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连续亏损达到一定的金额就会被要求关闭店铺。谢家是家族经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是做也是为了不让赢利的商铺承担亏损商铺的损失,但让利于民的商铺除外。
谢君意看向她,她目光无措,带着丝丝恳求。
对一行若没有热爱怎么会钻研成所谓的天才。
不止谢世莺,还有其他谢家子弟,他们都深深扎根在自己的热爱中,于是才成了天才。
谢君意莞尔一笑:“五姐姐莫要紧张,谢兵楼不会关门的。我来只是想问问,对于谢兵楼的亏损,你有何看法?”
谢世莺得到谢君意的承诺明显松了口气,只要不让她关门,做什么都行!
谢世莺笑道:“好呀!”
她笑时嘴角微微露出两个小酒窝,看上去煞是可爱。
谢世莺珍重地把那柄平平无奇的长剑放入了自己背后的剑柄中,才对谢君意道:“亏损是从四个月前开始的,那时有前两个月的赢利所以账面上还算过得去。可如今就不好看了。我也曾自查,但无论是兵器用料还是售卖价格都无明显变化,于是我想是不是外部的因素……”
“然后呢?你发现了什么?”
谢世莺继续道:“铸林楼。”
“郡主!”翠翠惊诧万分,谢君意没有理会翠翠:“铸林楼怎么了?”
谢世莺没有注意到谢君意问的是“铸林楼怎么了”,而非“铸林楼是什么”。
所以谢世莺道:“四个月前,京城新开了一家铸林楼,也是做兵器生意的。他们用料与谢兵楼差别不大但是价格却极其便宜,吸引走了不少绿林好汉。这应该就是我谢兵楼无人问津的缘由。可是我太纳闷了,我虽每柄剑售价几十甚至百两白银。可那是因为矿石官营十分昂贵,每月我还得向朝廷缴纳各种兵器税,算下来每柄剑赢利不到二十两白银,这还不算伙计的费用,日常经营支出!试问,连谢家都赚不上几分,更别提对方还定了更低的价格。你可知他们一柄同样的剑卖多少钱?二十两一柄啊!我仅买矿石都不止这个价钱!”
谢世莺颓然地靠在墙上。
谢君意思索片刻:“我明白了。五姐姐,这并非你的错,而是有人故意扰乱价格,想要逼迫你关闭谢兵楼从而让他实现一家独大。那时候说不定他才会涨价。”
谢世莺何尝不知,可是再继续亏损下去她迟早会关掉铺子的。
“只有热爱才能铸成最好的剑,也只有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才会重利轻义。劣币绝不能拿来驱逐良币!五姐姐,你且安心铸剑,我会动用整个谢家的资源来帮你,若那人要耗,我倒要看看他还能耗多久。”谢君意道。
谢世莺闻言,心里涌上一股酸意:“谢谢你,郡主!真的谢谢你!”
谢君意安顿好谢世莺,才出发去了另一家店。
如谢兵楼一样,谢粱楼的生意也有些萧条。
谢粱楼的掌事是谢七哥谢世良。
谢世良人如其名,他虽没有其他兄弟姐妹的才干但是他心地特别善良,所以才能维持多年的粮食价格,让百姓有平价米吃。
谢君意来到谢粱楼时,谢世良正在为百姓舀米,边舀边和买米的人说着话,仿佛说到了高兴的地方,他胖胖的脸上咧开许多皱纹来。
从余光看见了谢君意,他面上变为歉意说着什么才朝谢君意走过来。
“谢七哥。”
“郡主。”
二人相互问了好。
谢君意便直接问道:“今日我来……”
“是为亏损一事对吗?”
谢七哥内疚道:“对不住,我没有把老店经营好,让家族亏了那么多钱。”
谢君意莞尔:“并非是为责问七哥而来,只是想问问七哥,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亏损,若是合理,家族里会资助一二帮七哥渡过难关。”
“真的?”谢世粱高兴不已。
谢君意点头。
谢世粱一五一十道:“我查了一下,城郊新开了家米铺,价格低廉,吸引走了不少人。不过那米铺十分奇怪,不仅售价低收价还高。所以米农都留着卖给他们,我已经几个月没收米了。现在卖的都是些陈米,故而我卖的价格低,但那家米铺不同,他是新米,但价格却和谢粱楼陈米的价格一样,来谢粱楼买米的人就更少了。郡主,你知道我的,我又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就只能一直拖着,这一拖三月,亏损自然就大了。”
谢世粱叹了口气,表情十分无奈。
“情况我都了解了。七哥,你按你的意思先卖着,这事儿容我回去想想办法。你放心,这并非你的错,谢家不会责骂你的。”谢君意宽慰他道。
谢世粱感激不已:“谢谢你,郡主!”
新米铺,新兵器铺,还是一模一样的手段,同时针对谢家。
而且还是兵器和粮草这种东西。
这不得不引起谢君意的怀疑。
“走,去那传说中的铸林楼瞧一瞧。”
说走就走,谢君意带着翠翠出了谢府内街,去到了京城大街上。
日近黄昏,大街上仍旧人来人往,商贩丝毫没有收摊的意思。
“快!快!”
突然,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原本人来人往的街道如惊弓之鸟一般躲在摊子背后,让出中间的道路来。
谢君意和翠翠被人群裹挟如流沙中的一粒沙子最后堆积在了一处。
一对拿着长矛穿着官兵衣裳的队伍脚步匆匆走来。
“官府捉拿通缉犯,闲人闪开,否则视为其同党,一律抓起来!”
