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羽记 第91章 第91章

烛火莹莹跃动，微弱的光照亮了陈旧的砖墙。一对人影快速从墙面跃过，烛火摇曳随即又归于平静。

急促紊乱的脚步声响起在空荡的通道中，朝着最深处而去。

“恭候多时，公主殿下，你想去哪儿？”

脚步骤停。

重云脸色突变，他一把拉过苏尔耶的手腕，向后退去。

只见前方昏暗的通道中，烛火照不进的黑暗里缓慢走出了一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重云脚下微顿，将苏尔耶掩在身后，疲累的神情有些戒备。

“是你！”如虎般的眼眸紧盯着那处黑暗。

“呦，重将军好久不见啊！”来人的脸半隐在黑暗中，只一身橙黄色衣裙同那烛火的微光连成一体，她的声音淡淡的自烛影中传来：“没想到真的在这里见到了将军你！”

“你让开。”重云脸色瞬间转阴，杀意尽现。

“如果...”隐在黑暗中的眼珠轻轻一转，来人轻轻撇了眼苏尔耶及她手中之物，“我不让呢？”

重云阴沉着脸没有回答，而是缓慢而有力的拔出了那把赤虹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噗嗤一声轻笑，忽的笑出了声，口气微有些轻松，“重将军你可受伤了呢～你以为今天能平安将公主殿下带走吗？”

“你....”重云双眼微眯，眼中闪起森冷的寒光，冷道：“花尽...宰相大人他.....”

“宰相大人，早有准备。”花尽不急不缓的向前踏出一步，薄薄的烛光映照在她的脸上，眼角下的泪痣仿若烛火投下的阴影。

“是你！”苏尔耶站在重云身后，看着她花尽从黑暗中走出不禁瞪大了眼惊呼出声，“子纯他....”

“宰相大人什么都知道。”花尽看了眼苏尔耶，而后又看向重云，目色了然得意，“你们的所作所为皆在大人的算计之内。”

苏尔耶心沉了沉，沉声道：“包括拿取黄金面具？”

“不错！”花尽点头，继续向前迈出一步，然而冰冷的剑锋紧随而至，那样冰冷的气息使她不由的收回了脚步，转眼朝着剑锋看去。

只见烛火下的重云，脸阴沉的可怕。

“我不会把黄金面具交给子纯的！”苏尔耶攒紧的手中的黄金面具，金灿灿的黄金面具即便在昏暗的烛火下依旧耀眼夺目。

“那就别怪我了。”语毕，花尽一个闪身，快速掠向苏尔耶！

重云先是一愣，随即将苏尔耶拉开，挽起剑花直指花尽。

赤虹剑清冷的寒意扑面而来，花尽却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她似乎在等待什么。

叮！

烛影摇动，长发被剑气激起飞扬在身后，在赤虹剑只余了眼睛半寸距离的时候，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急速飞来，一下击打在赤虹剑上，震得剑身嗡嗡作响。

重云只觉得手腕疼痛，赤虹剑差点脱手掉落！

几乎同一时间又一道无形的气劲而至，这一次直取重云心脉。

重云面色深沉立马放开苏尔耶，堪堪避身而过，那股气劲便击打在身后泛沉的砖墙上，陈旧的石砖瞬间化为粉碎，细碎的石屑纷纷扬扬的从墙面上落下。

“谁！”心急速跳动着，重云大骇，紧盯着那处黑暗不敢有任何松懈。

黑暗中，有一人倚靠在墙面上，低垂的褐色眼眸中闪过一点光亮，随后又马上趋于黯淡。

一滴汗从额角滑落，重云眨了眨眼，只见黑暗的角落里一块白色衣角若隐若现在转角处。

“你....”重云踏上一步，想要去寻找究竟。

忽然的，烛火微动，寒光自昏暗的通道亮起，一闪如白虹，直取向重云。

重云一惊，回身反手挥剑，赤虹剑与匕首在空中碰击。锐利的匕首，架在赤虹剑的剑身。与此同时，那处黑暗中又有气劲扑面而来，只不过，这一次是五股气劲分散而出，直取向五处。

“明月，快跑。”重云心底猛然一沉，大吼道：“快走，不要管我！”

“重云！”苏尔耶担心的看着重云，一时不知该如何。

“你快走，带着黄金面具去我们约定的地方。”重云深深看了一眼苏尔耶，眼中是化不开的浓重爱意与不舍，“在那儿等我！”

苏尔耶怔愣，倒退了两步，不舍的看着重云，“重云.....”

