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麟说起的宗门的生活既新鲜又无聊,新鲜的是她从未听过,听到吃惊处不由砸舌不已;无聊的是宗门生活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经年不变。
“舅舅,修炼如此漫长,你有遇到志同道合又心仪的伴侣吗?我猜肯定有很多女修喜欢你吧?”
麟被她说愣了,吐槽道:“阿姐万事不挂心,姐夫亦风光霁月,你这爱八卦的性子是随了谁呢!”将被褥往上拉了拉,“说多了费神,睡一会吧。”
麟的话仿佛有魔力,他一说完她就感觉到困意。
麟端起碗起身,她长长的睫毛像是被突然惊动的蝴蝶一样颤动,原已合上的眼睛复又睁开。
他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她望着他,极认真地说:“我想告诉你,你是我舅舅,很好。”说完她微笑着合上了眼睛,心满意足地进入梦乡。
麟知道是自己施的术法起了作用,放下碗站在榻边将内力输入她体内为其调息。四周他已布置了结界,为防干扰,连声音都被隔绝传不进来,射入洞内的光线缓缓移动,终于一个大周天运行完毕,榻上的人仍陷落在睡梦中。
他走出山洞,呼吸吐纳之间鸟语虫鸣风吹树动的声音纷至沓来,太阳早已落入西方的山谷中,天边只余一抹晚霞。
山中无岁月寒暑不知年,李逍在麟的帮助下调理身体之际,由鲜卑和秦国组成的联军与晋军发生了数次不大不小的战役,士气正盛的联军长驱直入,晋军则节节败退。
北方战事以及国内缴匪所需的银粮已然筹足,王勉接到调令接替谢戡去湘西缴匪,而谢戡则从湘西回到金陵准备北上。
王勉在与联军的几次战斗中,因人数差异接连吃瘪,战打的不好接到调令自无话可说,垂头丧气地前往湘西。本以为被贬去缴匪待遇更差,没想到粮草充盈,军械也一手的新装备。加上山匪的战斗力自与北方联军不能比,几场胜战下来他不由一改颓势,复又春风得意马蹄疾。
回到金陵的谢戡不及修整,带着一万新军开拔这日司马佳君亲往上元门送行,虽因谢戡回避未能与之说得上话,但瞧着上将军马背上英姿勃发的身影亦让她心满意足心驰神往。
当新军马尾的烟尘渐渐飘逝之际,山谷中李逍的伤势也已全愈,而她修习的问天九式在麟的内力加持下很快来到了第五重的紧要关口。
麟本要为她护法,但其却接到宗门的召唤。
李逍劝其速归,“既是宗门急令自然是有事发生,您去吧,这里人迹罕至不会有人打扰,你不用担心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宗门的招唤铃一直未停,麟略作犹豫在她身旁设了道屏障,若有大型野兽快速越过必然触动机关。又送她一道符,若遇凶险可烧了这道符箓,他便会赶来救她。
李逍接过符箓,歪着头道:“以后我若是想你了怎么办,我还能再与舅舅见面吗?”
麟摸了摸她头顶,“有缘自能再见。”
“这话听起来好似敷衍!以我的武功怕日后遇不到什么危险,如果想舅舅了,我烧了符箓会见到您吗?”
“真是傻孩子……”宗门的招唤铃再一次响起,麟知道事情紧急,此次他能救下阿姐的血脉甚感欣慰,又摸了摸李逍头顶,“舅舅真要走了,你若想见,我们终能见面。”
她耸了耸肩无奈点头,麟笑着转身。
“舅舅。”
麟转回头,李逍走上来用手臂将他环住:“舅舅,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我还是想让你保重身体,还有谢谢你来救我。”
麟走了,应了那句话来无影去无踪。山林依旧,若不是她栖身谷底,几疑这些时日遇到麟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奇事都是幻觉,可断骨已然接继,体内澎湃的真气更是告诉她这一切俱乃真实。
外间阳光和煦,她在洞外绝壁边的大石上盘膝坐下,深吸一口气抱元守一很快入定,真气自丹田聚积升起,她引导着真气在体内运行。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开始有白气积蓄,她虽没移动过身体但她的意识却自动地在探测周边环境。清风徐徐,一里地外的鸟鸣、百丈内溪涧流淌的声音尽入耳底,她不用睁开眼睛便能感知二十丈内正在踏过青草和枯叶的爬行动物的路线轨迹。
这便是攀上第五重内力后的境界和修为吗,她内心感到欣喜。
天亮了又黑,黑了再度亮起,时间对她失去了意义,长时间入定的她愈发耳聪目明。清晨静谧的山谷除了鸟鸣亦传来人声,她凝神细听,再度传来的人声证明她没有听错。
此刻的她正如攀登最后一道险峰的登顶者,山顶在望却又凶险异常。
她猜测来人或是进山采药的农户,好在这片绝壁并无珍稀的药株,又因为绝壁偏僻,来人估计不会关注这里亦不会打搅到自己。但随着时间推移,人声离她越来越近,她听出里面不乏练武者。这里紧邻仇池军营地,难道来的是陆畅?这个想法让她不得不加快催动真气以期尽快冲破桎梏登顶。
山谷里杂草丛生,枝蔓缠绕,下到谷底的人立刻散开,披甲执锐的军士用砍刀迅速向谷内推进,他们目的相当明确,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陆畅亲手将李逍推下悬崖,他的想法很朴素,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所以他必须见到李逍的尸体才能安心也才会甘心。尽管山崖险峻、山谷沟壑纵横,下到谷底有些路非常人可行,但他还是坚持让军士执行命令,期间摔死小一半军士他这才听从向导的意见绕行,如此两旬过去,他猜测李逍的尸体恐被谷底的野兽啃食大半。
谷底的范围不小,杂树繁密,但仇池军不放过一丝空隙,树上、水底,每一处能容人的洞穴陆畅都派军士进去查探清楚,即便如此仔细,仇池军往前推进的速度依然很快,他们离李逍栖身的山洞和练功的绝壁越来越近,此时她的问天九式即将跨越第五重。
因久久未寻到李逍的尸体,陆畅的脸色愈发阴鸷,亲兵为免被迁怒远远避开,很快便有军士的脚步来到绝壁边。
“这里有处山洞?”
