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从邪神的呼唤 第2章 相视的眼睛

这个镜子活了？

洛无极一拳砸向镜子，碎片飞溅，叮叮啷啷的响声里，她吮着被划出血的手指打开水龙头，堵上塞子，面不改色的任水流冲洗。

一低头，愣住了。

洛无极在水面上又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这张脸本身清丽的像一朵月光下的海棠花，但神态锐利得长满了刺，乌青的眼圈衬得脸色苍白，遑论那一双深沉沉的眼睛，其间的戾气郁积起来，看上去像恨着一切。

脸一样，可洛无极没什么戾气，兴许是有解离症，她眼神偶尔失焦，淡然得很，好像游戏人间，对周遭的一切挂着自嘲的笑。

更何况洛无极清楚地看见对方头发凌乱，一身漆黑的冲锋衣，腰间还别着一把钛金色的枪。

而自己？她看了看身上新换的蓝白条纹病号服，自嘲一笑，幻觉罢了。

“我能看见你。”水上的倒影动了动嘴，声音荡开一圈圈波纹。

洛无极一怔，不言语地盯着倒影。

倒影支撑出一个苦笑道：“真是奇迹，我们的船翻了，大家都掉到海里，海水冷得要命，我以为大家都会死掉的时候……周围变成了温水。”

洛无极拧着眉头听，恍然大悟般跑了，她拿回苹果对倒影说：“这也是因为你？”

倒影瞳孔微缩，坏心眼地笑道：“噢。”低下头摸索什么，洛无极屏息看着，就见她提着鱼尾，缓缓拽出半条鱼，只有半条，因为剩下的部分已经不翼而飞，仅存的鱼肉上爬满了白蛆。

“我们快饿死了，只能将就一下，但没想到是猪肉味，还有一点儿苹果香。”

洛无极猛地捂住嘴，胃里一顶，差点生呕出来。

“奇迹是，神回应了我的祈祷。”倒影的笑容越来越大，她开心道：“你好，洛无极。”

“我是平行世界的你。”

“很不幸的告诉你，这个世界是个绝望的，地狱。”

……

洛无极理清了倒影的话，本来像泡泡一样互不干涉的两个世界，因为对方在绝望时的祈祷，心软的神划开了一条通道，让两个世界短暂的交汇了一下。

也就是说，两个洛无极重叠了。

对方的世界本来和这边一样平和的发展，一切按历史的轨迹行走，没什么大差别，但三十年前，一场诡异的灾难席卷全球，他们管这叫“污染”。

污染区随机生成，不可捉摸，而身处污染区的事物会慢慢的异变，直到……无人幸免，完全混乱。

人类在绝境时没有投降，所有地域联合在一起，诞生了高于个体意识的大型联合体。

人类亲切地称呼她为“金乌”，寓意化为永不坠落的太阳，灼尽污染。

为了应对危机，金乌开设了专门处理污染源，结束异变的部门——调查局。

而平行世界的洛无极有着超乎常人的精神值，自然通过了调查局的筛选，在出色完成了几次任务后，她跃升为一名派遣队长。

这次由她带队的任务就是销毁让人望而却步的S级污染源，地点位于一处海边小镇。

倒影接着说：“和我一起来的三个队员，只剩下一个梁如意还活着，可惜也受了重伤。”

说着，倒影侧过身子，背后的礁石边靠着一个年轻女人，圆圆脸，一半白白胖胖，另一半却红红黄黄，比死鱼还惨不忍睹，她脸上几道划痕深可见骨，鲜红的肌理翻出来，还挂着黄色的脓。

这划痕像被野兽的利爪剖开的，洛无极心里惊涛骇浪。

就见倒影沉沉闷了一口气，眼里布满绝望道：“我们快完了，我们派遣队和这个小镇一起被放弃了。”

“好在，我一生中唯一一次求神，竟然灵验了。”

“你会帮我的，对吗？”

洛无极接收了一连串的信息，陷入了思考。

森森寒气里，她看着对方手里腐臭的死鱼，听着呼啸的海浪声，果断打开堵水塞子，：“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塞子一开，倒影没挣扎几下，就随水流漩涡一般消失在了下水道。

洛无极扶着洗脸池，深呼吸让她心跳平稳，她蹲下身清理碎片，决定弄好就去吃药睡个好觉。

既定的劫难凭她又能改变什么？只会徒增一个精神病。虽然这么想，洛无极还是留了一块镜子碎片。

入夜，紧抱被子的洛无极觉得寒冷彻骨。

她脑海里回想着那些话，闭上眼睛，她看见一个人，一个哀嚎的女人，半边脸都腐烂了，淌着脓疮，嘴里哼哼唧唧的喊，仔细听才听得见，“真受罪，我不想死！为什么要死的是我，我不想死啊啊！”

一句句不想死，盘旋在洛无极的脑海里。

这个女人——梁如意，在平行世界是她的下属，但在这个世界，是劝她好好吃药的暴躁经纪人。或许她们之间的缘分千丝万缕，在不同的世界总会相遇。

但她快死了。

“靠。”洛无极翻身坐起来，就帮一次，就帮这一次。

洛无极拿出镜子碎片，对自己说道：“既然我能抓到你那边的海草，你也能抓到我这里的药。”

