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灯看槊 第116章 淮水.116

天下事从来不患寡而患不均，草原七部发现无论他们多么努力融入，他们永远不可能成为氐人，他们流再多的血丢再多的命，就算打败晋人仍要给秦人当牛做马。

在秦军的强力压制下，七部虽然嘴上不再鸣不平行动上不再抗争，当他们心里早燃起了反抗的种子。

话说陆畅以为他投靠了鲜卑从此就能做人上人，但他发现仇池甚至比只会嘴硬嚷嚷的跳梁小丑东胡都不如。仇池军干着最苦最累的活却吃着碎石比米还多的霉变粮食。

仇池人的报怨、不满、不平、不甘全被秦军将领的皮鞭抽散，仅剩的棱角也被营寨的军棍磨平。陆畅天真的以为仇池与鲜卑、晋国是平等的关系，如今终于叫他认清现实，他其实不过是慕容恪豢养的一条狗，且还是自己将狗链递到主人手上的狗，而狗的感受没人会在意。

当亲卫来报慕容恪派来使臣让他配合时，陆畅即使心里厌恶至极也要咧开嘴蹶着腚笑脸相迎，“摄政王身体可好？使臣们有何需要尽管吩咐，我仇池上下定全力配合。”

四皓眼睛都没看他，四皓甲漫不经心地说：“无需仇池王费心，仇池只要供应场地即可。”

“是是是，不知使臣需要哪块地方？”

“十堰的粮仓。”

陆畅没立刻回应，毕竟数万仇池军的给养全仰赖十堰的粮食供给，他一时猜不透四皓的意图，“四位使臣可是缺粮？需要多少您报个数，立马给您送来。”

四皓甲瞅他一眼，“我看仇池王不是个蠢人，少打听，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陆畅心道尔等用我粮仓却说与我无关？！他不便翻脸陪着笑一时无语。四皓要求立即启程去十堰，陆畅决定陪同前往，毕竟仇池再经不起折腾，这数万仇池军是他仅剩的家底，失了粮草让他怎么活！

陆畅陪着四皓来到十堰，预备了酒席为四皓洗尘。四皓一如既往地无视他，直接动身去了粮库，于是陆畅饭也没吃单枪匹马地在后边跟到粮库。

为便于运输，粮库建在个三岔路口，陆畅远远看见四皓忙进忙出，似在布置陷阱。

陆畅对布置陷阱并不陌生，但看四皓布的天罗地网还是不得不感惊讶，什么人值得四人布置这样大的阵仗？

陆畅为防被四皓发现，蹲守在离粮库稍远的地方陪了两夜，很快他的耐心得到了回报，第三日夜里粮库终于有了动静。

李逍按着谢衡的计划烧毁联军的粮草，前次遇见西山四皓后她学会了小心，来到十堰后在粮库外观察了半宿，丑末她才开始动手。

一开始很顺利，十堰的守卫虽多，但李逍并未放在心上，她用淬了迷药的针用竹筒吹出将守卫们摆平，等人全倒下她方自藏身处走出。

因上次被西山四皓堵在粮仓中，如今她再烧粮库很少进入其内。她先打开最大粮库的大门，用火折点燃浸满油的火把，将火把扔了进去，然后将盛了油的酒囊打开，沿着粮仓外面一圈倾倒。

倒完油她放下手中的酒囊，奇怪为何未见有火苗蹿出来，用手拉开仓门，发现火把熄灭，或许是因为密闭的环境让火苗不易燃起，她从背着的行囊里又取一支火把用火折点燃，看火把转了两圈被扔在垒高的麻袋上，这次她没关仓门。

火把初始烧得很旺，奇怪的是火焰越烧越小越来越弱，最后噗一下竟灭了。

她咦了一声，感觉有异，并未急着步入粮库，脑后突然有破空声传来，她身形瞬间向上跃起，但上方出现的流星锤夹杂着劲风狠狠砸了下来，她强扭身体下坠，一柄重剑直接刺了过来，没奈何她向前一步跃进粮仓。

落地时脚下一软，心中暗道不好，可不待她提气跃出，四皓丁的长针便将她跃起的方向封死，四皓不可能让进了坑的她再跑出来。

脚底哗拉拉塌陷了一片，一个直径约五丈的深坑赫然出现在李逍脚下，她下坠之际抽出冰魄猛地插上坑壁。借力上跃后看到流星锤再度抡来，她人在半空不敢硬接，一脚踏向坑壁借力弹开，谁知脚下一阵刺疼，她不明所以忍疼后跃，手掌刚撑在坑壁上，下一瞬即被刺穿。

她当即挣扎身形下坠，冰魄再次扎向坑壁，左手掌鲜血泉涌。她踩在扎进坑壁的冰魄上，用嘴撕下衣摆将左手快速包扎止血。不及打结，四皓丁的长刺自上而下飞来。

这种长刺像极纺织娘的织梭，中间略鼓两头尖尖，三寸余长。凭四皓丁的功力，她毫不怀疑它将在自己身上对穿而过。

李逍知道现在形势对已不利，四皓一直逼她入坑，除不让她跳出去防她跑外，坑底必藏有一击制命的暗器。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先出去，可四皓却不给她喘息的机会，连弩箭雨点般自上而下射入，坑底漆黑，坑壁不时尖刀刺出，她除不时躲避箭雨亦无处栖身。

