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羽记 第84章 第 84 章

“都准备的如何了？”明武站在营地前，看着落日的余晖。

六年了，整整六年了。

苏尔耶被囚于沙之塔已经六年了。子纯这几年的暴行越发变本加厉，直到两年前苏达暴毙之后就更加变得肆无忌惮，开始在全国范围内抓取童男童女，谁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知道那些送进去的童子再也没有出来过，也没有人在见过他们。

而，高天阔一派自苏尔耶被囚之后便逐渐消沉了下去，如石沉大海，再也没了掀起波浪的能力。直到.....直到两年前，新王薨逝，高天阔一派就再也坐不住了，那表面的平静下又是一番暗潮涌动。

六年的隐忍，也该到头了。

明武抬头看了眼天空，望向三连城的方向——那里的皇城已处于风雨中心，正摇摇欲坠。

一声轻叹。

沙漓侧头瞄了眼身旁的翼天行，叹道：“要开始了吗？”

六年的漫长等待，也该到头了。

翼天行亦是收起了平日的顽劣，神色肃穆：“是的，休息了那么久是时候了。”

“我跟你一起去。”沙漓眼中闪过不可拒绝的坚定。

翼天行一怔，看着他蹙眉道：“你不能去！”

“非去不可。”沙漓踏出一步，意志坚定。

“你！”翼天行急道：“你是想让我被公主骂死，然后再被丢出去喂狗吗？！你是鲛人，受不住沙漠的酷热干涸，会脱水而死的！”

沙漓闻言怔愣，回头愣愣道：“谁告诉你的？”

翼天行嘴角抽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难道让他告诉沙漓是公主的安排？

不不不.....翼天行暗自摇头。

沙漓看到了翼天行眼中的那份闪烁以及那贼溜溜打转的眼珠子，心里就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于是出口言道：“是夕鸾让你这么做的吧？”

“啊！”翼天行心跳顿时漏了半拍，猛地抬头惊愣的看着沙漓。

看着那一闪而逝的惊愕目光，沙漓挑眉一笑：“我猜对了？”

翼天行点头开始在心里自我安慰着，其实只是点头而已，并没有告诉他，是他自己猜到的。

“不必多说了，就这么定了。”沙漓起步离开，前往自己的营帐。

翼天行怔愣愣的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算了，以后就算要被罚，他也认了！

谁叫他遇上了这两个人....

唉，翼天行摇头，转身走回自己的营帐。

战争一触即发。几乎在同一时间，羽族与沙国大军陆续拉开战幕。

最先攻下的是霍果部。

在翼络宁的带领下，兵力最薄弱的金巫率先被攻克。

接下去的是鸣沙山，由于风无痕无间的配合，翼天远率领的羽族军队一步步有序的吞噬沙国的土地，如一只白蚕慢慢侵吞掉脚下的那片桑叶。

而....落日部。号角的高响，响彻在宽广无际的高原。

羽族士兵骑着战马策马奔腾，飞跃过一道壕沟。战场上马匹嘶鸣，只瞬间便冲入了敌方阵营之中，而那些冲入的士兵却并不急着杀敌，他们反而是分成了一股一股的小分队互相弥补不足，各自侵扰入敌阵中心。

沙国大军霎时就被冲散了阵型，当下混乱不堪。

羽遵一见时机已到立马举起手中红旗来回舞动，并大喝道：“翼部出击！结阵！”

刹那间，黑色的羽翼遮天而起，挡住了耀眼的阳光，在地下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得到命令的翼部众，都不约而同的拉开了强弓，一瞬间箭如雨下，千万只利箭在高空飞掠，如流星滑落天际，又如如注的暴雨，连绵不绝。

明武阴沉的脸，看着不断落下的箭雨，当下命令身后小队从远处袭向箭雨圈最外围的羽族兵。

这一批的沙**与最前面守阵的不同，他们每人都配备有数百只的羽箭，得到命令的小队纵马疾行，手中搭弓挽箭，一支支羽箭从指尖飞出。

而羽族凭借天生对箭矢的敏感，纷纷在空中、在地上灵巧的避过一箭又一箭。

翼部手不停，当下加重了发箭力道。犀利的箭雨穿过人群，射穿一个又一个的沙国士兵。

而那些沙国士兵虽有盔甲护体，但却仍抵挡不住强劲的箭矢，接二连三的中箭倒地。

铁甲和武器相击发出刺耳的尖啸，阳光照射下黑色的盔甲与银色的武器闪出冷冽寒光，令人胆寒。

沙国大军还在殊死抵抗，余者心有畏惧，不敢在贸然往前冲了。

一箭呼啸而过，斜插进地里。

“啊——！”