“快走！别犹豫了！”重云拼劲全力，一剑荡开花尽的夹持，翻身将苏尔耶掩在身后，“记住！”

苏尔耶点点头，眼中满含泪花，却是坚定回道：“我会等你。”

或许，这一次真的是永别了。

重云恋恋不舍的看着那袭绣美衣裙消失在转角处，直到那五股气劲透体而过，他才幽然的回过身望向那处黑暗角落。

那股样熟悉的气劲，让他不禁想起了一人，一个早起死去多年的人。

“无色之箭。”重云低下头看向了自己的胸口处，黑色的盔甲霎那间四分五裂，玄铁制成的盔甲也抵挡不住那股强大气息，一块一块如碎裂的城墙剥落。

“重将军，对不住了。”

苏尔耶漫无目的的奔跑在错综复杂的地宫深处，拖尾的衣裙如一朵盛开的曼陀罗花在黑暗中孤零零的摇摆。

“公主！”有人一把拉过了奔跑中的苏尔耶，将她按在墙面上。

“谁！”受到惊吓的苏尔耶不禁瞪大了双眼，惊惧的看着眼前之人，“是你？幻灵....”

“公主。”幻灵低着头不敢看苏尔耶，将手中的卷轴塞到她手中，“从这边走就能出去，你要小心。”

“那么你呢？”苏尔耶握住卷轴，心底松了口气。

“我去找重云。”幻灵一身衣裙消失在通道尽头，苏尔耶站那看了许久，一抹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这一次，或许....是真的最后一眼了吧。

“幻灵，我原谅你了。”苏尔耶喊道。

幻灵身形一顿，幽幽回了句：“别说话，快走吧。”

苏尔耶看着远去的那抹身影，后面那半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我原谅你了。但是，再也不会把你当朋友当亲人了。

胭红的唇角无声的开合，苏尔耶猛然回身，向着相反方向而行。

“羽族.....”重云捂着胸口，鲜血不断从嘴角涌出。

黑暗的连烛火都照不进的角落里，一袭白色衣裙缓慢且从容的自黑暗中走出，宛如从地狱踏入人间的天神。

而她秀气纤长的手凌空做搭弓挽弦状，正指重云。

“是你——？！”重云瞪大了眼，看着从黑暗中走出的人，不禁愕然。

“重将军，好久不见。”跳动的烛火照应在她脸上，平静无波的眸子中似有火焰在燃烧，“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将军，还是七年前我刚入皇城的时候，那时间重将军就站在皇座左侧，意气风发。”

“羽！夕！鸾....！”一字一字从重云口中蹦出，他捂着胸口几乎咬着牙说道：“没想到竟然是你！”

“重将军，对不住了。”羽夕鸾点头致歉，“我也不想这样....要不是他出了差错，我也万般不愿如此的。”

“你...！”重云看着羽夕鸾，倚着赤虹剑艰难的站着，“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苍凉，响彻幽径。

“原来我和明月，都不过是你们手中的棋子！”重云忽然感觉深深的悲凉。

“你应该早些带她走！”羽夕鸾的眼眸瞬间转暗，不知是否感同身受的缘故，她的口气幽幽的，带着一丝忧愁，“带她远离这里....她不该身处在权利的漩涡，她只想与你在一起.....”

“我带她走就真的能远离了吗？”重云不由的讥笑出声，“有子纯在，我们谁都走不了....也不能走....”

是的，是不能。

一个是沙国的大将军，一个是沙国的公主，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注定不能背离自己的国家。

一声轻叹。

重云的话点醒了还存有一丝侥幸心理的羽夕鸾，其实她心里也明白，有这样的一个人在，结局不管如何都不会改变。

只是，事到如今....

羽夕鸾抬眼看向重云，眼中已不再暗然，褐色的眼眸反而精光大盛。

“重云！”嘴唇轻启，羽夕鸾喃喃道：“你也别怪我！”

淡淡的烛火下，羽夕鸾深沉的眼眸似是浩瀚深邃的宇宙星空。只见她执起的手一松，凝聚指尖的凌厉箭气便朝着重云而去，这一次她不在心软，箭气直取重云心脏。

重云并未抬头，只觉一股强劲劲风如闪电般透体而过。

“唔...”胸口剧痛，一股股的鲜血不断的从喉间往外涌出，嘴里顿时充满了血的腥味。重云全身发颤，用尽全力倚在赤虹剑上，他眉间皱起，艰难的咽下一口血水。

“重云！”凄厉的惨叫响彻通道。

羽夕鸾错愕，不禁侧头看去——一袭衣裙急速从远处奔来。

重云眯起眼凝神静看，半阖的眼皮沉了又沉。

“是你。”在看清来人后，重云一直提着心终于放下了，“幻灵....”

