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羽记 第2章 第2章

“就因为那一眼，你就喜欢了？”羽晗不解中又带点不屑，叹道：“公主，你也太没见过世面了吧。”

“你知道什么！”羽夕鸾唇角漾起笑意，清丽的脸上闪过一抹娇羞，“他的眼睛很好看，就像大海一样。他给人一种干净明澈的感觉，是我从未在他人身上见过的明亮。”

“噗……”羽晗一口水含在嘴里差点被呛到，咳红的脸看鬼似的瞥向羽夕鸾，“咳咳....公主....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羽夕鸾却好像早已习惯她的举止，飞速拿起面前的清水免遭她的迫害。

陈旧古朴的碗盏沉甸甸的搁在掌心，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递开来，时间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曾经的过往历历在目。

“那也是我第一次那么的相信一个外人...也是第一次想要迫切的留下来....”

羽夕鸾低下头，顺势拿起挂在腰间的羽灵几番摆弄。

羽灵轻响，夹杂着她的声音显得有些空洞。

“后来怨灵突袭惊涛城，无奈之下我只好现身相助…”说道此处，羽夕鸾顿了顿，指腹轻轻摩索茶碗边缘，“只是....没想到大长老来的那么快，我来不及躲藏就被他发现了。不过……他见到我时那副生气的模样，现在想来倒是挺有趣的。”

羽晗长大了嘴，半天没反应过来。许久，才低声问道：“公主....你的胆子可真大....那大长老来了之后呢？”

“后来他被大长老训斥带去了浪隐阁，而我则被驱离了....”羽夕鸾说着扬眉，眉间颇有得意，“那时的我岂会听那老顽固的！虽然这浪隐阁附近布有结界法阵，外人无法进入。但是我有清月，有她在我自然能进去。”

“清月？”羽晗忍不住发问。

“清月是大长老的女儿。”羽夕鸾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她和漓从小一起长大，在云涣心里那就是乘龙快婿，可惜的是却被我捷足先登了，你说他气不气？”

“气。”羽晗下意识的点头，“换做是我，都得气歪眼！”

“那就是了。”羽夕鸾叹出口气，看着碗中倒影，思绪一下子回到过去，“估计也是这一层的缘故吧....等我赶到浪隐阁的时候，他正在受罚。”

“受罚？”羽晗不解，“不能将功抵过吗？怎还要受罚？那也太不近人情了。”

“所以说他是老顽固了！”一说到这，羽夕鸾气就不打一处来，重重的放下茶碗，清水顺势泼出溅到她的手上，“那臭老头竟用施了咒术的棍子打他！等我赶到的时候都快去了半条命了！”

听到这里，羽晗真真实实的被吓到了，良久才缓过了神，指指羽夕鸾的后背：“公主，那时你背上的伤...就是这么来的？”

“没错。”羽夕鸾如泄了气的皮球，叹道：“我当时看他浑身血淋淋的，原本就受了伤，现在又被打成那样....我心里着急就冲过去替他挡了一下，如果不是爹爹及时出现，说不定我和他都要被打掉半条命。”

往事种种，如今细细想来，仍旧心有余悸。

“那他....”

“他还是很护着我的。”羽夕鸾看到羽晗欲言又止的模样，解释道：“我替他挨了一棍，他也不顾自身安危，当着云涣和所有人的面竭力护我。好在后来爹爹替他疗了伤，也让他免于责罚....”

“之后的事你也应该知道了吧？”羽夕鸾转头看着听得入神的羽晗，“阿晗，你跟在我身边那么久大概也没见过我如此模样吧？”

羽晗习惯性的点点头——在她的印象里公主虽然平时有些顽劣，但却不是如此莽撞之人，更遑论去顶撞一族之长，简直...难以置信。

“那时候我是真的喜欢他，不想他为了我而受到伤害。”羽夕鸾起身走到窗边，手指毫无节奏的击打在木质的窗栏上，感慨道：“人这一生总要疯上那么几次，哪怕要豁出性命。不然肯定要后悔....”

羽晗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口，只是默默的看着她的背影。

“……自从知道鲛人一族沉入海底深处，我的心也就跟着一起沉沦了。”羽夕鸾看向海面的眼似有波光在闪动，“不试一次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不疯一把怎能和他在相见？”

一声苦笑，羽夕鸾继续言道：

“只可惜…三次硬闯禁咒之海，我几乎丢掉性命也无法与他相见。或许我....真的不是那个有缘人吧....”

“公主，那你？”羽晗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如何....”

“我是如何放下的？”羽夕鸾只是微笑，仿佛回忆起了那一段难熬的时光，让焦躁的心变得稍稍有些平静：“我没有放下。三百年的时光，难道还不能想通吗？留着我这条命，这口气，我就能等到他，等到他的归来....”

