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余翔与门派弟子行动,完成射杀任务后,一个一个去查看那些人到底死没死,检查到游故渊时,发现这孩子还有一口气。
跟他一起的是同门的师弟,师弟想要补刀,被余翔拦了下来。
余翔终于感觉到了不妥。
虚岭国上下也就几千人,相当于当朝一个村的人,但虚岭国老少妇孺皆勇猛果敢,让丐帮几个门派吃了不少苦头,天羽流芳擅长从远处使用弓箭,几乎没有受到反抗,但虚岭国的人看见族人被射杀了几次,很快便懂得了如何躲避。
游故渊的父母就是想带着他躲进高原上唯一的密林中,可惜,还没有来得及走到,就死在了半路上。
余翔和师弟起初没有发现他们三人,他们从房屋后潜逃,借着熟悉的山势,躲过了其他门派,最后在从一块山石后,移到另一块时,暴露了踪迹。
余翔注意到异动,收起弓箭,往前飞了一点距离,才确定他们。
箭是他与师弟同时射出,射了两次,没有射中。
他们发现后,用快速移动抵御箭的攻击,但还是没逃掉。
余翔起初以为,从那么高的坡摔下去,定然会没命,没想到五岁的孩子,被父母护着,加上身体骨头软,即便身上磕磕碰碰,还是捡回了一条命。
五岁的孩子,无法分辨是非,不知敌我矛盾。
就只是一个懵懂的孩子。
余翔问师弟:“就因为他是虚岭国人,所以要赶尽杀绝?”
师弟莫名其妙:“敌国之人,为何不该杀?”
余翔摇摇头:“不对,他们虽是敌国之人,但不是在战场上冲锋的士兵,他们只是普通老百姓,手无寸铁,也无害人之心。”
师弟道:“可我们是为国效力,杀了他们,才能换回我朝太平。”
余翔道:“错了,我朝这些年边疆战乱,边防一度失守,都是不是因虚岭国而起。虚岭国安安稳稳在这高原之上,从未有过侵犯他国之心。”
“那是我朝错了?皇帝错了?”
“我们都错了。”余翔摸了摸孩子脸上的血迹,“我们杀了那么多无辜之人,大错特错了。”
师弟像是被说动了,眼睁睁看着余翔救了孩子,还带回了门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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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岭往西行,一路都有激战的痕迹。
倒下的树木,踩下的沙坑,还有碎衣碎布,以及零零星星的血迹。
游故渊蹲下,从一处沾染血渍的土中,找到了一把匕首。
“青松匕,车弼。”游故渊起身,继续往前走。
“我不记得见过你。”余红笺亦步亦趋跟着。
游故渊道:“那时你才一岁,你阿姐也才三岁半。你爹瞒着众人带我去天羽流芳,只待过一日。因为你娘说家里多了一人,多了吃食和小孩衣裳,容易被发现,于是,你爹带着你们一家暂时搬离了天羽流芳门派之地。”
他们在距门派不远的镇上,过了安宁祥和的两年。
游故渊虽年幼,但已经开始记事,他没忘记父母的死,也没忘记余翔一家对他的善意。
他内心既痛苦又矛盾,畏畏缩缩,腼腆内敛,最终,他还是在陌生的国度生存且适应了下来。
余翔出事,是因为师弟的出卖。
师弟告诉了掌门,他救了敌国的一个孩子。
掌门大怒,让他交出孩子,还要将他逐出师门。
余翔坚韧不屈,说可以被逐出师门,但孩子绝对不会交出去。
掌门气急败坏,命门派弟子去搜他的住所,要杀人灭口。
余红笺的娘早有所感,趁着他们上门之前,急匆匆写了几封信,带着三个孩子躲进了一处四面漏风的废旧寺庙。
也就是在那时,游故渊碰到了丹砂前辈。
风声萧萧,三岁的余红笺,五岁半的余绿烟和七岁的游故渊,呆呆地缩在寺庙角落,看着她跪在地上,给丹砂前辈磕了三个响头,交出她写的信,随后深深看了他们一眼,义无反顾地离开了。
五日后,传来余翔和他夫人被杀的消息。
丹砂前辈在尘埃落定后,带着他们去祭拜了余翔与夫人的合葬墓。
在墓前,他自言自语般说道:“愚不可及,明知回去是死,明知把人交出去还能有活路,偏偏不肯违背良心,你们都这样牺牲了,要我如何不履行承诺?”
那之后,余红笺和余绿烟被送去了西府海棠。
她们的娘也是西府海棠的人,而慈姑,是她们的娘最亲近的师姐。
南山岭往西的尽头,在一片堆满细小石头的平地上,出现了几具尸体。
游故渊停住了脚步,幽幽道:“我跟着丹砂前辈那些年,一直有打听你们的消息,在你阿姐大婚时,还去了凤泉镇。后来日月星辰要我们抢秘籍,我也是想尽办法,才能去清虚堂。本来想着要护住你们,结果……是我保护不周。”
游故渊没说下去,他知道余红笺早就想起来过去。
这一路上,余红笺始终沉默不语。
游故渊道:“你怪我,也是应该,我说过,倘如哪日你想要我的命,可随时拿去。这话算数。”
余红笺眼里有血丝,她盯着游故渊,像是又气又无奈,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走吧。”游故渊故作轻松,往前跨步,“去看看你的仇人,也看看我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