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界新秀赵欣雅……在六月末举办的全国绘画大赛中取得佳绩……”
新闻女声的播音腔在房间环绕。遥川夏末小雨淅淅沥沥。陆澄云躺在床上,她的床正对窗子,眼前天色阴郁,她面无表情的听着播报。
昨天是她十八岁生日,今天是大学开学日,陆澄云因右手尚未拆线,养病在家。
播报中的画界新秀是她的高中同班同学,也是大学校友,更是仇人。
6月30日,天气:雨。
陆澄云当日从家出发参加全国绘画大赛,按她的路径需要穿过两条小巷,意外发生在第二条小巷。
她撑着伞刚走过拐角,侧面冲出一个人,“砰”的一声两个人先后摔倒在地。
雨水很快模糊了视线,右手处迟钝的传来剧烈的疼痛,锥心般,陆澄云抹开脸上的雨水,眼前人高马大的男生朝她鞠躬又道歉。
看着他手上的血在雨水中消隐,陆澄云开始耳鸣,她侧头看见自己手腕上可怖的伤,那是她的右手,伤口血留不止。
她晕晕乎乎的爬起来,男生横在她面前,“同学我送你去医院吧?”
同学?她穿的是便装,除非这个人认识她不然怎么会用这个称呼,她浑身冰冷颤抖着唇:“滚开——”
那一天,她没有赶上学校的大巴,打出租到赛场时比赛刚刚开始,班主任看见她右手上触目惊心的伤,“澄云?”
那一天,她留着血走进赛场,所有人目瞪口呆,两个老师上前拖着她离开,她忘记了那天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
那一天,她在单独的赛场房间里执意参赛,班主任抱着痛哭的她,劝她停下,救护车来时她还在挣扎。
在医院病房里醒来,陆澄云再没掉一滴眼泪,她回忆当天的细节,那个男生和赵欣雅关系很好。显然人家有备而来,找不到错处,只是“意外”一场。
*
“叮铃铃铃——”三点钟的闹铃响起。
陆澄云抬手关掉,侧头刚喊出,“妈妈?”整个世界陷入黑暗。她愣住,在黑暗中用左手支起身,碰到不是温暖的床面而是凉丝丝的地面。
这是哪里?她皱眉,努力睁眼想要看清这个世界,却只是徒劳。
遽然,黑暗中传来一声渺远的呼唤,一字一顿,“陆,澄,云?”这声音像来自地狱的召唤。
“你是谁?”陆澄云也不管朝向是否正确,对着黑暗发问,只响起无数回声,不安的情绪开始蔓延,她在黑暗中十分被动的等待回应。
“受伤了。”终于男人的声音响在耳边,陆澄云循声转头,一束光倏地从头顶亮起,舞台追光似的,她条件反射的缩了下眯起眼,看见右边蹲着的男人处在半明半暗的交界。
男人抬起头看向她,他的头发半遮掩住眼睛,勾唇冲她一笑,而后抬手撩起头发,“抱歉,来的太急没顾上打理自己。”男人眉目锋利,浅灰眸子,含着笑意看着她。
好生奇怪。
“你是谁?”陆澄云蹙起秀眉。
男人沉思了片刻,曲腿坐下来,依旧笑意浓厚:“我是你的心愿神,来替你实现愿望的。”
陆澄云眉皱的更深了,神?听起来像是个拙劣的骗局。不过说起愿望,她倒是想起来昨天过生日确实许了个愿。
男人看着她剑眉一挑,“我听见你的心声了。”他懒洋洋的抬手指着她心脏的位置,那样子极其装x,陆澄云深深无语。
“你不信也正常。我来证明给你看。”男人站起来,凭空拉出一把椅子,翘着二郎腿坐下,俯看着她说:“人不能凭空变物。神可以。还有……”
他抬手向空中打了个响指,整个空间立刻变成白色,又一个响指纯白空间变成陆澄云的房间。
“人不能随意变换空间。”
在这短暂的几秒间,陆澄云看着他动摇了,她颤动的眼睛带着怀疑和希冀。男人知道她动摇了,“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神职,专为人类实现愿望,我是他们中的一员,我们统称为心愿神。”