轻轻吐出一口气，这些年的隐忍终于全部说了出去，身体顿时松快了几分。

倚窗而立，羽夕鸾始终盯着窗外的海域，多年的隐忍与等待仿佛没有尽头，也不知何处是归期？

…………

良久的沉默，天却毫无征兆的暗了下来。

大片浓黑的云雾从远处的海面升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覆盖住夕阳的余晖。

只瞬间，风暴就将阴影投向这片海域，让原本寂静平和的海面顿时掀起狂风，狂风之下巨浪滔天。

海水疯涌而至，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停在码头的船只受不住海浪的冲击剧烈的摇动发出吱呀的惨叫。

整个叶城刹那被黑暗吞蚀。

“这是怎么了？”这时酒肆里的人也都发觉了异常，纷纷凑了过来，瞪大了眼挤在窗前看热闹。

从窗口看去，只有码头上的灯塔还在微弱的散出光芒，闪烁不定在黑暗中，更添几分惊恐。

羽夕鸾和羽晗就这样站在人群之中，一动不动。

“都让让，都让让。”

人群出现骚动，羽夕鸾皱眉侧头看去，只见那白胡子的说书人和酒楼掌柜一同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在望向窗外后，说书人苍老的眼中瞬间浮起震惊及不可思议。

他惊恐又兴奋的大声喊道：“是汐族！是汐族啊！他们要回来了！”

这话一出，羽夕鸾身形猛然一晃，不止是羽晗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住了。

“老头，你骗人吧？”

“你知道什么！我家族上曾经亲眼见过汐族消失。”说书人眼里透出难以言表的疯狂，几乎是颤抖的说着：“祖上曾在书中提及，说是当年也如今日这般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海啸四起！哈哈哈，没想到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如此景象！见证汐族回归啊！”

说书人越说越兴奋，猛地冲到窗户前，将半个身子探在外面，几乎要融入黑暗之中了。

窗外，乌云浓密，闪电在云层中隐隐下击。突然一道巨大明亮的闪电飞速划过长空，击打在灯塔上，灯塔摇摇欲坠，黑暗里唯一的光芒也消失不见了。

酒肆里，所有人都被这种景象折服，一个个的呆若木鸡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气氛须臾之间变得紧张起来，所有人都精神紧绷的盯着窗外。

窗外，幽黑的海面上风暴依旧在肆虐，巨浪有力的拍打着海岸，仿佛蕴藏着毁天灭地的可怕力量。

酒楼似乎也在摇晃。

“太可怕了。”

“这里……这里会不会……？”

“会什么会！别乌鸦嘴！”

人群再一次出现骚动，有人奔跑着跑回厢房，有人干脆钻至桌下瑟瑟发抖。

人心惶惶也不过如此。

而一直站在最前方的羽夕鸾却是一脸的平静，仿若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也不知过了多久，暴风好似累了般终于渐渐歇下。乌云随风而散，残阳的余晖透过云层洒在海面上。

风，缓缓的吹拂，带着些许慵懒。

远远的海面上，雾气萦绕弥漫间一座岛屿若隐若现。

寂静，仿佛持续了千年，又仿佛是一场梦幻。

“是真的！是真的！”说书人直指那处岛屿，疯了似的冲出酒肆直奔码头而去。

“真被那老头说中了？”

“真神了，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再见鲛人一族。”

“听说鲛人长相美艳，不管男女都漂亮的不得了！”

“啧啧，那以后可有眼福了。说不准还能讨个鲛人小娘子。”

食客们议论纷纷，交头接耳的逐渐散开回归本位，只有羽夕鸾与羽晗二人依旧站在窗边。

“真的是惊涛城？”羽晗已完全被眼前的景观折服，好半天才缓过劲。

羽夕鸾似乎还沉浸在震惊中，一直看着窗外大海。只是不同的是那双沉寂的眼眸里盛满了兴奋，然而更多的是一种思念。

“你终于要回来了吗？”

一声轻笑，眼泪却不争气的滑落眼眶，多年的等待终于到了尽头。

“我们要赶快通知长老.....”羽晗倏然回神，侧过头看向身边女子，忽然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脚下一点点的升起，逐渐蔓延到全身：“公主....！不可！”

然而她的手还是晚了一步，只堪堪抓住一片衣角，顺滑的衣衫仿若细密的流沙从指尖倏然流逝。

羽晗低眸，看着空无一物的掌心，不禁叹道：“公主，你可前往要小心，别再向三百年前那样....差点命丧大海。”

夕阳里，一双洁白的羽翼在空中展翅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