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越与谢君意分别,刚回到东宫。
此刻天不见亮,小允子正守在他的房间门口紧闭着双眼,走近一看他竟是站着都睡得极香,仔细听还能听到弱弱的鼾声。
夏侯越掠过小允子,没打算喊醒他。
准备自己轻轻推开门,不动声色的进房里去。
但是夏侯越一走到门口,听见那熟悉的脚步声,小允子下意识睁开了眼睛。他努力睁大眼睛却感觉世界一片模糊,迷迷糊糊中他揉了揉眼睛,渐渐清醒过来。
很快,他意识回笼,看见门口的夏侯越十分惊喜:“太子殿下,您回来啦!”
夏侯越本意不想打扰他,但是既然他醒了也就罢了。
于是夏侯越微微颔首:“你守了一夜,今日就回去好好休息。”
“谢殿下!”小允子高兴得合不拢嘴。
谁说太子殿下不近人情了?这不这么通情达理吗?
小允子告了谢就准备离开。
刚抬脚走了两步,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懊恼不已:“瞧奴才这脑子!太子殿下,一个时辰前兵部尚书洛诚来到东宫求见您。”
小允子说着返回两步走到夏侯越跟前。
这不走不知道,一走吓一跳。
小允子情不自禁的动了动鼻子。
他面色疑惑:哪来的花香?
小允子又忍不住闻了闻:嗯,就是这个方向就是这个味儿。嗯,果然是太子殿下!
等等!
太子殿下???
小允子望着夏侯越,跟见了鬼似的。
偏偏夏侯越毫无察觉,他还在思考:“洛诚?他来做什么。对了,你没说什么不该说的事吧?”夏侯越看向小允子。
小允子立马谄媚地笑道:“奴才哪敢呀。奴才只说太子殿下还未起身,让他在书房等一等。其余的奴才什么都没说。”
夏侯越嗯了一声:“做得很好,下去吧。”
说着他直接拉上了门,脚步一转似是想直接就去书房。
夏侯越从小允子身边擦肩而过。不知是否有微风暗中相送,那淡淡的花香味飘到他鼻中更加甜蜜了。
小允子:“……”
“殿下!”小允子急迫道。
夏侯越听见声音转身:“还有何事?”
小允子委婉地提醒道:“殿下,过了一夜也该换身衣裳了。”
可惜夏侯越没看出小允子委婉的提醒。
“衣裳?”夏侯越垂眸。
经过一夜衣服仍旧整整齐齐,夜不归宿倒也没有那般明显。
于是夏侯越道:“不急。孤先去见洛诚,他既这个点儿来东宫定是有要事相奏。”
小允子急死了,殿下怎么平时那么聪明此刻却看不懂他的暗示啊!
难道他暗示得太过于暗了?那他怎么办?要不明示一下?
思索片刻,小允子低下头,声音颤抖:“殿下,脂、脂粉香。”
还是花粉的味道。任谁一闻都知道太子殿下出去和女人鬼混了!
原来您竟是这样的殿下!
您快换身衣服保保您的一世英名吧!
当然,这话小允子是万万不敢说的。
小允子话一出,夏侯越怔住了。
脂粉香?
他低头嗅了嗅。
果然,鼻尖顿时萦绕起一股淡淡的花香。与花香相伴,一道曼妙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少女娇艳的容颜,骄横的身姿,柳腰仿若盈盈一握……
夏侯越拧起眉头。
怎么想起那个冤家来了。
夏侯越摇摇头,试图将少女甩出脑海。
小允子恰巧看着夏侯越,夏侯越微微一顿,顺势就道:“不换了。”
小允子:“???”
殿下转性了?
见小允子那震惊的模样,夏侯越觉得不妥,多找补了一句道:“孤不是因为谢君意,只是宫中人多口杂,孤不在宫中之事迟早会被人发现,倒不如让别人以为孤在外面。”
小允子拼命点头。
是的是的。
懂的懂的。
您可别欲盖弥彰了。
不就跟谢君意在外面嘛,不就一夜未归嘛。
嗯?
谢君意?
有点耳熟……
下一秒,当小允子想起这个名字是属于谁的时候,整个人陷入了惊恐之中。
谢君意?
安阳郡主?
太子殿下跟安阳郡主在外面共度了一夜,身上还染上了安阳郡主的味道???
“天哪,我是不是在梦里?”
小允子垂下头,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臂,随后不知怎么想的,试探性地伸出手放在自己的胳膊上,最后心一横狠狠一拧——
“啊!”
居然不是做梦!
小允子不可置信的望着夏侯越离开的背影:继陛下疯了之后,殿下和安阳郡主终于也疯了吗?
东宫书房。
夏侯越姗姗来迟。
夏侯越进来的时候兵部尚书正端坐着,表情有些许紧张和肃然。只有见他走来才面容稍霁站起身行了礼道:“臣洛诚见过太子殿下。”
夏侯越抬手对他道:“免礼。”
兵部尚书洛诚很是瘦削但是站立着脊背挺得很直,显得精神奕奕。有些年轻男子看上去甚至都不如他。
他穿着便服,没有着官服,想来是不想引人注目才故意为之。
原本洛诚心急如焚,可是看见了夏侯越闻见了夏侯越身上明显的味道,他又觉得不能置之不理,因此询问道:“殿下一夜未归?”
洛诚起头就是这么一句,夏侯越愣了下,随后点头,含糊道:“孤有些事。”
洛诚捋了捋胡子,眼神精明锐利,语重心长道:“殿下既与安阳郡主定了亲,以后还是莫要晚归了。若被郡主发现,恐会掀起轩然大波。”
谢君意发不发现的与他何干。再说了,导致他晚归的人不正是谢君意本人吗?她怎么还好意思朝他发火?