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沙国大军中有人开始抱头鼠窜，寻路遁走。

此时，他们真的已是溃不成军了。

羽遵气定神闲的坐在马上，凝视整个战场，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这么多年的等待，韬光养晦，就是为了这一天，这一刻的胜利。

他夹紧马腹，驱马前行，无色的箭气在指尖凝聚。

无数杀红了眼的沙国士兵在恐惧的作用下已经没了思考的能力，只知羽遵是羽族主帅，便纷纷不要命似得朝着他而去！

嗖！嗖！嗖！无形的箭气射出，几名离他最近的沙国士兵应声倒地。

与此同时，一排排的箭矢破空而至，如得到命令一般齐刷刷的直射向羽遵身前的沙国士兵。

羽遵一惊，抬头望了眼天空，嘴角欣慰一笑。

——竟是翼络宁来了！

明武也跟着看了一眼天空，而后长长叹了一口气，高声喊道：“让开！”

挡在最前面的沙国大军已经死伤大半，幸存者一听将令，纷纷让出一条道路，哀求的看着他们的主帅。

明武驱马前行，挺着长枪连连荡开数十名羽族兵。

箭势陡停。

他骑着马走到了两军中间，也走到了羽遵面前。

两军对峙，如有一道墙横隔在了他们之间。

翼络宁飞处于高空，右手轻轻抬起，神情戒备的紧盯着下方明武的一举一动。

——所有的箭矢都指向了他！

——只要他敢轻举妄动，天上的翼部立马就能将他射穿，变成一只刺猬！

明武勒住马，驻马停在原地。他知道天上有万箭对着自己，但他却不以为意，置若罔闻，神情淡然的面对着羽遵，开口说道：“我输了。”他的语气很淡很淡，却也有着深深的无奈，“其实现在的沙国没了也好....”

羽遵眉头深锁，不解的看着明武，问道：“你这是何意？”

“呵....”明武苦笑出声，回看三连城的方向，“他们还要争什么呢？已经摇摇欲坠的王国，还有什么可值得争抢的？”

“你....”羽遵细细打量眼前这个沙国大军的主帅。

明武叹道：“我让你们过去。这仗不必在打下去了....”

他一开口，羽遵就惊住了。

羽遵紧惕，眯着眼疑惑的看向对方，沉声道：“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明武苦笑，“我只希望你们能去沙之塔将公主救出，带她远离沙国。”

“这....”羽遵抬头，看了眼天上的翼络宁，四目相对，眼波流转。

“你说的可是苏尔耶？”翼络宁问道。

“是的。”明武正色道：“公主被宰相大人困于沙之塔已有六年了。我希望你们在攻入皇城之后，将她救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羽遵不解。

“因为，我不想沙国在那个奸相手中沉沦，也不想从此之后的历史中写到沙国是怎样一个无情，充满杀伐血腥的王朝。”明武叹息道：“宰相大人如今越发狠戾，嗜血残杀.....在这样下去沙国留下的只有恶名，倒不如让你们彻底摧毁它....”

羽遵与翼络宁相望不言。

“如今的沙国就像是块从里面腐烂的朽木....”明武最后看了一眼天空，似是感叹，却又有伤怀，“已经不能在重生了.....”

此时，日暮西垂。橙红的夕阳染红了半边天，也将落日部渡上了一层红，如血一般的高原上空忽而掠过一排飞鸟，更显得落日高原的瑰丽壮阔。

明武骑在马上，笑了笑，释怀的微笑浮在嘴角。他忽的弯下身从战靴中抽出一把匕首，猛的刺入了脖颈。

蓬勃的鲜血飞溅而出，如一朵朵血花绽放。

落日的余晖及那一行的飞鸟最终定格在明武的眼中，他无力的向前倒去。

羽遵及翼络宁大惊，想阻止却已是不及，手中待发的箭气又生生收了回去。

“你...！”羽遵飞身到明武身前，接住他即将倒下的身体。

“答应我....”张开的嘴唇，明武只能支支吾吾的吐出几个字节。

“好，我答应你。”羽遵郑重点头。

得到答复的明武终是满意的闭上了双眼。

翼络宁自高空降下，对着仅剩的沙国士兵喊道：“今日我让你们走，如果到了明日你们还不走，那就别怪我大开杀戒了。”

沙国士兵面面相觑，其实那些剩余的士兵在看见自己的主帅自尽之后，都没了再战的意志。他们纷纷的向后退缩，企图远离战场。

“归队！”羽遵小心翼翼的将明武的尸安放在地上，转头便对着自己的部下命令道：“准备！支援葬风野！”

议事大厅内。

“这都是些什么！”一声爆呵响起在议事大厅伴随的还有三份文书被人从高处扔下，散乱一地。

“臣等惶恐！”大厅中欺压压的跪了一群人，他们神色惊恐，瑟瑟发抖的身体止不住的颤动。

“你们除了会说这句，还会说些别的吗！？”皇座上，经过六年磨砺的子纯褪去了几分幽魅，变得更加冷邪残暴。

“我让你们抓捕童男童女，如今已过了一年连一半都还没满！”子纯气急，横着眼就连说话声都不由拔高了几分，“剩余的那些打算什么时候完成？”

“这....”囚坚站出，言道：“臣已经派人竭力搜寻了。可是，连年的征战，好不容易在六年间找到了一批回归的城民....如今羽族....”

