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雪半夜就盖满了整座山,早晨起来,外头白茫茫的一片。
风打着枝丫,静悄悄的,不时落下一簇雪花。
气温到了零下,呼出来的全是雾气。
陆渺站在堂屋门口,眺望远处,满足地呼吸着清晨乡野的新鲜空气。
冷冽,干净,带着绿树青草的气息,沁人心脾。
一大早,李阳就哈着热气从外头走上来,心安理得地到陆渺这儿蹭早饭。
见陆渺在门口站着,李阳乐呵呵地喊了声“姐”,也跟陆渺一样在门口站着,看远处白茫茫的山。
这会儿雪已经停了,太阳从天边懒洋洋地往上爬,半遮半掩的,照出依稀光亮。
满目白茫茫中,天地仿佛都陷入了沉寂。
陆渺安安静静地欣赏了会儿雪景,喊了李阳一起进屋,简单做早饭。
昨夜泡好的黄豆丢破壁机里,加水打成浆。
豆子被刀片研成细末,连渣都不用滤,倒出来的豆浆香浓绵密热气腾腾,正好一人一杯。
趁着打豆浆的功夫,陆渺又洗手拿了碗,搁两杯面粉,再加两个鸡蛋,和水一起稀稀的搅成糊状,调料只放少许盐,别的都不用。中途又使唤李阳去地里揪回一把葱,洗净切碎,洒进面糊里搅拌均匀,准备烙饼。
葱花饼讲究火候,也不必生柴火灶,家里电池炉配个平底锅,正好。
锅里喷点油,开火,油热后拿勺子舀一勺面糊倒里头,再稍微一压,一个小面饼的形状便有了。后头依样复制,一锅可烙七八个。
待热油激出葱香,面粉与鸡蛋融合出的香气也渐渐弥漫开来,勾得人肚子咕咕叫。
“姐你这手艺不去开馆子太浪费了!”
李阳嗅着香味儿感慨。
大毛二毛也甩甩身子,悄无声息地从柴房走进来,挨着李阳排排坐下,一个动动耳朵,一个蹭蹭主人手背,两副乖巧模样。
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旁边还坐着两只毛茸茸的大狼狗,都眼巴巴地守在小餐桌旁,六只眼睛一齐望向锅里,就差流口水了。
葱花饼一面烙好,再翻另一面,两面烙得金黄且略带一点焦香便可出锅。
不大一会儿,两盘子小葱花饼便在一人二狗眼巴巴的注视中成了。
李阳端起盘子,绕开大毛二毛,在灶屋小餐桌旁左手倒右手边吹边吃,一口一个,大半盘子葱花饼下去,总算歇了口气,坐在小餐桌旁,抽空给陆渺出主意:“要不姐你开个农家乐吧?咱们后头那山,听说政府打算正经开发成一个景区,到时候肯定人多,你这儿位置又好,不愁生意。”
“景区开不开发得成还另说,你看我像是想操那份儿心的人吗?”陆渺无语地斜他一眼。
她辞职回来,不就是想在山清水秀的老屋过过清静生活?开个农家乐,天天一群人来,挤挤攘攘闹哄哄的,她还得从头到尾陪笑脸安排操心供食供宿,她是嫌自己太闲了吗?
就算要找赚钱的路子,农家乐也不在她的选择范围内。
李阳被瞪得嘿嘿笑,两眼认真地跟陆渺表态:“甭管干什么,姐你可都得算我一个!我毕业就回来跟着你干!”