随着同伴发声,绝壁边的仇池军缩回了脚尖。
进入山洞的仇池军发现里面有人生过活的痕迹,而榻上放着还算新鲜的野果说明住在这里的人并未走远。
“这里有人!”附近的仇池军往绝壁方向涌去。
有军士跑来报告,“主上,绝壁后有人。”
陆畅扔掉手上的水囊,身后的亲卫忙上前抄手接住。他从歇息的石上起身迈步,以为所谓的绝臂后有人不过是她的尸体,或者断手断脚或者面目全非,待他转过山角瞧见远处坐在大石上的李逍时明显仲怔亦停下了脚步。
再仔细看并没看错,李逍身上看不出伤全须全尾地坐在那里仿佛入定,他感到事有蹊跷,命令下面,“你们几个过去瞧瞧。”
李逍闯关正运行到关键处,既不能中断亦不可被打扰,否则轻则真气逆行走火入魔重则很可能当场丧命。她重又闭上眼睛安定神识进入物我两忘境地,期翼尽快冲破第五重的阻力。
仇池军小心翼翼地接近大石,其中不乏入伍前是老到的猎人,四下观察并没发现有被布置陷阱的痕迹,但一个人从那么高的绝壁上摔下来绝不可能完好无损,所以他们还是揣着小心谨慎地往前推进。
有人从地上拣了块石子冲大石上的李逍扔了过去,石子偏了几分,接着第二枚第三枚……说来也怪石子离她总是偏了几分,即使是砸中的也不过砸在她裙摆上,大石上的李逍纹丝不动毫无反应。
直到有人取出弩箭冲她射了出去,突然树丛里一道光线飞出,空中的那只弩箭似被什么劈中断成两截,自空中坠落。
事发仓猝,陆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什么东西闪过?”
“回主上,没看清,太快了。”
望着地上的断箭,陆畅又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本平常的山谷此时处处透着诡异,他望着大石上的李逍头顶聚起的白雾,知道现在不杀她以后就没有机会,示意手下继续。
于是那名持弩的军士向李逍嗖嗖嗖连射出数箭。
奇怪的事情再次发生,树丛间几道光线闪过,那些弩箭无一例外在空中被劈断坠落,不要说射杀李逍,连她周身三丈内都靠近不了。
陆畅不信邪命令再射,如果毫无二致,地上近百支断箭,前面李逍头顶的白雾越聚越浓。
仇池军没了主意可不敢停,不过一刻钟他们便将携带的弩箭全部射空,李逍周边仿佛有一张光线布置的密网。
别说仇池军束手无策,连陆畅一时都没了主意,可他不能就这样罢手,于是他让军士直接上前,不出意外没人能越过李逍周身三丈内。
谷底惨叫声连连,无论弩箭还是活人,凡越过那道无形的圆圈统统断成两截,片刻脚下被鲜血染红。
这其中竟有军士未死,只是也吓傻了,一动也不敢动,高度紧张下尿湿了裤子也不知。陆畅皱着眉,命令身边的亲卫继续往前。
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再度全军覆没,其间吓傻了的军士反应过来一点点后撤,竟让他安全撤了出来。
陆畅手指着退出来的军士,“你过去,用刀扎死她。”
军士见识了适才光影的利害,又见李逍坠崖却毫发无伤,对不明白的事物心存敬畏,不敢向前,但陆畅的暴虐又让他不敢不向前。磨磨蹭蹭缓慢向前,离李逍周边三丈的位置越来越近走得也越来越慢。
围观的仇池军屏着气,陆畅对此人如此速度感到不满,他一把抽出亲卫的佩刀,一刀结果旁边站着的亲卫,“再磨蹭便是这个下场。”
此时那军士已安然越过那道子虚乌有的禁线,闻言不得不加快步伐,恐怖的事情再次发生,光线闪过那人身体被一劈两半,内脏流了一地,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