“住口！”子纯呵斥，打断他的话，“这是理由吗！”

“可是前方战事已经吃紧，我们不得不采取行动了！”囚坚回的铿锵有力，“不能在浪费兵力在搜寻童男童女上了！宰相大人！”

子纯眯起眼，眼里浮动危险的光芒，冷言道：“羽族能攻下又如何！那两处本就不是重要之地。”

可囚坚却急道：“可是鸣沙山附近也已经被羽族占领了！风无痕节节败退，不得不防啊！”

“住口！”一声呵斥，子纯冷着脸，“你的任务是搜寻童子，其他的事无需你操心！你想着如何把剩下的完成吧！”

囚坚藏在衣袖中的手紧紧撺住，深锁的眉间似乎在做一个决断，他忽的跪下行礼，道：“宰相大人！臣下不能完成这个任务！”

“你说什么？”子纯的声音不由寒了下去，狭长的凤眼中透着无情的寒光。

气氛瞬间跌入冰点。

剩下的大臣惊若寒蝉，都不约而同的投向了囚坚惋惜的目光。

此时囚坚面无表情，只是仰着头跪在那里，并无畏惧之色。

“你.....！”子纯凤目微起，肃杀的光芒在眼中闪过，冷言道：“既然如此，那么囚坚你就去陪苏尔耶吧。那里的白袍卫正好没有统领之人，你就去那吧！”

说完子纯便不在看他。

囚坚怔愣，道：“谢宰相大人！”言毕，他倏的站起身坚定的朝着城外而去。

“宰相大人。”

又有臣子站出，子纯看了他一眼立马就认出他乃是高天阔一派的人。

没想到高天阔一派竟能隐忍至今。

子纯嘴角微微翘起，装作无意，问道：“紫叶之？你有何事？”

紫叶之没想子纯竟如此平淡无波的发问，心中不禁松了口气，言道：“如今羽族兴兵攻入是欺我国无国主！还请宰相大人将公主放出！”

“哦？”子纯挑眉，饶有兴致的斜搭在龙形扶手上，撇向紫叶之似无心的问道：“是我不能做主吗？”

“这....”紫叶之低眉，思虑良久也不过一句，“国不可一日无君....”

“哈哈哈哈....”子纯大笑，“我现在不就是这沙国的君吗？！”

“这....”紫叶之语塞，一时不知该如何思量。

子纯止住笑，冷邪的脸上面无表情，不知他在想什么。

时间一点点流逝，无形的压力如一座大山压在众人心头。

狷魅的凤目一一扫过，如一把利刃悬在头顶，不知它何时会突然掉落，将他们当场穿毙。

“既然你们那么想让苏尔耶回归。”子纯终于发话了，底下的大臣都不禁松了口气，纷纷举袖擦拭额上的涔涔冷汗。

子纯扫了他们一眼，继续说道：“这样吧，你们谁能找到重云，并把他带回来，我就让重云去沙之塔将公主的迎回。”

“可是，重云早在六年前就不见踪迹了啊！”

“是啊，重云现在在哪儿谁都不知道啊！”

群臣议论纷纷。

“宰相大人.....”

“你们不是要迎回苏尔耶吗？”子纯斜靠在皇座上，似笑非笑。

“可是重云已经失踪六年了！”紫叶之回道。

“那没办法了，紫叶之。”子纯坐直，看着底下议论的人群，道：“沙之塔地形广阔，只有重云去过那里熟悉那里的环境及方位。”

“不是有地图吗？”紫叶之明显有些急了，说话都不由快了些许，“囚坚又如何能过去？”

“很可惜。”子纯摊手，“地图六年前已被白袍卫带走了。而，囚坚我只是让他去，能不能找到就看他自己了。所以，你们想要安全的带回苏尔耶，就必须得找到重云。”

紫叶之心下生凉，顿时知晓了子纯的用意——不过是想借故拖延时间。

“宰相大人，请放心。”紫叶之道：“定不负宰相大人之意，竭力找寻重云。”

子纯似笑非笑的看着紫叶之及一干大臣，嘴角浮起一个玩味的笑容。

——其实也正好不是吗？

正中下怀。

不存心刁难一下，他们可不会认真寻找重云，没了重云，苏尔耶如何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