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寒灯 第15章 第 15 章

到了傍晚，天幕低垂，暮色暗沉，由于马车行驶缓慢的缘故，谢如钰他们没能够及时到达驿站，只能宿在林子里。齐清澜刚被随云扶下马车，谢如钰就拿着齐清澜的药瓶儿走了过来。火已经生好了，齐清澜服药的热水正在烧着，谢如钰把药瓶递给齐清澜说：“齐二公子，等水再热些，你就可以服药了。”

齐清澜客气的接过药瓶儿，他说：“其实这药真的不必殿下这样贴身保管。”

谢如钰将齐清澜带到离火光进一点儿的地方说：“这才一天，齐二公子的药瓶就丢了两次。”

“随云公子心细，臣有时候就松懈了点儿，给殿下添麻烦了。”齐清澜道。

谢如钰盯着他，沉默了半晌只憋出了一句：“你离火近些吧，着凉了就不好了。”

齐清澜见谢如钰背着手盯着不远处的随从，神情比起过往更加警惕了些，齐清澜仍旧是温顺至极，识趣的问了一句：“殿下是要去哪里吗？”

谢如钰面色不善，他唤了几位随从守在齐清澜身边，想起接下来要处理的事情，连声音都变得冷厉了些：“我们今日被跟了一阵，我要去探探他们的来路。”

一听此话，齐清澜也收起了平时温温和和的态度，他忧虑的说道：“来者尚不清楚底细，请殿下让臣一同前去。”

“你还抱病，不宜前行。”谢如钰颇为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仿佛在暗笑这人的不切实际。

齐清澜明白谢如钰的态度后，便不再继续争取，只是轻轻的说道：“殿下好歹等随云公子回来后，再一同前行吧。”

齐清澜想谢如钰不过十七岁，哪怕生长于皇家，总归还是涉世未深，此行无论是谁有了损伤，无论是对于陛下还是父亲，都是不能好好交代的。

谢如钰见齐清澜微微蹙着眉头，自从熟络起来，谢如钰仿佛就没有见过他丝毫不悦的神情，再细一琢磨，他便立刻看穿了齐清澜的想法，于是谢如钰冷笑道：“我原以为齐二公子是担心我的安危，但实则是认为我少不更事，怕我莽撞了。”

说完，不待对面的人解释，谢如钰甩袖转身，迈开步子就往远处走了。少年的背影坚定而修长，似乎已经不是齐清澜记忆中最初的那个模样，自己以前世的目光来看待他，总会下意识的认为谢如钰年龄尚小。皎洁的月光中，谢如钰却看见的是另一番场景，当年岁与自己相近的齐清澜，在那总是温和的脸上忽然露出了担忧的神情，这让他有些挫败。

谢如钰自以为的强大和成熟并没有得到齐清澜的信任，谢如钰忽然明白了初识齐清澜时，他们之间总存在的异样距离和情绪，那是因为齐清澜总是表面微笑着，却又温和的表现他的不赞成。

只是那一个雪夜，齐清澜虽不理解谢如钰的言行，但却还是跟着自己来了。而这次，齐清澜没有解释或者亦步亦趋，只是怔怔的站在月下，望着谢如钰的背影和亲兵们逐渐消失在阴影里。

谢如钰一走，陈晏就磨磨蹭蹭的走过来，小心翼翼的问道：“齐二公子，您和殿下吵架了？”

“我可不知道。”齐清澜说。

陈晏拍拍胸脯叹了口气说：“殿下冷着脸让我盯着您服药的时候，我都觉得殿下是要把这瓶药丸全部灌进我的嘴里。”

倒是另外一头，谢如钰的亲兵将那群跟踪他们的人围了一转的时候，中间的一群人忽然慌忙跪下，直喊饶命。亲兵们见来者束手就擒，便举着火把小心翼翼的靠近了几步，细一看才发现是早上见到的老先生和他的孙女，身后还有几位未曾见过的年轻人。

“是你。”谢如钰眯着眼睛，显然是确认了来者的身份，“跟着我们做什么。”

老先生跪在地上的身子微微颤抖，沙哑的声音里带着恐惧：“老朽见小公子非富即贵，因此冒昧探寻小公子的身份。”

“你有什么目的。”谢如钰说。

老先生忽地沉默了，谢如钰见他不识趣便示意亲兵威吓，但显然老先生的孙女以为这些人要伤害她的爷爷，她鼓起勇气挡在了老先生身前，而老先生见状立刻喊道：“不是我们不说，但说了的人都丧了命，我们不敢轻易说啊。”

谢如钰来了些兴趣，他挑了挑眉头问：“你只管说出你们想做什么，我来保你们周全。”

“贵人只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好，”女孩儿挺直背脊，目光率直地看向谢如钰说道，“在此之后，我们便知晓该如何与贵人说道了。”

“你们的性命握在我手中，我何必听你们谈条件。”谢如钰冷笑道。

女孩儿深吸一口气道：“此事事关社稷，且只有我知情，若是贵人定是要取人性命，杀我一人便是，其余的人你们也问不出一二来。”

谢如钰看了眼周边的亲兵，他颇为威严的取出自己的佩剑，连着刀鞘一齐垂立到地面上，刀鞘也陷进了泥土里。谢如钰似笑非笑的说道：“好，那你问问看。”

老先生颤抖的更为厉害，女孩儿却声音更为坚定问：“贵人可是皇室之人。”

谢如钰不否认道：“是。”

女孩儿又深吸了一口气：“敢问贵人可是秦王殿下。”

谢如钰又答：“是。”

女孩儿神色明显得激动了起来，她道：“秦王殿下，此事情况险峻但又牵扯朝野颇多，若您不愿知晓，民女必定闭口不谈。”

谢如钰严肃的说道：“你们想做什么？”

女孩儿说：“伸冤。”

谢如钰眯着眼睛，语气里带着危险的意味：“想来你也不是这老先生的孙女。”

“正如殿下所想，我一路流落至此，这几位见我可怜，一直将民女藏在村子里。”女孩儿说道。

这女孩儿脸色苍白，身形瘦弱，不像是习武之人，谢如钰随即屏退左右，林中只剩她和女孩儿两人：“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名叫苏莹。”苏莹仍旧未起身，但言谈间多了些不卑不亢。

“如何察觉我的身份的。”谢如钰说。

“今日与殿下言谈时，偶然窥得殿下腰牌，又见随行侍从装备精锐，佩剑皆有刻字，便想必您是显贵的身份。而后面马车里有位公子探出脑袋，看着十分面熟，与市面上流传出的皇都公子名录中的齐家画像颇为相似，这让民女想起听到了传闻，说是宫里的贵人与齐府公子一同出城寻药的事情。因此，民怒斗胆猜测，但求一搏。”

谢如钰倒是惊讶了一番：“皇都公子名录？”

苏莹难得不自然的笑了笑：“不过是一些闺中读物，小姐姑娘们偶尔也要寻些乐子。”

“闲谈不必，姑娘想为何伸冤。”谢如钰不再继续深究这个话题，他顿了顿问道。

苏莹答：“为黎民百姓。”

“口气不小。”谢如钰评价道。

苏莹说：“不知殿下可知，近半年来长安地界周边发生的怪事。”

谢如钰倒不曾有听过这类说法，他耐下性子说：“你讲吧，我听着。”

“近一年来，长安周边屡发命案，受害者都是旅人，并且尸首几乎都被藏到了破庙中的佛像内。”苏莹顿了顿，“一时间城中谣言盛行，皆说是妖僧作案。”

“看来你知晓一些隐情。”谢如钰眯起眼睛，细细思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