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见你 第4章 迢迢

陈天耳朵一炸。

陈星，她同父异母的弟弟，今年八岁，上小学二年级。

长得圆滚滚，白溜溜。

每回打电话回家，他乐着个小脸左一句爷爷右一句奶奶，把两位老人家哄得高高兴兴。

此刻这位小弥勒佛正坐在床上，双手抱胸，两条眉毛拧得紧紧的，活像人欠了他八百万。

陈天瞥了他一眼，把自己东西放下。

房间里摆了一张上下床，还有一个柜子和一张桌子，其余空位堆了一些杂物。

上铺放了被子和枕头，看得出来刚收拾过。

“我不要和你一起睡！”陈星又喊。

陈天.朝他虚了声，往门外看。

“我才不怕呢！我妈又不在家。”陈星哼了一声，“我不要和你睡！”

“哦。”陈天说。

陈星腿一蹬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站在地上，把陈天往外推：“你出去。”

小胖墩肉不是白长的，力气确实大。

陈天往后踉跄了一步，掏出手机：“喂，妈。”

陈星立马住手，慌了，开始扒拉她胳膊：“你别给我妈打电话！”

陈天很给面子地放下手机：“让开。”

陈星脸鼓得像个河豚，脚趾还特意抓紧了地面。见陈天又要举起手机，才跺脚给她让路：“不喜欢你。”

“哦。”

“你为什么要来我家？”

陈天把自己换洗的衣服找出来。

“我不想和你睡一个房间。”

之后陈天看了下手机，已经充了一半的电。

“你们女孩子应该睡在一起，我是男孩子。”

陈星跟在她屁股后面吧啦吧啦，一直没等到回应，扯陈天的衣角：“你说话。”

“哦。”陈天说。

陈星气得抓头发：“哦什么哦？”

陈天转身，小胖墩连她胸口的位置都没到。

陈星以为她要和自己说话，再一次表明态度：“我不想和你睡。”

陈天问：“现在能洗澡么？”

“要先烧水，”小复读机话题一下子被转开了，“我是不会给你烧的，那个特别高，要搬凳子才能按到。”

陈天微微勾了下唇，看着桌上陈定康没电的手机说：“给爸爸手机充一下电。”

没料到陈星反应特别大：“我没玩爸爸手机！”

·

第二天，陈天睡到自然醒，下床的时候下铺没人。

昨晚陈星再三跟她强调要不是这个门锁不了，等她去洗澡他肯定会把这个门锁起来。

但等她洗完澡进来，人已经睡昏迷了。

陈天这一觉睡得挺好，她随便扎了个低丸子头，想给爷爷奶奶打个电话，刚打开手机就看见有爷爷的未接来电。

昨晚下火车太晚，她就没第一时间给他们打电话报平安。

怕他们担心，陈天赶紧回过去。

那边只响了几秒铃，奶奶兴高采烈喊：“小天。”

乡下人起得早，到这个点能至少能干几个小时的农活。听那边的动静，奶奶像在菜园子里。

走的时候没哭，到这了也没哭，但突然听到奶奶声音，陈天眼睛反倒有些酸：“奶奶。”

“我一起来就给你打电话了，没人接，我猜你肯定还睡着呢，就给你爸打，平安到了就好，我跟你爷爷在家也好着呢，你别操心我们啊。”

陈天轻轻嗯了声：“好。”

“你在家里要多帮帮爸爸妈妈，他们不容易，还有要多照顾弟弟妹妹，凡事多让着点他们。”奶奶说，“那行，没什么别的要说的就挂了，浪费钱。”

奶奶每次打电话都这样，生怕说多了浪费钱。

陈天还没来得及说呢，那边已经挂了，她无奈地笑了下，擦了擦眼睛，走出卧室。

陈星在看动画片，头杵在沙发上，两条腿倒着。看见陈天，他倏地一下翻过身子，小眼睛跟着她挪动。

陈天径直进了厕所，等她洗漱完，陈星眼睛又从电视移到她身上。

陈天没管他，敲了敲陈定康房间的门，问：“爸，你吃早饭了么？”

里面传来声音：“我吃了，早上星星去楼下买了，给你放桌上了，你快吃吧。”

桌上空空如也，哪有什么早餐。

再看一眼陈星，终于明白她一出来就盯着她看是怎么回事儿了。

陈星昂起下巴，不屑地说：“我才不给你买呢。”

“哦。”陈天说。

陈星完全受不了别人不正面跟他说话，站在沙发上反抗：“哦哦哦，你是傻子吗，哦哦哦我是我是。”

说完自顾自咯咯笑。

“……”

陈天回房拿了钱和充电宝，期间听见外面客厅电视声没了，等她从卧室出去，才发现叶敏芳回来了。

陈星正坐在餐桌上写作业。

叶敏芳身材圆润，模样和善，提着几袋子菜，弯腰把乱飞的鞋摆好：“陈星，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鞋子再不摆好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陈星吐舌：“哦。”

“哦什么哦，会不会好好说话。”叶敏芳发火了。

陈星指着陈天说；“她也是这么说话的，我学她的。”

叶敏芳这才注意到陈天，脸上表情一下柔和了：“天天，醒了？坐车累着了吧？”

陈天摇摇头，犹豫地开口：“妈。”

叶敏芳笑了，把东西放下来，拉着她左看看右瞧瞧：“长得真漂亮，比你妹有女人味儿多了。”

陈星在旁边喊：“妈妈，不准你说姐姐。”

“别吵，”叶敏芳回头看他，“你叫姐姐没有？”

