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 第18章 挥手说再见

车子很快驶入东郊的私立医院，在经过一番检查后终于确认，姜梨确实服用了催眠的药物，而且，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用药。

今天之所以会出现唤不醒的情形，大概率是私自增加了药量。

好在服用的剂量并不算多，在医生的建议下，他们选择了保守却安全的苏醒方式，耐心等待药物在体内自行代谢完毕。

林华抵达医院时姜梨刚刚清醒，看着病床上惨兮兮的女孩儿，原本想要怒骂她一通的心思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只是说出口的话还带着几分别扭。

“你现在真是胆大包天，居然瞒着我们吃催眠的药物，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姜梨这会只觉得头晕恶心，被林华说了几句眼眶便有了泪意。

林华于心不忍，只能安慰道：“不是要凶你，你真要出什么事情，我怎么跟你妈妈交代。”

姜梨内心酸涩，虚弱地回应了一句：“对不起。”

林华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以姜梨的个性，绝不会为了感情寻死觅活，但她内心的痛苦却又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才会选择用药物进行干预，这次应该只是个意外。

姜梨所在的病房是个套间，除了病床所在的里间，外间还有个客厅，面积不小。

林华又叮嘱了桃子几句便踱步走了出去，毕竟沙发上还有一尊大佛等着她去打发。

果不其然，俞长川脸色阴沉得能掐出水来，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姜梨今天要是死在家里了，你打算怎么办？”

林华皱眉，俞长川说辞着实夸张了些，却也只能耐着性子回应道：“这次确实是个意外，之后我们会提高警惕。”

俞长川冷哼一声：“你确定是意外？”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林华内心虽然笃定，却也不敢掉以轻心，感情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俞长川难得没有纠缠，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林华已经从桃子哽咽的描述中知晓了事情的大概，对于俞长川的出现以及反应她倒并未觉得惊讶，眼下待她处理的事情多如牛毛，她实在无法分心理会其它。

阿启将俞长川送回了奥森世纪。

他回国后购置的这套公寓，位于大厦的顶层，可以俯瞰整个港城，平时工作太忙或者应酬太晚时他便回来这里。

直到冲凉后趴在床上，理智才渐渐恢复，他终于察觉到自己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大概是喝得太多了，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姜梨软软地靠在自己怀里的画面。

他挥之不去，便任由它存在。

他将头埋进枕头里面，沉沉地睡了过去。

时间的流逝悄无声息，姜梨并没有刻意去记忆，但那个日期太过醒目，仿佛镌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晚间的海风略有凉意，姜梨从北山香墅返回天湖公寓时裹紧了肩上的披肩。

桃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自打上次“催眠药”事件后，桃子彻底变成了姜梨的“小尾巴”，尽职尽责地诠释着助理的定义，如若不是姜梨的反对太过强烈，她原本是要在姜梨的房间打地铺的。

走在身前的姜梨突然停下了脚步，桃子没留神直接撞了上去，还未她等开口询问，抬头的瞬间便看到了沈确。

桃子做不到像林华那样波澜不惊，想起这段时间姜梨所承受的一切，她实在无法给沈确好脸色。

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姜梨在一瞬间的恍惚后，已经反应了过来，她跟沈确还没有好好道别。

不知道他在这里等了多久，脸上竟染了几许风霜的颜色，终究还是于心不忍，姜梨转头对桃子说道：“上去等我吧。”

桃子点点头，快步走向了公寓大厅。

沈确一步步走近姜梨，将人扯进怀里。

一如从前无数次的拥抱，那样的温暖炙热，姜梨还是贪恋。

今晚过后，这个男人将不再属于她。

他会有名正言顺的妻子，未来还会有活泼可爱的孩子，他的一切都将与另外一个女人息息相关。

仿佛害怕打破这缱绻的氛围，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许久之后，耳畔传来沈确的声音，宛如夜莺的悲鸣：“绵绵，我好想你。”

短短六个字，沈确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姜梨瞬间泪流满面。

她其实很心疼他。

遗憾吗？

当然，但还是要释怀。

他们努力过了，既然命运如此，那便坦然接受。

姜梨吸了吸鼻子，直视沈确的眼眸，轻声说道：“回去吧。”

沈确眼里泪光闪烁，像是用尽了一生的勇气，终于开口道：“绵绵，你等一等我好不好？”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很自私，可他需要时间去处理这一切，只能求她委屈自己。

姜梨回望他的目光坚定温柔，仿佛一名回忆往事的孩童。

“刚懂事的时候，我曾经恨过我妈妈，恨她给了我一个见不得光的身份，害我被小朋友嘲笑，可是她真的好爱我，很辛苦地抚养我，在她能力范围之内，给我的一直都是最好的。所以，我可以理解你，我们都爱自己的妈妈，即便换作是我，我也会做出跟你一样的选择。”