姐弟俩闲聊间两盘子葱花饼很快见了底。
陆渺顺手将晾凉的饼子给大毛二毛分了两块,把空杯盘推给李阳,没理这小子要跟着她干那话,等他先过了三嬢那关再说吧。
吃完早饭,姐弟俩一个扛竹梯,一个挎篮子,拎着长长的搭钩,悠闲惬意地往后山地里去摘柑子。
家里的柑子都是几十年的老树,一共五棵。
陆渺听陆爸陆云山说过,陆爸小时候那几棵柑子树就在了,似乎以前有七棵还是八棵,后头有两三棵被虫蛀空了主干,果子结不了,树叶也慢慢死了,剩下的五颗爷爷奶奶照看得精细,一直好好的。
红柑子是本地特有的树种,除了冬天里老家集镇上有人挑着担子卖,别的地方陆渺还从来没见过有,具体的品种陆渺也叫不上名儿,反正本地人就叫柑子。
不同于市场上常见的柑橘,这柑子树结的果子成熟后红彤彤的,颜色尤其艳丽,巴掌大小一个,皮薄好剥,汁水丰富,肉也很细嫩,老人小孩儿都能吃。
以前上学,每年寒假回老屋,正是红柑子最红最甜的时候,若是气温骤降打了霜,甜度更高,牙齿一咬,汁水在口腔里滋开,又甜又解腻。
尤其是吃过家里的炖菜炖肉后,随手剥一个,一口一瓣,冰冰凉凉甜滋滋,好不惬意。
陆渺一次能吃好几个。
下过雪后,柑子树的果子挂在一片白茫茫中,红的柑子,绿的树叶,白的雪花,天老爷着墨下笔,随随便便就是一副好景色,让人一看便心生欢喜。
搭好梯子,陆渺在下头扶着,大小伙子李阳揣了把剪刀,动作灵敏地爬上树,看准又红又大的几簇,一剪子下去,咵咵两下,一串儿红柑子就跟着下来了。
摘满一篮子,姐弟俩收工回屋,一人剥一个,吃得龇牙咧嘴的,一边儿冷得跺脚渗牙,一边儿吸气嚼两下,心满意足地咽汁水。
剥下来的柑子壳也没扔,柑子提前洗过,拿纸擦干净了,手指摁着中间,两头掰开,分成四瓣儿,再捏着边角往外一剥,皮儿跟肉便利落地分开。肉进了肚子,皮儿跟朵花儿似的,里头白外头红,锃亮亮的,又喜庆又好看,直接丢灶台边上,三两天就能被烘得干香干香的。
这会儿灶里没生火,红艳艳的柑子皮新鲜饱满地立在灶台上,像个小灯笼。
陆渺手指拨了拨圆鼓鼓的红皮儿,很是满足——
等柑子皮烘干,又能做一道好菜了!
想想都要咽口水!
?
跟陆渺一样期待好菜的还有才刚到家的夏乔。
夜里雪大,高速封了路,夏乔给家人报完平安后便在林璐家住了一晚上,早上才打车回的。
夏家老宅位于城郊的公园旁,二十多年前还算偏僻,现在已经是一房难求的地段了。
一进屋,夏乔就闻到一股小葱鲫鱼汤的鲜味儿——这是夏奶奶的拿手好菜。
夏乔赶忙去楼上换了衣服,脚步哒哒哒地凑进厨房,尾巴一样跟在夏奶奶身后,顶着一脸天真无辜的笑意,左看看右看看,把夏奶奶逗得噗嗤一声笑起来。
“别挡着路了。”夏奶奶拨开孙女,好笑地瞪她一眼,拿湿帕子包在瓦罐耳朵上,准备端进餐厅。
“奶奶你别动!”夏乔一把抱住夏奶奶胳膊,“我来我来!”
“行行行,你来你来。”夏奶奶一脸嫌弃,往旁边让开,索性不管了。
一旁煮菜的阿姨看得好笑,又担心夏乔,劝她:“这瓦罐烫得很,乔乔可别烫着了!”