夏侯越不以为然,于是面无表情回之:“孤从不怕她发现。”
洛诚捋着胡须的手一顿。
他望着夏侯越冷硬的面容深深地叹了口气,苦心劝慰道:“臣知晓殿下不喜安阳郡主,但是这毕竟是陛下赐婚,实乃皇命。幸而安阳郡主也不喜欢殿下,殿下把人暗中好好藏着就是,只要不闹出人命,以后待时机成熟总有机会放道明面上来的。”
夏侯越越发听不懂洛诚在说什么了。
什么把人好好藏着,什么闹出认命?
他藏谁了?谁又闹出人命了?有机会又是什么机会?
夏侯越真真听不懂一点。
但他不会直接表现出自己的无知,只是脸色沉了下来对洛诚道:“你起个大早就是为了来东宫管孤的闲事?”
见夏侯越不虞,洛诚无奈摇头:“若殿下不喜,臣以后便不说了。”
说完他面色正经起来:“臣来东宫是有其他事要奏。”
兵部尚书洛诚,是夏侯越自懂事以来就认识的人。他对夏侯越而言亦师亦友,也给过夏侯越许多帮助。算是夏侯越最信任的人之一。
虽然夏侯越不喜欢洛诚说那些虚无缥缈的不知所谓的话,但若是真有要是,那他还是得听的。
于是夏侯越请他入座,自己坐到他身边。私下二人倒是一直这般随意,没有什么上座下座的。
洛诚一坐下就开始左右环顾,像是坐立不安的模样。
四下无人,可是他还不肯放心,又悄声复问夏侯越道:“殿下,可确保书房无人?”
夏侯越闻言,目光一顿。
竟已经开始担心起东宫是否有别人的耳目,今日之事这般重要吗?
见洛诚正经十分,夏侯越便也严肃起来。他闭上眼睛,探听了一下周围。
无人。
蓦地,他睁开眼睛,望了眼房梁之上。
洛诚目光紧跟而至,他紧张问及:“是、是发现什么了吗?”
夏侯越顿了顿,随即摇了摇头,安抚洛诚:“可放心,此处没有别人。”
夏侯越自幼习武,他的才干洛诚是相信的。
于是洛诚放下心来,才对夏侯越说起正事,脸色越发无奈:“臣今日是不得不来叨扰殿下啊!”
洛诚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呈至夏侯越面前。
夏侯越接过信,拆之。
洛诚见他拆信,也紧紧盯着那信。边观察夏侯越的动作边在一旁对他徐徐讲来:“此事实在危急,臣一得到消息立马就赶来禀告殿下……”
洛诚面色严肃,眼中几分凝重。
夏侯越注意到洛诚那瘦得只剩下骨节的手指微微发颤。
夏侯越一目十行,很快就将信放到桌子上。
无他。
此事他竟是知晓的。
果然,洛诚压低了声音,声线都在颤抖,又提醒了夏侯越一遍:“惠慈皇后祭日那日,天降异象,墓碑出现血字,责太子德不配位。”
这事要是被陛下知道那他小命休矣!
洛诚自拿到此信每时每刻无不心惊胆颤。但是他一转眼却看见夏侯越那一脸的面无表情。与他相比,夏侯越出其镇静。
洛诚忍不住询问:“殿下,您在听吗?”
这是夏侯越早已知晓的事,所以对此事的内容夏侯越并不震惊。但他在思考为什么这件事洛诚会知道?还是以信件这种能留下痕迹的东西存在。
匪夷所思。
“殿下?”
洛诚又喊了一遍。
许久,夏侯越才看向洛诚:“这信是谁给你的?”
原以为太子殿下心中平淡,没想到早已震惊呆滞。
洛诚轻轻叹了口气:“臣昨夜入睡前,忽然飞来一记飞刀。臣惊恐不已便派人去追,下人在门口捡到此信交给了臣……哦,那个下人臣已经处置,殿下不必担心此事泄露。”
夏侯越微微颔首,陷入沉思:
竟有人故意留下信件让洛诚知晓此事?
那人是谁?
人皆知兵部尚书洛诚与他交好,那人此举是真的想帮他还是出于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夏侯越思考片刻,心中有了些许眉目。
但他只藏在心底,目光再次落在信纸上:“此事你怎么看?”
四下无人,这话当然问的只能是洛诚。
洛诚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信纸。
他的目光一触即离,就跟那是什么要命的东西一样根本不敢多看,瞄见信纸就立马转回了头:“臣、臣不敢说。”
“这里只有孤和你,你实话实说便是。孤恕你无罪。”夏侯越淡淡的收回目光看向洛诚。
洛诚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他下意识在空旷的书房中左顾右盼起来,心中焦躁不安,就跟做贼似的。
最后似是被夏侯越盯得无法,才把眼睛定在了夏侯越脸上,犹豫再三。
他提袖掩面,话吞吞吐吐:“臣以为,陛下有废储之意。”
对此夏侯越只是微微挑眉,毫不意外,甚至觉得对方在说废话:“这点谁都能看出来。其他的呢?”
洛诚又犹豫了一下:“臣觉得,送信之人,应是陛下……”
想来夏侯越也想到了,只是没有任何情绪地嗯了一声就接着问:“还有呢?”
洛诚被问愣了:“还有?”
他反复思索,表情越发严肃起来。
终于,就像是窥见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夏侯越,在夏侯越毫无波澜的眼神下哆哆嗦嗦道:“陛下……在逼殿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