“当然我们不是谁的心愿都实现。”
“恭喜你,被挑中了。”
“你要和神缔结契约吗?我将实现你的愿望。”
这些话组成了一个咒语,在陆澄云脑里心里反复盘桓,同样挥之不去还有男人注视她的眼睛,那双浅灰色眸子,仿佛真有“神韵”。
*
夜幕降临,陆澄云躺在床上,雨夜无月,整个房间黑黢黢一片。她侧过身拿出床头柜里的手电筒,小心翼翼掀开睡衣袖子,白皙的小臂上露出一枚,有繁复花纹的红色印记。
她看着印记,脑海里情景重现。
她在黑暗空间里说出,“我愿意。”
男人随即一笑,打量了她一番,最后小心避开她的伤口,冰凉的手握住她右手小臂,“我在这里留下缔结印记。你需要我的时候就捂住印记,在心里呼唤我的名字。”
“我会来到你身边。”
那时候她在想?这哪怕是地狱的骗局也无所谓了。
“我叫裴霈,记住我的名字。”他留下这句话就消失在黑暗中,陆澄云回到人间。
情景结束,“陪陪。”陆澄云喃喃自语,关掉手电筒放在枕边,怀着希望入睡。
另一边,裴霈在神间,在他上级心愿女神的办公室。心愿女神站在高台上,冷艳的脸俯视他,叮嘱道:“好好干,这是你回归后第一个任务。”
“切记,不要胡闹。”
裴霈低着头漫不经心的回应:“好。”
翌日一早,陆澄云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印记,看见印记还在她就松了一口气。她不自知的微笑,想起昨天的奇幻经历,还觉得一切像是幻梦一场。
“捂住这个印记,在心里呼唤我的名字,我会来到你身边。”她想起他消失前的话。
陆澄云注视着印记,想着那么就试试吧。她用左手捂住印记,闭上眼在心里呼唤他的名字。
“陪陪?”
一秒两秒,没有任何反应,陆澄云睁开眼睛,转了转脑袋房间里还是只有她。她低下头移开手去看印记,哪里出错了吗?
难道真的只是梦?没有那个男人?没有所谓的心愿神?那这个印记呢?也是梦境的一部分吗?或者是我仍然在梦中?陆澄云胡乱想着,表情渐渐失落,希望落空的感受她太熟悉了。
陆澄云良久舒出一口气,没有神才是正常的啊,这个世界是要讲科学的。她摇摇头躺倒在床上,自己还真是病急乱投医啊。
她摆成一个大字形仰面躺着,对着白色的天花板发呆,直到妈妈喊她吃饭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她转头应到,“好,马上来。”
从床上起来前,她看见右手的伤,纱布之下是缝合过十针,丑陋形似蜈蚣的伤痕。现在手臂上多了一枚红色的印记。她坐起来,再一次捂住印记,闭上眼,告诉自己就再试一次。
最后一次。
人总是还抱着希望的,总还渴望奇迹的发生。
“陪陪。”她又一次在心里呼唤。
一秒两秒,这一次她闭眼的时间比上次还要长。
三十四、三十五……直到在心里数到一百六十,屋外母亲的声音再次传来,“阿云啊,吃饭了。”
陆澄云睁开眼,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耸耸肩,放弃咯,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知道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可眼泪却在微笑着的脸上流下来。
“呼。”陆澄云呼出一口气,抽出纸巾糊在脸上胡乱擦掉眼泪,深吸了一口气,整理好心情站起身,别让妈再担心我。
“咔哒。”门开了。
“陆澄云。”身后传来昨夜萦绕耳边的声音。
“喂,我可不是骗子。还有,你能不能喊对我名字?”