“没事儿。”夏乔一脸自信,麻利地拿湿帕子垫好瓦罐耳朵,轻轻松松端到餐厅大桌上。
要想吃好的,干活必须得麻利,她从小就锻炼出来的。
夏奶奶跟阿姨两人相视而笑。
端完鱼汤,夏乔献宝似的从包里掏出两袋干菊花——本来一共有三袋,另一袋她留给林璐了,拉着夏奶奶胳膊,兴冲冲地推荐:“奶奶你试试这菊花茶。这是我昨天跟林璐去云雾山,在山下一个小姐姐家里歇了会儿,我厚着脸皮求人家匀的,泡水不苦,还带了点儿甜味儿,比我哥买的那些茶强多了。”
说完还不忘指着脑门上一颗已经快消下去的痘痘,示意夏奶奶看,“我昨天就喝了三杯,今天早上起来痘痘都快消了。”
要换往常,她这脸上的痘痘怎么也得一个星期才能消下去,夏乔坚定地认为是菊花茶起的作用——清热去火嘛,味道好喝的菊花,药效肯定不会差的!
夏奶奶接过包装简陋的干菊花,摸摸孙女可爱的脸颊,笑眯眯地点头:“行,奶奶这就泡上,正好今天的菜都有些燥,配菊花茶还能清清火。”
夏乔嘿嘿笑,主动揽下泡茶的差事。
厨房里传来炝辣椒的香味儿,再结合夏奶奶的话,夏乔便猜到了她哥跟嫂子今天会回来——她嫂子怀孕了,最近很喜欢吃辣。
这不,茶刚泡好,两人已经手挽手进屋了。
刚进屋,夏风就皱了下眉。
没等出声,夏乔一杯茶塞他手里,堵住他的话:“喝茶!”
夏风严肃着脸,略显嫌弃地看一眼夏乔,这肯定是又有事求他了。
夏乔由着他打量,转头给嫂子黎蓝倒了一杯,这回换上了笑脸,极力推荐:“嫂子尝尝这茶,是菊花泡的,什么都没加。”
黎蓝笑着接过,正要喝,旁边夏风脸色一变,立马伸手按住:“先别喝。”
黎蓝手里茶杯被按得一抖,茶水差点儿洒出来。
好在夏乔眼疾手快,赶紧出手托住了。
收拾完残局,小姑娘当着她哥的面,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喝杯水都不行了?你虐待我嫂子啊?还是你怕我下毒啊?”
黎蓝也跟着瞪了眼丈夫,无奈又无语地过来拉夏乔:“别听你哥的!他最近神经兮兮,看什么都觉得有问题,不能吃不能喝,真按他的标准来,我饿都得饿死,还吃什么饭?”
夏乔深有感触,点头赞同,点完头又继续推荐自己亲手泡的茶:“这茶是真的好喝,本来是人家晒来自己喝的,要不是我脸皮厚,还要不到呢。”
“是在云雾山买的?”黎蓝好奇地问。
夏乔来了兴致:“不是,是个住在山下的姐姐送的,性格好,又好看,她家的院子也很好……”
姑嫂两个亲亲密密,手挽着手走进餐厅,坐在小桌子旁,你一言我一语,兴致盎然地喝茶聊天。
“咦,这菊花还真不太一样。”茶水入口,黎蓝惊讶一声,端着茶杯看了眼,又喝了一口,仔细回味,“不涩,有种说不出来的甜,很润口。”
看得出来是真喜欢。
夏乔一脸骄傲:“是吧是吧?”
被丢在一旁无人问津的夏大哥:……
认错是不可能认错的,至于道歉——夏?死要面子?傲娇大哥?风,张了好几次口,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报应”来得特别快。
第二天一早,夏乔就接到了她哥的电话,气势明显矮了一截,带了点儿心虚:“你那菊花,还有没有多的?”
文里的红柑子,有些地方也叫红橘或者川红,没见过的宝可以去某书上搜一搜,是川渝这边的老品种,没成熟的时候皮儿是青色或者黄色的,很酸,熟了就是红色,很艳丽的橘红,一般到腊月口感就很好了,果肉清甜好吃,就是吃多了上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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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