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泊亭从未与陛下离得如此之近,被她无甚波澜的眸注视着,他当下只觉惶恐不安,恨不能钻地潜逃。
那身玄红锦服越发逼近,像慵懒随性的斑纹大猫闲暇时无聊的打量猎物,她的指尖自宋泊亭的肩颈划过,轻飘飘落在他的喉结上。
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那只手停顿了须臾,忽然下移攥住宋泊亭的衣襟,接着使力压得男人被迫弯腰,他惶惶抬眼,只能瞧见女子俯视他如空洞一般冷漠的目光。
“宋泊亭,泉州宋家次子,性骄气浮,空有皮囊,不学无术。”
【也并非有张皮囊,泉州能拿得出手的世家子弟,长相也不过如此。】
【愚笨可笑,自以为是。】
她稍稍低首,好叫男人看清眸底的嘲讽,伴随着了无波澜的语调,“日月卫送去你宫里的石榴吃着可觉香甜?”
【宫里的人也敢随便使唤,蠢。】
闻言,宋泊亭脸色陡然煞白,他瞪大眼睛连连摇头。
他试图张嘴解释,开合几次后最终憋出一句绝望的求饶,“陛下,陛下,您听我解释,我……我并非有意如此。”
“噢?”陛下觉得稀奇,正眼瞧了瞧他,“那就给你个机会解释解释,如何?”
【已成定局的事,竟还能厚着脸皮辩驳,心性倒是顽强。】
【不像小尾,说两句重话,态度冷淡些,他就吓得不敢靠近。】
可惜板上钉钉的事,宋泊亭支支吾吾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落朝颜冷着脸松手,他腿脚发软的俯倒在她脚边。
陛下偏头打量,想了想,抬脚踢正男人身形,俯身踩在他胸口,语调温和,“宋泊亭,朕只想知道,娥女怨是你从何处得来的?”
后宫一举一动尽在落朝颜眼底,送给宋泊亭石榴的人不是日月卫,而是天字士。
知道他想用石榴做胭脂蜜,放任他自作聪明收买“日月卫”,不过是她有心推动后宫局势,但娥女怨的出现,着实出乎她的预料。
提到这味毒,在场多数人面色疑惑,宿客眠和枕玉凉更是两两相望,唯余迷茫。
深知娥女怨与陛下渊源的季叔,隐在人群里暗暗扫量美人们的表现,也没看出个头绪来。
而宋泊亭的回答更是耐人寻味:“我我也不知道它叫娥女怨,那东西是别人给我的,他没跟我说名字,陛下陛下,我所言句句属实啊!”
落朝颜问给他毒药的人长相样貌,他说是有人放在他房间里,瓶底压着纸条,没看到人。
至于纸条呢?宋泊亭做贼心虚的把它烧了。
如此,便是“死无对证”了。
其他的事,他一问三不知,落朝颜站直身,捏捏眉心,“送回宋家吧,日后别来上京丢人了。”
【没脑子嘴巴笨只会莽,真不知道宋家怎么培养的。】
【问他不如问傻子,娥女怨我自己去查便是。】
听到落朝颜的话,宋泊亭急得想去抓她裙摆,不住哭嚎着,“陛下,陛下我若是这样回了宋家,日后娶妻生子怎么办?我……”
后面的话被螭耳侍迅速封住,他们动作飞快的将宋泊亭拖出门,生怕慢了被陛下问责。
待闹剧结束,美人们惴惴不安的看着陛下,等待她出言提醒或是警告他们安分些,没想到陛下只是瞥了眼殿内众人,拉过尾公子离开。
【哈,这下知道不躲我了?】
【……笨,记吃不记打的傻小尾。】
男高默默伸手,抓住她的小臂,依附讨好的意味很浓。
陛下眼神不偏不倚,专注脚下,他低头转了转眼珠,熟练的吸了吸鼻子。
【又开始了,动不动就哭,小没出息的。】
陛下冷酷开口:“不许哭。”
少年隐忍哭腔:“才没有哭。”
他故意偷偷去瞄落朝颜,专门让她看到,然后假装惊慌失措的闪躲目光,重新垂下脑袋。
【出息了,这次眼泪憋住了。】
【他躲我干嘛?我想想,怪我刚才没第一时间赶到?】
【怪我没及时表达对他的信任?还是没告诉他胭脂盒的标识?好难哄的娇气鬼。】
宿客眠:“……”
看出来了,这姐完全没觉得她刚才多吓人。
那他当然也不能说自己是被她吓到了。
不然真是吾命休矣。
趁着病娇姐还在反思,让我来先发制人吧。
少年软声叫住陛下,眼神受伤的看着她,“姐姐,我方才以为你真的信了他说的话,要责问我。”
“又担心阿枕所说,让你误会他偏帮,才吓得下意识退开。”
“对不起姐姐,是我错了。”
道完歉,他满脸期待的盼翼道,“姐姐宽宏大量,定然不会同我计较吧?”