不消片刻体力消耗得厉害，身上遍布被箭矢、刀尖划伤刺伤的伤口。趁着头顶的连弩换箭间隙，她借冰魄戳着坑壁之力跃了上去。四皓不会给她逃走的机会，兄弟四人配合默契，李逍人还在半空，四皓丙的虎头刀便迎面劈来。

她硬接了这一刀，借力倒跃而出。四皓甲与她交过手，对她轻功路数也算了解，早在四皓丙挥刀之际并算出李逍后撤路线，于是持剑侯在那里。

李逍纵落在旁，流星锤又再抡来，她只得再退，突然后腰一疼，四皓甲的重剑往前递出，她一时不察直接撞了上去。忍痛往前撤，飞刺又至，避让间被飞来的流星锤直接砸中后背，她整个人当即便如纸鸢一般飞了出去。

落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后背痛到晕厥，她知道可能伤了骨头和内腑，危急关头不及细究，就地翻滚躲过第二纪流星锤，避让过程中虎头刀在她大腿上拉了一道长长的血口，深可见骨。

她抓一把泥土向四皓丙面上撒去，人往前急蹿，适才蹲的地方泥土里数根长刺噗噗扎入。李逍身上的衣裳已被血染湿，她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

尽管她受了伤，但她的轻功仍非四皓可比。连滚带爬，手脚并用，下一瞬人便已在丈外。四皓让她在手上跑掉过一次，今次再让她跑掉怕也没脸再在江湖上厮混，四人也无废话提着兵器一路追杀。

“是她！”陆畅发现西山四皓要杀的人竟是李逍，他对她自无好感，但他对鲜卑怨恨更深。若非慕容恪出钱出力资助仇池反对势力，瀚海不会发生暴动，父王亦不会枉死。

鲜卑借出兵助他平乱却伺机占领瀚海控制仇池军政，用武力逼迫仇池臣服。没有慕容恪的背后搅动翻云覆雨，他不会变成如今这副万般不受待见的赖皮狗模样。

于是陆畅很高兴站在边上看戏，毕竟狗咬狗一嘴毛，斗得两败俱伤最好，他甚至寻了个视眼开阔的位置袖手旁观。眼见四皓和李逍越打越远，他也跟着移步。

西山四皓未料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如此顽强，这样还能让她自坑里爬上来跑出去，难怪常度要请他们兄弟出山。虽然扎手他们既接了这活计就不能半途而废自砸招牌，今夜这小丫头必须死。

李逍逃命要紧也顾不上伤口鲜血淋漓，山顶在望步伐逐渐沉重，速度也开始慢了下来。

四皓丁的飞刺好像用不完，她受伤的腿一软脚步一滑，将将让过飞刺，但四皓甲手中的重剑又再袭来。她举起冰魄去挡，冰魄接连与重剑相交，震的她虎口欲裂手臂发麻。

四皓乙等在后边，趁前方四皓甲逼的李逍后退之际抡起流星锤。

实心的铁疙瘩砸在她身前身后的地面上，砸的尘土飞扬，地面凹陷出坑。李逍凭借冰魄削铁如泥，拼着受伤强提内力灌注入剑中，将四皓甲手中与之相击的重剑一剑削断，冰魄顺断剑而下立时削断了四皓甲握剑的四根手指。

四皓甲望着血流不止的右手不由一愣，下一瞬喉头一凉，冰魄贴着他的脖子划过，四皓乙大惊失声，流星锤当头抡来，李逍抬剑去挡的同时四皓甲颈间鲜血四溅，整个人双膝一软杵在地上。

流星锤力大，干掉四皓甲她已失力，冰魄不由脱手。李逍猛提一口真气踹中四皓乙胸口，直将人踹出丈远。四皓乙欲起身，刚站起便是一口老血喷涌而出。

眼见冰魄脱手，四皓丙哇哇叫着要给老大报仇提起鬼头刀向李逍挥去，她就地一滚弯腰去拣，冰魄却被紧随而来的四皓丙一脚踢飞，月光下冰魄飞过崖边，翻转着落入山谷中。

四皓丙不等李逍反应过来，鬼头刀挟大力挥出，奔去崖边的李逍解开腰带双膝往前跪倒，整个人贴着他的刀锋掠过，身体相交时自靴内抽出匕首，下一刻匕首直没入四皓丙的心口。

四皓丙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目眦欲裂颓然倒地不起，四皓丁大叫三哥。

月亮从云彩里滑出，李逍前顷的惯性未尽，脚下的石头被其搅动的簌簌往谷底滚落，借着月光她看清冰魄下落的轨迹，崖边她挥出的腰带卷住了下落中的佩剑。

李逍用腰带卷住冰魄后匍匐在地尚未起身，爬起来的四皓乙拎着流星锤蹒跚着又抡了过来。她就地一滚，同时拉住手中腰带往回扯，只听“嗖嗖嗖”几声连响，手中陡然一松，四皓丁的长刺于空中戳断腰带，冰魄再次坠入谷中。

李逍一个挺身跃起，翻身将地上的断剑倒踢，四皓丁这辈子也没想过终日熬鹰反被鹰啄了眼睛，他竟被暗器击中，长刺击穿了他胸腹，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