镜子里的自己眼睛一亮，激动道：“好！”

洛无极拿出几盒抗生素消炎药，双手合上揉捏着，倒影紧张地看向自己的手。

可手里空空如也。

洛无极皱眉道：“不行，一定还有什么条件没有触发。”

焦灼之际，倒影僵硬了一下：“是不是没有做相同的动作？就像温水换海水，猪肉换死鱼一样？”

洛无极抬眸：“试一试。”

只见倒影又合着手心，与洛无极同时同刻摩挲起来。

手心里的触感改变，果真换了。倒影兴奋地喊了一声，举起救命的药。

洛无极却愣了愣神，她看向自己手中的一张鎏金卡片，上面画着一个神秘的图纹，三眼乌鸦。

这是什么？

洛无极还来不及细想，啪得一下，眼前一阵白光。

病房的灯亮如白昼，她微眯着眼适应，就见门口的值班医生默默盯着她。

洛无极双手合十，抱歉道：“吵到你了？”

医生一脸没休息好的哀怨，但目光触及镜子碎片时，几乎瞬间冲过来：“不许动！”又回身大喊：“快来人，3号房有人要自杀！”

整个走廊都响起了蹬蹬蹬的脚步声，洛无极只来得及把卡片塞进枕头下。

她高举双手：“没有，我没有！”

但医护们听不得她说话，一边控制住她，一边打电话给任主任：“主任，病人出现自杀倾向，要不要上束缚带？”

“快快快，通知家属签文件！”

洛无极被这阵仗搞的哭笑不得，只好由她们制住。

即便是第二天的上午，阳光倾泻，洛无极还是感到了浑身的冷意。任主任听着洛无极的描述，沉默地托腮。

好一会洛无极才说完，任主任贴心地递给她唇边一杯热水，一字一句道：“不要回应。”

洛无极疑惑了几秒，不解地抿着热水。

任主任的眼神仁慈柔和，断然道：“不要和你的幻觉互动，不然会使你越陷越深。你越回应，就越觉得合理！”

“你有病，味觉失灵，嗅觉障碍还有体温调节障碍，都是你的症状。你的大脑不过为了合理化没病，才编造了这一系列的幻觉。”

任主任叹口气，犹豫道：“病情有恶化的趋势，你的药量要加大了。”

洛无极频频点头，不愧是专业人士，说的话如此让人信服，她说：“您说的真对，我一定谨遵医嘱！那么……医生，可不可以，把我的束缚带解开了呀。”

黑色皮质的束缚带一圈圈绑住洛无极，她动弹不得，只有脑袋能来回摆动，充满希冀地看向任主任。

任主任推了推眼镜，微笑道：“不可以。”又转身叮嘱一旁的医生道：“继续观察，不要松懈。”

医生连忙答应，洛无极自暴自弃地闭上眼，反正吃了药的她，已经眼皮沉沉，很困了。

可她没想到，不到十分钟，她就醒了。

不过醒的地方，有点特殊……她，好像做梦一样魂穿到另一个世界来了。

幻觉，一定是幻觉。洛无极平静地想。

“我能感受到你。”自己的身体开口道。

动弹不得，只能在心里发问的洛无极猜测道：“倒影？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我？”

“正是。”自己笑着说，“看来，我们重叠得更厉害了，现在可以共享五感了。”

即使不出声，也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她的手抓起一把粗粝的沙子，洛无极明明动不了，但能感觉到手心沙砾的滚动，无比真实的触感。

就像海风源源不断地吹进她的脖颈里，难怪她一早就觉得冷。

“陪陪我吧。”平行世界的洛无极说着，看向靠着礁石的梁如意，她现在只能一个人带着伤员去调查这危机四伏的小镇，真是地狱开局。

洛无极拒绝不了，她的视野是随这具平行世界的身体走的。她干脆称呼对方“平洛”。

吃过药后，梁如意的高热退了，但流脓的半张脸没有好转，伤痕差点划到眼眶，那侥幸的右眼乒乓球一样凸出来，五官只有嘴最厉害，仍在哼哼个不停。

平洛搀扶起梁如意，半托半拽地一起走。

她们过了礁石滩，不远处隐约露出几间房子的屋顶。

梁如意喘着粗气道：“S级太他妈狠了，还没摸到小镇的边，就死伤惨重……”

平洛摇摇头，回望着身后一望无际，广袤深蓝的大海。她绝望道：“我们一开始就错了，不该坐船来！海里说不定才是污染的发源地。”

梁如意大骇道：“那我们，我们不可能活着回去了！”

平洛没再说话，架着崩溃大骂的梁如意加快了脚步。

洛无极随着她们挪动，手心忽然有点烫，还湿湿的，她听见遥远的地方，传来熟悉的声音——

“洛洛，你醒一醒，别吓妈妈啊，洛洛！”

任主任温和的声音都变了调：“不是让你们好好观察吗！为什么人陷入昏迷了才发现！”

“主任……”

她的心砰砰跳，用尽全身的力气，动了一下手指，耳边声音不再遥远，一阵阵惊呼声里，她睁开胶水般黏着的眼皮，妈妈的脸正埋在她的手心里。

洛无极手指蹭了蹭妈妈的脸颊说：“不要哭。”

“我只是睡的有点沉，做了个很真实的梦而已。”

“没事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