陆澄云顿住脚步,回头,看见裴霈坐在椅子上那张欠兮兮的脸。她心里生出讨厌,却又在这一刻倍感庆幸,还好一切都是真的。
她笑出声,表情却渐渐由笑转为哭,肩膀耸动,她松了劲,无以复加的喜悦和悲伤一齐涌上心头,她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不是,你哭什么?”裴霈无奈站起身,担忧的看了一眼门,最后打了个响指,他们又到了昨天那黑漆漆的空间里。
裴霈起身椅子消失,他走到陆澄云面前蹲下,骗她说:“喂,你再哭可要把你爸妈都招来了。”
“呜。”陆澄云泪流满面的抬起头,看见的就是黑漆漆的一片,她哽咽着控诉,“你还说自己不是骗子!这里根本不是我家。”
?黑暗中陆澄云看不清他,可他却能清清楚楚的看见陆澄云,看见她满溢泪水的眼睛,不复昨日的疏离,看上去脆弱无比。
裴霈轻声叹气,无措的用手抹去她的眼泪,“好了。这样是不想你的哭声把你爸妈招来,不然你怎么解释房间里多了个男人。在这里你可以尽情哭,我是唯一听众,怎么样?”
“很烂。”陆澄云回怼擦干净眼泪,心里还惦记着今天要去拆线,“几点了?”
“不知道啊。”裴霈随口说,打了个响指回到陆澄云房间。
陆澄云看着他随性的样子,不禁怀疑他能不能完成自己的心愿。但现在更重要的是要去拆线,她拿过手机八点钟,她起床时间就是八点,在那个空间时外面的时间是暂停的?
“不是暂停,是因为心神空间里时间算法和人类世界不一样,所以你感觉在那呆了一阵在现实世界其实只是几秒钟而已。”裴霈的声音响起解答了她心中疑惑。
陆澄云奥了一声,走去衣柜拿出衣服,她得出去吃饭然后去医院拆线了,“我得去医院拆线,等我回来再说好吧?”
裴霈的视线扫过她包着纱布的手臂,眉头轻皱,“好。”
八点半陆澄云准时和妈妈出门,前往医院,拆线没花多长时间,主要花在排队上,拆完线的手臂重新包上纱布,可丑陋的伤疤已经存在。
将近十点钟,陆澄云回到家,拆完线的伤口只需再包扎两天,但医生建议再等半个月再从事绘画等工作。
陆澄云叹气躺在床上,侧目看着自己快有小半年没动过画笔的手,回到学校她还能画的跟从前一样吗?裴霈真的能让害她受伤、丢掉珍贵比赛的坏人得到应有惩罚吗?她忧心着。
裴霈却没给她太多忧心的时间,世界一黑陆澄云被迫回神,已经身处于裴霈的心神空间,空间里一如昨日漆黑一片。她收起忧伤的思绪,坐起来,对着黑暗问:“你还挺守信用,说回来说就真的回来说。”
“那当然。”在她不远处亮起一束光,裴霈就坐在光下,正看着她。
“对了。你为什么在我第一次召唤时没有出现?”这会儿陆澄云想起来这事了。
裴霈无语片刻,“因为你喊错了我名字。”
他刚刚翻白眼了吧?陆澄云抿唇,她也不是故意的,“那你叫什么?”
“裴霈。”他尽量字正腔圆。
陆澄云摸了摸鼻子,尴尬的笑笑,“听不出区别啊。”
裴霈看了她一阵,最后无奈妥协般伸手,掌心上方出现两个白色发光字体“裴霈”,陆澄云惊讶的睁大眼睛看着他掌心的字,好神奇。
“所以读音一样不行还必须连心里想的字都一样?”
“当然啊,我能看见你心里想的。”他懒懒的点头。
“还挺厉害啊。”陆澄云暗自咕哝。
裴霈握紧手,字就消失不见,他动了动指尖一把椅子凭空出现在他对面,“坐。”他说完一抬手,陆澄云下一秒就出现在椅子上,她略有惊恐的咽了咽口水。
“现在我们来谈谈正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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