【阿枕和小尾的关系当真是好得人尽皆知。】
【不过,话都让你说了,我说什么?】
【我当然只能说好了,嗐。】
“我哪敢跟你计较,”落朝颜捏了捏他的鼻尖,宠溺道,“娇气鬼。”
她看过来时,眼眸含笑,面色无所变化,话也说得极快,并不像走心,偏偏语气宠溺十足,给人极为割裂的感觉。
仿佛她的鲜活情绪与真实想法被罩在死寂皮囊下,无法显露分毫。
陡然出现于脑海里的念头,使得先前笼在宿客眠心头的怵意忽然浅薄许多,即便他明知落朝颜是个多么危险多么可怕的人。
在此刻,他却莫名觉得她有些惹人心疼。
这实在是个不讲道理的想法,以至于宿客眠很快忽略了心中一丝异样,自觉抹掉情绪。
少年矮身蹭了蹭她手心,乖巧的眯着眼睛笑,露出一小截虎牙尖尖,可爱得紧。
落朝颜揉揉他的头:“走吧,陪我去御书房。”
【画像的事,小尾出手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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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玉凉回宫休息不到半刻钟,被日月卫请来御书房。
进门之后,他被眼前场景惊到,少年端坐桌边,表情认真,眼神专注,手上动作不停,陛下站在一旁细心为其洗笔选纸。
什么情况?宿客眠地位突然变高了?
枕玉凉走过来正欲开口,陛下抬头撇了他一眼,成功堵住他到嘴边的话。
接着,她将手里的东西递过来,说,“阿枕,朕让人唤你来帮忙。”
落朝颜想要扶住枕玉凉快行礼的手臂,试图伸手制止,探到半道上,不知怎么想的,只是动作轻柔的抚了抚他额前的碎发,语气柔和,“不必多礼。”
【阿枕瞧着脸又圆润了些,哎,小尾能有他这般好长肉就好了。】
【别的花瓶都长得快,偏我喜欢的那个难养。】
“小尾如何安排,你便跟着做。可懂?”
枕玉凉僵着身子挤出笑,有多听话要多听话。
【真是和小尾一个样子,怪不得能玩得到一起去。】
她准备安慰般拍拍枕玉凉,顿了顿,并未碰到他,只是侧身示意他过去坐着帮忙,后者看似很懂眼色实则如蒙大赦的挤到宿客眠身边,夺吓银呐。
落朝颜退出书房,去议事厅,堂溪舟早已和昭尹老大人等候在内,行礼落座后,两人都未出声,等待上首的陛下开口。
陛下不言,挑眉看向丞相大人,后者领悟其意,道,“陛下,拍卖会收来的钱粮已分别派人运送往西羌与郁留,负责押送粮草的人均由兵部自行指派。”
“定乘关与河堤破损一带的城池赈灾粮相较于其他城池多出一半……另外,聚贤会也已在筹备之中。”
话落,厅内安静无声,堂溪舟等了半会儿才站直身,眸带探究般望向落朝颜,想听听她又有何想法。
不出她所料,陛下对昭尹提起先前的世家制衡之说。
谁能想到宫斗也是颜颜先出手哈哈哈,还差一个人上线,男高就要自己开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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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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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