她缓了缓情绪，眼里汹涌的泪水即将决堤，脸上的笑意却依旧温暖：“但是沈确，我就不等你了。”

她忍着心头的酸涩，轻声说道：“希望你结婚以后，夫妻和睦，儿孙满堂。”

她是真心地祝福他，即便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不是她，她也希望他一如初见时的那个明媚少年，眼底有星光，心中有梦想，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

沈确无助地垂手站立，那几个字仿佛一把涂满蜜汁的利剑，刺得他喘不过气。

他的痛苦那么明显，姜梨无法忽视，只能逼迫自己转身，在眼泪决堤之前，轻声道别：“我走了。”

他们以后大概率不会再见了。

她曾以为相爱的两个人分别会歇斯底里，痛苦不堪，但如今看来，理智大于本能，他们做到了好好告别。

望着姜梨离开的背影，沈确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空了一个洞，周身寒意聚拢，他忍不住轻轻发抖。

他生命中最爱的女孩正在离他而去，他连上前拦住她的勇气都没有。

他靠在路灯上，缓缓蹲下了身子。

第二天姜梨原本有一个线下活动，她抵达公司的时候林华正在电话里跟品牌方代表交涉。

虽然心中怒火冲天，但是为了以后能长久合作，林华努力维持着良好的风度，据理力争：“合同已经签署了，现在你们这种行为属于违约。”

当初她费尽心力谈下来的蓝血品牌，却在关键时刻在背后给了代言人一刀。

如此凉薄，让人心寒。

品牌方代表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明确表示，姜梨如今深陷舆论危机，自顾不暇，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品牌形象。如果经纪公司对此不满，可以通过法律途径解决。

林华怒气冲冲地挂断电话，跟艾米在办公室里破口大骂。

眼看着姜梨进门，俩人才堪堪闭嘴。

林华拍了拍姜梨的脸蛋，轻声哄道：“宝贝，今天的活动取消了，乖，回家再睡一觉。”

姜梨点点头，诚恳地建议道：“我们可以主动问一下其他的品牌，看看他们是否有解约的需求。”

林华抬手，作势要打人。

姜梨机敏地躲过，冲林华挥挥手，逃出了办公室。

今日的港城和风送暖，秋意盎然，阳光透过大大的落地窗洒落一地，微微泛着动人的光泽。

姜梨没有离开公司，而是去了顶楼的泳池。

她来来回回游了很多趟，直到自己筋疲力尽，她趴在浮漂上缓缓顺气。

她其实不太会游泳，初学时呛了几口水，她便不肯再下水。是沈确哄着她，一遍又一遍的耐心陪练，才让她重新鼓起了勇气。奈何她的资质太过平庸，依旧游得乱七八糟。

沈确笑得不以为意，轻声安慰：“没关系，只要有我在，任何时候你溺水，我都会来救你。”

他待她，一直都很好。

那个曾经无数次许诺要娶她的少年郎，在今日正式成为了别人的丈夫。

从此他们的人生再无交集。

周身的力气渐渐被抽走，她放任身体慢慢沉下去，直到水完全没过头顶，眼泪混合着池水，再也分不清楚，她终于确定，她其实很痛苦。

记忆的闸口打开，她跟沈确的过往全都涌了出来。

草原上牵手数过的星星，雪山之巅许下的誓言，海边沙滩上的拥抱，小镇古道上的亲吻，还有冰岛的极光，塞纳河畔的落日余晖，卑尔根的彩色木屋，惠特比的鹅卵石街道……他们一起去过很多地方，一起做过很多事情，原来，他们相识了这么多年。

这段时间一直靠药物入眠，人前人后两张面孔，她演到崩溃，或许，沉下去，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恍惚间，一双强劲有力的大手一把将她从水底捞起，她呛了几口水，抑制不住地咳嗽。

抬头便对上那双漠然的眼睛，嘴角全是讥讽，声音却愈加冰冷：“准备淹死自己？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不过也就这么点出息！”

姜梨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她根本不想搭理他，奈何他却不肯放过她。

“你自己挑的男人没种，关键时刻撇下你，你应该去医院好好看看眼睛！”

俞长川再怎么羞辱自己她都可以忍，但她受不了他这么说沈确。

理智终被愤怒所掩盖，姜梨恼怒，冲着俞长川愤恨地喊道：“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这么说他？”

俞长川恨不得一巴掌拍死眼前的这个女人，他前前后后救了她两次，她居然为了维护一个抛弃她的男人对他恶语相向。

他冷冷地看着她，言语越发凉薄：“怎么，他没给你送喜帖吗？沈苏两家联姻，那么盛大的场面，你真应该去看看。”

姜梨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胸口微微起伏，接着便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