“天子脚下居然还敢犯法,那毛贼真是胆大包天!”
“谁说不是呢,看这些官爷的架势,那毛贼所犯罪行还不小,恐怕是杀头的大罪啊!”
百姓们悄悄私语。
“拿着鸡毛当令箭,捉个小毛贼竟做出这番阵仗,让百姓看笑话。”翠翠压低了声音嘲讽道。
“下面的人都如此,更别说上头的了。罢了,咱们还有正事,走吧。”谢君意笑道。
官军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仿佛一个小小的插曲并未引起谢君意的在意。
对于百姓而言那也是石头落入湖中溅起的小水花,很快就平息了。
街道上又恢复了人来人往的热闹喧嚣景象。
谢君意从旁边走入街道中,一小贩迎了上来:“姑娘,面纱斗笠需要吗?”小贩搓搓手讨好问道。
谢君意原本想说不用,但是想了想又点了头:“来两方面纱。”谢君意说完,翠翠便从腰间取出两枚铜板递给小贩。
小贩笑得乐呵呵的:“好嘞!喜欢哪个,两位姑娘随便看随便挑。”
谢君意递给翠翠一个眼神,自己装作挑选的模样。
翠翠会意,走过去询问小贩道:“小哥,你可知道这附近哪儿有卖刀啊剑啊什么的地方吗?对了,我们姐妹没带多少钱,最好便宜一些的。”
小贩惊讶道:“没想到二位姑娘还是个练家子!”
翠翠含笑点头:“女子在外总得找个家伙事儿防身嘛。”
“姑娘说的是。说到刀剑,说来也巧。以前城中是不让卖兵器的,唯一一家卖的还是谢氏街里谢兵楼,不过那儿卖得贵,不是咱们平头百姓去得起的地儿。”
翠翠“啊”了一声,露出失望的表情:“卖得贵我们可买不起。”
小贩嘿的一笑:“姑娘别担心,那都是以前的事儿了,不过现在可不一样了。城中开了家铸林楼,也专卖兵器,价格还便宜得很,你们可以去瞧瞧。”
“太好啦!那……那家什么林楼的在哪里呀?”
“是铸林楼!”小贩抬手一指:“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走到一家名叫粮安铺的米铺,沿着米铺对面那条路走上个一刻钟就到了。”
“真是太谢谢小哥了!”翠翠笑道。
“哪里哪里!”被这般好看的姑娘恭维,小贩不自觉挠头羞涩地笑起来。
谢君意“恰好”挑好两方面纱,对翠翠道:“我选好了,就这两方好看。”
“既然选好了那我们就走吧。”翠翠对她道。
谢君意点头,取下两方面纱:“谢谢小哥了。”
“不谢不谢,有空常来啊!”小贩挥手道别。
谢君意和翠翠已经走了出去。
“先去米铺?”翠翠问道。
谢君意将面纱递给翠翠:“嗯。”
翠翠接过谢君意递给她的面纱挂在耳畔,谢君意则戴上了另一面。
二人沿着路一直走,约莫一刻钟,她们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米铺。
黄昏还未散去,那米铺早早就点上了油灯,即便天色渐暗,那米铺中仍旧热闹,连黄昏时分都是如此更别说白天了。
谢君意和翠翠相视一眼,又默契地转回了头朝米铺走去。
刚走到门口,一个身着黑色长衫的中年男人便走了过来,伸手拦住了谢君意二人。
谢君意看向他,干干瘦瘦但眼神精明,一看就不是寻常伙计。
应该是这米铺的掌事了。
只见掌事一脸歉意:“不好意思啊客官,我们已经打烊了。”
“里面那么多人你说你打烊了?”谢君意疑惑地看着米铺内。
掌事解释道:“那些全是铺子里的伙计,他们运的是小店明日要卖的米,客官若想买米明日一早再来吧。”
如此多的人竟然都是运米的伙计,可见他们还囤有多少米。
就在此时,谢君意看见了米铺檀台上有个人,他正低着眉轻轻翻着什么书。
谢君意似笑非笑:“那个也是你店里的伙计?”
掌事顺着谢君意的眼神看去道:“客官,那是小店的东家,不是什么伙计。”
谢君意哦了一声,也没为难掌事:“那我们来得真是不巧……那我们只好明日再来了。”
谢君意看向翠翠,翠翠叹了口气:“只能这样了。”
于是谢君意和翠翠转身朝另一条走去。
掌事见客人离去便走回店中,见掌事回来,檀台的男子抬头:“怎么了?”
掌事恭敬道:“方才有两位客人来买米,不过听说小店晚上卖完了就走了。”
男子微微颔首,又继续看向桌上的账本:“这个价格我们至多还能卖几日?”
掌事道:“店中三月从未盈利,加上高价的收购粮食,店铺的经营费用,店中已亏损近百金。若再这样下去,我们至多还能卖上五日,五日后恐怕弹尽粮绝。”
男子嗯了一声:“米农那边如何?”
掌事答:“如今米农很信任我们,有了粮食也是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男子闻言想了想才道:“时机应该已经差不多了。你继续收购粮食,万不能让谢家收到粮食,其次,明日开始暂不营业,粮食开始运往别处,一定要隐秘,千万不能让别人发现。”
掌事点头:“小的明白。”
谢君意和翠翠拐进了米铺对面那条路。
谢君意走在前面,翠翠走在她身后,想起刚才那道身影感慨道:“没想到礼部尚书家的公子还会经商?他爹不是当官的吗,他怎不当官?”
谢君意好笑道:“我以为你会惊讶呢?”
廖清风竟然是那米铺的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