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到 第8章 无声

太阳燃烧后的灰烬抹黑了天，暮色苍茫，乌鸦融入黑夜传来声声哀鸣，风穿过叶的缝隙发出呼啸。

“咔——”门被打开接着关上，陆亦回了家，房子里很安静，没有看电视的声音也没有陆豫安听歌的声音。

“哥？……吃饭吗？”陆豫安站在二楼问，声音颤抖并且越说越小声。

“小明没跟你说吗，哦哦，中午晚上我们都在外面吃，陆豫……”陆亦还没说完，陆豫安把房门紧关，其实陆亦想找他道歉来着，要发消息给他吗？

陆亦从没见过陆豫安这样，以往发生什么事情或者两人有什么矛盾，陆豫安都会第一时间说出来的。他和陆豫安几乎形影不离，所以没怎么用手机聊天。看着空空的聊天框，陆亦竟不知怎么开头。

“在吗？”……“你怎么了？”……“对不起”还是“我喜欢你。”？陆亦连忙摇头，还是算了，陆豫安都这样子，大概，不喜欢自己吧。

整个星期五的晚上陆豫安都没出来跟陆亦说一句话，陆亦也没去找陆豫安，就这样两个人待在家里，静的连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到。

第二天早晨，陆亦很早就醒了，陆豫安的房间里却一片死寂，没有声响，该问吗？该说吗？该道歉吗？一个个问题从陆亦脑海中浮现，可他真的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陆亦坐在餐桌旁，肚子有点饿了，他想，要不自己做个早餐给陆豫安，也好给他道歉。

陆亦煮了口面，放油放葱放盐，尝了一口，咸到没边了，还好只是尝试做的一点面，这要是一大锅，不知道得浪费多少。陆亦把一杯水一饮而尽，觉得自己不能再糟践粮食了，把面丢掉叫玲姨买了份早餐。

等玲姨回来的路上，陆亦洗着锅子，思绪万千，为啥要给弟弟道歉来着？因为他不开心是因为自己？是，自己说的违心话伤人家心了，早上也不叫人家起床，还有什么呢……

陆亦一点也不想陆豫安远离他，只是想要陆豫安能有自己的生活空间，也不是像现在这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吧。

怪自己的口是心非，有时候陆亦真恨自己这张嘴说不出什么好话，表不出心意，道不明缘由，喜欢自己弟弟这件事，更是难以启齿，难以果敢的踏出第一步。

虽然自己成绩拔尖，但是在其他方面都很差劲吧，这有什么用呢，徒有其表。陆亦总认为自己不够好，不够优秀、自信、勇敢，心里总是憋着一口气，吐不清楚。

陆豫安迷迷糊糊的醒了，眼旁因为没睡好挂了两个明晃晃的黑眼圈，自己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陆亦这样，他之前认为，只要自己一直黏着哥，哥就不会走太远了，可是身体体上的距离近了，心里的距离却相隔万里。

陆豫安穿着睡衣，窗帘外只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昏暗阴沉，刚好下雨前结束运动会，一中真是会挑日子。他坐在床上双腿弓着，低垂着头。

他很想问哥：“为什么跟你说话总是不理我？”“为什么说好跟我出去最后却找了别人？”“为什么……”陆豫安觉得，如果哥有更亲的人，那他问这些问题，无异于在问一只在吃嫩草羊，为什么不去啃旁边那块枯死的老草。明明自己才是陪哥最久的人……

心里藏着十万个为什么，但最大的疑惑还是：“哥为什么不喜欢自己？”单恋的苦，远比想象中的漫长，回味却甘甜，可是陆豫安这一喜欢，就是八年。

第一次遇见时的记忆在脑海中依稀可见，天空下着绵绵细雨，陆豫安陪爸妈去一家福利院拜访。院里的院长小孩都对陆豫安的父母热情似火，陆豫安只觉索然无味，趁着院长跟父母交谈的间隙溜出去了。

一片小小的游乐设施，有一颗陈年老木遮盖了阴雨天，这种天气地方，本该没有人的。却见一位消瘦的身影坐在秋千上，伴着风的吹拂轻微晃动，陆豫安很是疑惑，这小孩是福利院里的吗？不然这有点偏僻的地方怎么会有小孩子出现。

