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我吗？ 第165章 知己难逢

子时，夜黑风高，月亮好不容易才露了一会儿脸，就又藏进了天边的云彩之中。

而在合岐山上的梦竹山庄里，两位当世的江湖奇女子，甚至可以说是女侠中的佼佼者，正在激烈地对峙着。

她们身旁的风，似乎都远胜过山上的夜风，此起彼伏、充满力道地卷着深秋的落叶，在她们彼此的身侧盘旋。?

而在双方都推出那全力以赴的一掌之后——

在深夜的落杏园外，两股强烈的内力对冲，那震荡带来的冲击感，让落杏园内的裴真都感知到了。

而落叶尽数往对方身上袭去之后，越知初和楚明玉也都遭受了彼此内力的冲击——几乎是双双向后退了一步。

虽然没有从空中跌落下来，但二人心里都知道，这算是打了个平手。

也就是说，她们之间，没有人，可以用武力碾压对方。虽然彼此都算不上使出了全力，但已然可以窥出，使出全力的后果，只怕也就是两败俱伤。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楚明玉率先迸发出爽快的笑声。

越知初听见她的小声，也忍不住伸手稳了稳方才受到冲击的身形，露出一抹与楚明玉类似的，明媚的笑意。

“好啊，越大当家，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就是我楚明玉这辈子都在寻找的——”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又是一掌，朝越知初直直袭来！

这一次，没有更多的风和落叶，只是楚明玉那结实的掌风，像是能劈开这浓黑的夜幕，直冲着越知初的眼前，不带丝毫犹豫地直击而来。

越知初的笑意凝固在唇边，心里暗暗道：好！不愧是楚明玉！

她迅速而从容地调整好了身形，正面迎击了楚明玉那一掌。

越知初心里知道，楚明玉和她很像——至少，在想要一决高下这件事上，她们有着不需要言说的默契。

虽然她早已确认，即便是用尽全力，她和楚明玉之间，也未必能分出个谁强谁弱来。

但既然楚明玉先做出了选择，那她越知初——就没有不奉陪的道理！

在她们的这一掌对击之后，又是一掌，又是一掌……

看得出，楚明玉乐在其中，甚至有了越战越勇的架势。越知初自然也不会退缩，还隐约有了反守为攻的架势。

两个世间最强的奇女子之间，就这样爆发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武艺切磋。

只不过，由于不放心而匆匆赶到现场的裴真，属实被她二人的内力吓了一跳。

“江……”

他原本不假思索就想问越知初情况如何。

但很快，深知高手对决，胜负只在一夕之间的裴真，就打消了在此刻去打扰越知初的念头。

他生生咽下了想说的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半空中，两名女子你来我往的交锋。

那掌力、内力飞扬之间，整个梦竹山庄的东北角都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波及，看得裴真心惊肉跳。

要知道，他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亲卫”……他和裴佑白那些“亲卫”们一样，都是跟随裴佑白上过战场，也闯荡过江湖的高手。

他身经百战，也曾负伤无数，鬼门关都去过了两趟……更是早就见过江湖中，高手之间的对决。

那通常是电光火石、稍纵即逝，但会让人眼花缭乱的……内力之战。

那样的高手之间，比的从来不是招式，甚至不是心法，而是——定力。

也正是因此，在被裴佑白收作“亲卫”之后，所有原本裴家军的训练，也都从以前的“勇猛杀敌”，变成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谋定而后动”。

这意味着，裴佑白希望他们明白，从前，作为一名士兵，或许只要在战场上拼尽一切——哪怕拼上一条命，也要尽力杀敌……就足够了。

但后来，裴佑白显然不再希望他们，再去打不可胜之战，去做有勇无谋之争，或是仅凭一腔奋勇，便无辜赴死。

裴佑白说，那不叫尽忠，那叫，枉死。

枉死，比生老病死，还要可惜。

也更可悲。

而裴真，作为在裴佑白身边守护多年的亲卫，早就对裴佑白的训斥和教导，深信不疑。

他也早就接受了，在战场上，先保护自己，再奋勇杀敌，才是一个士兵应尽的责任——这个理念。

但不得不承认，此刻，在寂静的梦竹山庄，他仍然深深地被眼前，这两名女子的交手，震撼到了。

那真的只是两名女子吗？

其中一名，还只是……一位江湖游医？

医者，若说治病救人，那自然是无可厚非，哪怕她神医妙手，能做到起死回生，他或许都不会这么惊讶。

但越知初……

她显然比裴佑白说的，还更特别，更让人难以置信。

至于另一位红衣女子……

裴真对她散发出的内力之强大，同样感到了不可思议。

如果说，这天下间，能以如此强劲的实力而被世人所知的女子……本就屈指可数，那裴真相信，那位红衣的美人，也绝对不可能是无名之辈。

可她们究竟都是谁？

能展现这样强强对决的实力，她们都不可能，只是他以为的、那表面的身份。

可关于她们真正的身份，裴真实在拿不准。

裴佑白只说，江初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奇女子，却没有提及她身旁还有另一位，不遑多让的红衣美人。