陈星头扭开，小声嘀咕：“她又不是我姐姐。”

叶敏芳抄起冰箱旁边的晾衣架就抽过去：“你再说一遍！”

疼得陈星哇哇叫，哭着跑进陈定康房间：“爸爸！”

“臭小子。”叶敏芳实在不好意思，“天天，你别介意啊，你这个弟弟从小就不听话，难管的很。”

陈天微微一笑。

“吃早饭没有？”叶敏芳问。

陈天点头。

叶敏芳说：“还跟小时候一样，不爱说话。”

她牵着陈天往沙发上坐，看见放在茶几边上的油，问：“怎么还带了一桶油过来？多重啊。”

之前叶敏芳跟着陈定康回家，随口夸过一句油香，老人家一直记着，这次刚好趁陈天来，赶紧把家里留着明年播种的花生都拿去打油了。

要不是陈天实在提不了了，现在摆在这儿的何止这一桶。

陈天没和叶敏芳说这些，只是摇了摇头。

叶敏芳又问了问爷爷奶奶和老家的情况。大部分时间都是她问，陈天答。

后面还是叶敏芳收到学校家长群@的消息，把陈星喊出来问他怎么又没交作业，两人话题才就此告一段落。

叶敏芳气得不轻，揪着陈星耳朵把他骂了半天。

好不容易等到间隙，陈天说：“妈，那我先去还这个。”

她手里拿了个充电宝，叶敏芳抽出空，从窗户往外指：“行，你往那条街走过去，有个超市就能还，早去早回啊。”

·

这里是城中村，楼多，老旧，墙上连带着人家门上都贴满了小广告，租房的开锁的冲厕的应有尽有。

楼里每层都有人住，门隔音不行，每下一层楼都能听见里面住户的说话声。下到二楼，迎面正好碰见一个女人。

楼梯间狭窄，陈天侧过身，给女人让路。

女人正好也给她让，大衣没留意蹭上墙，粘了满满一手臂灰，她边拍边嘀咕道：“什么地方。”

陈天抱歉道：“不好意思。”

女人淡妆，卷发，保养得很好，不像住在这个地方的人。

她朝陈天礼貌地笑了一下，匆匆道：“没事儿。”

陈天和她擦肩而过，却突然被叫住：“小姑娘。”

女人往下走了两级台阶，脸色有些神秘，压低声音问：“阿姨问你个事儿，你们这儿是不是好多那种......”

她犹豫着开口：“风尘女子。”

“......”

“就是小姐。”女人看她没反应，解释了一下这个文雅的词。

其实陈天听到这词儿内心没什么起伏，什么风尘女子还是小姐的和她都没关系，也影响不了她去还充电宝。

只是女人面色太过神秘小心，像极了电视剧里要去捉奸怕打草惊蛇的富太太。

所以陈天觉着，她应该给点反应。

于是她诧异地歪了歪头。

女人说：“我听说这块儿好多男孩子找小姐，是真的吗？”

陈天摇头，她不知道。

“那你平时有没有看见过那种穿的不正常的女孩子？”

陈天还是摇头，没见过。

女人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反应不太聪明，问她话也不吭声，怕人家真有生理缺陷，况且她也的确冒昧了，人一小孩，哪里知道这些。

她赶紧刹住嘴：“不好意思啊小姑娘，阿姨就随便问问，你别怕。”

·

超市就在附近一百米不到的地方，招牌醒目，很好找。

共享充电宝依然放在收银台旁边，回忆了一下上次那个男生是怎么拿出来的，陈天又把它塞了回去。

等了几分钟，陈天以为会出现扫码付钱的提示，来的路上还特意注册了一个微信。

但是没有。

她打开手机上网查，百度说，这个扫码之后会自动扣微信的钱。

收银员看她搁这站半天了，问：“妹子，有啥需要的？”

陈天指着充电宝问：“阿姨，请问这个怎么收费？”

收银员说：“一个小时四块。”

一个小时四块。

陈天飞速计算从凌晨借到现在过了多少个小时。

“最多收九十九块钱。”收银员又说。

陈天算出这几个小时花的钱，几十块对她来说不便宜，更何况这钱还是扣别人的。

回家的路上，陈天买了个包子，边吃边想。

水、手机屏幕、充电宝。

她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但说实在话，她甚至连那个男的长什么样都快忘了。

也不是忘了，一直就没仔细看过，就记得个子挺高。

但北方最不缺的就是高个子。

即使现在从她身边经过，她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陈天胡乱想着，一下爬到了五楼，突然听见楼上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

紧接着是争吵声。

再然后是一句歇斯底里的怒吼：“你死外边我都不会再管你！”

陈天刚好还差几级台阶回家，听见对门的高跟鞋越来越近，她下意识就往墙边侧身，等着给人让位。

门开了。

一个女人冷着脸走出来。

是前不久看见的那个。

和陈天对视上，她勉强挤出笑容。

之后又恢复如初，踩着高跟火急火燎下楼。

高跟鞋的声音逐渐消失，但空气里的怒气一点没散。陈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呼吸都轻了，小心翼翼往那扇门里看。

门半开着，地板上沙发歪了，茶几倒了，上面东西撒了一地。一个男生站在中间，弯腰捞起地上的吉他，随手往沙发上一扔，气定神闲的，像刚刚那场争吵里的局外人。

似乎察觉到门外有人，局外人瞥了过来。

四目相对。

陈天脑子里只剩一个想法。

她错了。

她压根没忘掉那个男的长什么样。

原跃：？什么那男的，几个小时前你还喊我哥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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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