“重云！”幻灵扶住倚剑而立始终不肯下跌的身躯。

羽夕鸾踏前一步，手中在一次凝起了箭气。

“重云。”幻灵扶着重云，双眼微红，忽然间她回过头恶狠狠的盯着羽夕鸾，“原来是你！还有你？！”眼光扫到花尽脸上，幻灵不由的怔愣住了，“原来竟是这样！”

“你知道了？”箭气已经聚成，只一瞬便能直取她性命。

“原来子纯和羽族早有勾结！”幻灵看了一眼重云，将他慢慢掺扶到地上坐下，“我们不过是你们手中的棋子....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羽夕鸾问道。

“只不过.....”幻灵不解，叹道：“他为何要那般对待羽族？是他向先王提议，将那些羽族俘虏凌迟处死....”

往日的血腥场面还历历在目，仿若还是昨天之事。

难到....幻灵心底不由打了一个冷颤，不可置信的看向羽夕鸾。

只见羽夕鸾的眸子瞬间沉了下去，“这些你不用知道....因为.....”

“因为我马上就要死了吧？！”幻灵苦笑一声，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你不会让知道这件事的人活着走出去的。”

羽夕鸾不发一语，看着幻灵静静靠在重云身侧。

“你能隐忍七年，到此时才动手。”幻灵轻轻的把头靠在重云身上，“看来从重云带你回来的那一刻起，你的计划就已经在进行了吧？”

“你不怕死吗？”羽夕鸾不答，反问道。

“死？”幻灵苦笑了两声，轻轻执起重云粗粝伤痕累累的手，哭诉道：“我这一生都在为别人而活，为了家族荣耀，为了苏尔耶.....”她顿了顿，忽的将重云的手握起放在胸口处，“我从来没有过自己的想法和主意....只有他，是我唯一一次萌生了叛逆的意头，我不想再做他人手中的提线木偶了。我也想要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生活，随性而为....”

一颗泪珠掉落，碎裂在重云手上，重云的手微微颤动了下。

多年的委屈，也终于在在一刻爆发。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幻灵全身颤抖，那是压抑许久的不愤及不甘，“这一次，我要听我自己的。”

“幻灵....”重云无力的摇头，苍白染血的嘴唇轻轻开合，“去找....去找明月...”

“不！”幻灵摇头，却是坚定回道。

“去...去找明月，不要....不要白白送死...”重云瞄了一眼羽夕鸾，发现她手中箭气已成，不由的激动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幻灵对她大吼道：“你滚！”

“我不走！”幻灵被他推倒在地，却是异常坚定道：“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你……”重云吐出一口血，脚下一个趔趄，赤虹剑从手中脱落。

哐当！

剑掉落在地发出的碰撞声回荡在悠长的地宫深处，久久不散。

剑落，人陨。

“重云！”幻灵惨烈一叫，失了魂似的爬到重云身侧，剧烈颤抖的手挣扎着摸上他的脸庞，“就让我任性这么一次吧……”

泪水从她眼中滴落，滴在重云的脸上，血与泪的混合，幻灵轻轻替他擦去血迹。

“重云，苏尔耶不能陪着你，那就让我来陪你吧……”

羽夕鸾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们，看着幻灵替重云整理好了散乱的长发。

忽的，幻灵看向了羽夕鸾，那样的眼神不由的让羽夕鸾心为之一颤。

“我希望你能让我们在一起。”

羽夕鸾愣了愣，然而就是那一瞬间幻灵忽的举起了地上的赤虹剑用力划向了自己的脖子。

殷红的血液四溅而出，瞬间染红了幻灵的衣衫。

幻灵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最终倒在了重云怀中，而她的手却是牢牢的紧抓着重云不放。

看着地上已经死去的二人，羽夕鸾忽然觉得悲从心来，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错了……

“我……做错了吗？”

花尽道：“您没错，谁都有迫不得已的时候，谁都会不惜一切去保住自己想要保住的人或东西，只是彼此间立场不同而已。”

不忍再看下去了，羽夕鸾深吸口气转过身，问道：“那边如何了。”

花尽瞄向苏尔耶离开的方向，答道：“放心，已经去追苏尔耶了。现在就看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