裴真焦急地站在原地，就差没担心得跺脚。

可越知初和楚明玉此时正打得尽兴，甚至没有察觉已经有人在旁观战，也根本无心顾及此处，是她们原本都各怀心思要探查的梦竹山庄。

直到楚明玉最后使出了全力一击——

她直直地冲到了越知初面前，这一掌，不光凝聚了她所有的内力，也不再满足于以掌风和内力在远处进行攻击，而是直接要和她进行，面对面的、实打实的正面对决！

越知初大吼一声：“正合我意！”

而后，毫不犹豫地出掌，丝毫不避地硬生生接下了楚明玉那一掌！

几乎在转瞬之间，二人的手掌就对在了一起。

同时，因她们掌力交接而散发出的强大内力，就震得她们身旁几乎又涌起了一股劲风，震得原本已经落地的残叶，都再次被卷着往后盘旋、飞舞。

裴真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既担心那位江医师的安危，又真的十分好奇她们二人的战果。

毕竟，像这样的对掌，即使在他闯荡江湖，看遍世间高手对擂的过去里，都未曾见过。

那一掌，越知初和楚明玉，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而难得的是，她们并未打算通过这样尽全力的对决，去取对方的性命，或是以伤害对方为最终目的——

反而，她们的眼中，熠熠生出的光辉，都是在昭示着，她们要的……都一样！

那就是，获胜。

越知初在这一战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尽兴，她嘴角的笑容自刚才起，就一直没有停下或消失过，她看楚明玉的眼神，也从之前的冷冽，逐渐变得灼热，最终变得兴奋无比！

而楚明玉，和她的情况，十分相似。

争强好胜，这原本就是习武之人的本性。

纵然越知初自认为，她并不是一个容易被激起好胜心的人，但面对楚明玉这么明晃晃的用意，她竟然也难得的，感受到了一份惺惺相惜。

千百年来，越知初对这世间的虚名——例如“天下第一”，或是“女中豪杰”……都不屑一顾。

她此刻能清楚地感受到，楚明玉在这方面，与她并无二致。

可她们仍然不由自主地进行了这次，未曾言说，却全力以赴的交锋。

——她们争的，并不是虚名。

不是谁是天下第一，不是谁是世间最强的女子，而是……在此时此刻、此情此地，谁才是更强的那一个！

那无关天下人怎么看，也无关同为女子的身份，仅仅是——强者之间，那既彼此欣赏，又彼此忌惮的……自尊。

这一掌，看得下面的裴真心惊肉跳。

他数次都不由自主地想发出声音阻止她们，但终究是忍下来了。可眼见着她们二人，那一副都正在兴头上的样子，裴真又实在下不了决断，是否真的要去打扰她们。

越知初和楚明玉这一掌的对峙，几乎比越知初先前在前院和那几个夫子对峙的时间还要长。

但她们二人的脸上，非但看不出丝毫仇怨或疲惫，反而显出愈来愈欢快的笑意。

楚明玉一边继续往掌中注入醇厚的内力，一边再次发出了意犹未尽的笑容：“哈哈哈哈哈……越大当家！痛快、痛快！”

越知初也在她的感染下，一双漆黑的凤眸里，染上了前所未有的红光：“所见略同！”

她很少在与人相处的过程里，真正体会到武学的乐趣。

习武……

最初只是为了自保。

在她还叫作“三娘”的那一世，在她十二年后转世重生的第一刻，她几乎无时无刻都在懊恼——

如果……?如果她会武功，是不是，那些给过她温暖的乞丐们……就不会死。

如果她会武功……

是不是，当朝廷的官兵……当那些利剑长刀，向她们砍来的时候，她就有能力……保护大家了。

如果她会武功……

她作为“三娘”的那一世，是否会变得不一样……

……

可惜，即便她能转世重生，却无法让时光倒流。

她无论多么懊恼、气愤，也救不回她自己，和那些死去的乞丐们的性命。

可就从那一刻开始，越知初便坚定地开始了习武之路。

她不觉得刀剑是好东西。

曾经，也不觉得，会武功，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她不喜欢与人争斗，更不喜欢与人动手。

因此，习武对她而言，比起是她喜欢，不如说……是她没有选择的选择。

可从前种种已成过去，在这一刻，在数百年之后的今天，在与楚明玉这场酣畅淋漓的较量中，越知初竟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

习武，给她带来的快乐！

不、不仅是快乐，而是……“知己难逢”的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