带着好奇，陆豫安走近了男孩，那男孩看见陆豫安的一瞬间，仓促着从秋千上下来，以为眼前这位是要把他带回福利院里。

陆豫安察觉到对方的担忧，停下脚步问他：“你为什么在这里？”——良久，没有回应。“为什么不说话？”陆豫安用手指了指耳朵，然后又指了指嘴巴。

眼前的男孩似乎接收到特别的信息，露出惊喜的表情，用手指了指耳朵，接着摆了摆，表示自己听不见。

陆豫安有点意外，但他根本不在乎他是否听不听得到，看着男孩放下戒备，陆豫安拉住他的手便示意他坐在秋千上，男孩脸上笑盈盈的，艰难爬了上去，陆豫安拿着他的手叫他握紧，随后从后面推男孩，荡啊荡……陆豫安发现这男孩笑起来也没有声音，只有脸上浅浅的酒窝和眯起的眼睛能看出来，明明没有实际的交流，陆豫安却感到很亲切。

接着他们又去玩了跷跷板，陆豫安比这男孩重太多，导致对方高高的悬挂在空中，他却不害怕，张开双手像鸟儿在空中飞翔的样子……

真安静啊，和不远处的福利院里小孩们的笑语相比。

在这里，只有你和我。

陆豫安从没这样平静的玩耍过，在这之前，爸妈从来不带他出来玩耍，即使是这些常见的设施，更别说去游乐场等地方。看着男孩消瘦的身形，陆豫安玩的小心翼翼，尽管这样，他依旧感到很满足。

这样玩乐的时间没有多久，陆豫安的妈妈从福利院出来：“陆豫安——回家了。”

男孩看到福利院有人冒出来，绕到福利院围栏侧面躲了过去，陆豫安不顾妈妈的呼唤，追着男孩：“怎么了？”男孩回头看了看陆豫安，指了指围栏下的破洞，原来他是从这里溜出来的。

眼看男孩就要钻进福利院，陆豫安牵住他的手：“跟我走。”男孩想挣扎却因为太瘦小使不上力气，就这样被陆豫安带到院门口。

陆父陆母和院长看到陆豫安带来的男孩，感到诧异，陆豫安妈妈开口：“陆豫安你干什么？谁家小孩？”院长看清来人，连忙拉过男孩，却被陆豫安扯着。

“啊，不好意思啊陆先生，这是我们院里一个聋哑小孩，一年前被他父亲丢在这里的，不知道怎么跑到外面去了，让您们见笑了。”院长弓着腰，边说边把男孩往身后揽。

“妈，我要带他回家。”陆豫安护着男孩，对院长露出凶凶的表情。

“他是谁？为什么带他回家？”陆豫安的母亲一边望着在签字的陆赫威，一边询问陆豫安。

“他…他是…他是我哥，和他一起…我很开心，所以我要带他走！”陆豫安握住男孩的手越来越紧，语气也变得坚定。

陆豫安的母亲刚想劝陆豫安，但是想起院长刚刚说的话和瘦成皮包骨的男孩，动了恻隐之心。

陆赫威终于发话了：“夏豫，带他走，让你儿子自己养。”

“啊，两位这是要领养孩子？我这就给您们办手续。”院长急急忙忙的去拿文件。

这个孩子和其他被遗弃的孩子一样，身上都有缺陷，聋的院里只有两个，有专门的手语老师在教，也有照顾他们的人，但这孩子就是没有小孩跟他玩，起初院长还认为是来的时间太短了不适应，后来才发现这娃就是这样的性格，与其孤独的待在福利院里，现在有人能领走，也是一种解脱，院长想着，还是有钱人家任性。

陆豫安和男孩坐到车的后座里，把自己的外套搭在男孩身上，问妈妈：“妈，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姓什么，单名就一个字，亦，以后就叫陆亦吧。”夏豫坐在副驾驶，看着手机说：“等下去医院给他做个检查，顺便做点准备，陆豫安，你要对他负责，好好照顾他。”

“好。”陆豫安揉揉陆亦的脸，拿了面包给他垫肚子。

去了医院检查，陆亦失聪但声带完好，并非先天性失聪。夏豫给陆亦买了助听器，给他带上的瞬间，陆亦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听见鸟儿在枝头歌唱，听见秋风瑟瑟吹过落叶，听见陆豫安的轻笑。这是，记忆里从所未有的感觉，世界仿佛因为声音多了分生动，他和陆豫安就这样被管家送回家。

路上汽车的轰鸣和人来人往的喧闹，总是在耳朵里吵闹的，无声的世界，枯燥又毫无色彩。终于到了天江苑，陆豫安生活的地方，陆亦穿着新的衣服，所有声音，他都听得到。

陆豫安看着自己带回来的哥哥，关了房门，陆亦头一撇，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这么好，从来没听过世间万物美好鲜活的声音，泪水夺眶而出，刚要顺着脸淌下，被一双手擦去。

“哥，你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