啊白以微。你在这儿玩地道战呢。”
知道的是给他补课。
不知道,还以为两人在搞国家机密。
白以微严肃的敲了敲桌子,像一个不苟言笑的小老师,板着脸说:“你快写吧,今天任务还有很多。”
后来开学了,两人约定好,一周三次。
周三,周六,周天。费用不变。
周三她可以向林老板请假,就说回家帮周妍芳的忙。
林至诚知道她勤工俭学,也知道她把分数看的比命还重要,自己会安排好自己。
于是也没怎么为难她,就给她写了请假条。
可是到了周三,她还是被周妍芳看破了谎言。
这么大的事,林至诚不可能不跟家长通气。
周妍芳拿起擀面杖又要打,白以微背着沉重的书包,夜色照的她影子笔直,没躲一下。
白以微拿出一叠厚厚的纸币,平静说:“我在帮人补课,费用很高。”
周妍芳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钱,顿时停了动作,“你这钱哪儿来的?!你老实跟妈妈交代,你是不是跟人出去不检点。”
如果以前周妍芳这么骂她,白以微会拼命解释,可现在,白以微已经麻木。
“补课的对象是一个有钱二世祖,我帮他补全科,所以给的钱多一些。”
周妍芳嗒嗒嘴,把钱一把拿过去,沾了口水,细细数了数,十几张。
数完以后,压低声音在白以微耳边讲:“你帮他补课的事情谁知道?”
白以微木讷答:“只有你。”
周妍芳把钱塞进油垢很多的围裙里,生怕别人看见她手里的‘巨款’,又小心翼翼的交代白以微,“那你别说出去,这么好的挣钱法子,别轻易让别人知道,晓不晓得。”
白以微一下子抬头,瞳孔微惊。
看着她妈暗自高兴的脸,什么人身安全,什么不准晚归,在这沓钱的进供下,都变得虚无缥缈。
周妍芳甚至都没有问,这个二世祖人品怎么样?你晚上回来走夜路有没有人送你?他不会对你做过分的事情吧?
白以微嘴角下一秒露出破碎的笑。
从前她以为束缚自己的是命运,可现在看来,不过是世人寓为最脏的钱而已。
周妍芳高高兴兴的上楼去了,留白以微站在原地,满地的手足无措。
班彻要开生日会。
偏偏是周六。
班彻不好意思过来问,知道白以微最听修宁的话。
于是委婉的问了下修宁,能不能让她请白以微过来,大家一起吃吃喝喝,高兴高兴。
修宁上完洗手间回来,甩干手上的水,手上还很冷。
她拍拍前面许辰让的肩膀,许辰让往后靠,修宁把冰冷的手塞进他的后领里,一下子就暖和。
白以微看的目瞪口呆,又觉得目光有些太吃惊,于是立刻低下头写字。
修宁就着这个姿势问她:“以以微微,周六去玩好不好?”
班彻不想给白以微造成心理和物质负担,就让修宁说出来玩就行。
白以微手指抠了抠笔杆,不好意思道:“我周六有事。”
修宁踩着桌杠,“你哪儿那么忙?周六晚上,就出来玩两个小时,这都不好吗?”
白以微也想去,可是她得给江荡补课。
第一轮补基础已经过了,现在是第二轮铺展复习的关键时刻,拿钱办事,白以微是个负责任的人。
她摇摇头,遗憾道:“修宁,我真的有事。祝你们玩的开心。”
修宁看她这些日子脸色疲惫,周三还课都不上要回去给她妈看摊子。她脑筋有些直,以为缠着白以微的不外乎就是那些破事,想着心疼白以微,早做早收工,带她出去放松放松。
“那我们去帮你一起做,做完了出去玩好不好?”
修宁甚至都想,她妈卖面是不是有什么KPI啊,要不她找人去冒充下顾客,点个五十一两百碗面的,帮着做完,让人走得了。
这话一出,当即把白以微吓的半死。
她要真带了这群人去安职跟江荡碰面,两帮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
白以微这次摇头更快了,连带着脸上可爱的肉都在晃,“我,我真的有事。”
“你有什”
“修宁。”
前面一直安静听着的许辰让,出口打断了这场谈话。
微偏了头,少年侧脸深邃,他稳重道:“以微也许真的有事,你别逼她。”
兴许是意识到自己真的有些着急了,修宁说了声抱歉。
又坐正身子,收了在许辰让后领取暖的手,低头回了班彻的消息,说以以微微确实来不了。
班彻回了个‘知道了’,就再也没提过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