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山此日风清云淡,水碧山青。人过峡道,幽意未生,静观天地之大,林木之繁。峡道错中复杂暗含鬼谷的奇门遁甲之术,稍有不慎便会误入机关阵法中死无全尸。时隔多年入门口诀我还熟记在心,不过一个时辰就已经进入谷中。
深入谷中,我愈发感觉不对劲,太静了。虽然我没有惊动机关,但进了山谷我并没有掩盖自己的动静,鬼谷传人不可能没发现,难道说他出去了?倏地系在我腰间的竹筒传来“咚咚咚”地声音,竹筒里是浮阳师叔给我的金蚕蛊,金蚕如此亢奋,说明附近有毒虫,而且很多。可正直初阳,毒虫多出现在蒲月。
我顺着金蚕的指引,在附近林子中找到了一滩血,上面盖着一片黑压压毒虫,有些毒虫的尸体堆积成小山了,空气中有一股不知名的腐臭味儿。我捏着鼻子,撒了把药粉驱走了毒虫,看这血干涸程度应该已经有六七天了,过了这么久还能让毒虫蜂拥而至,这血的主人应该是个炼毒功的,这类人从小浸泡在毒物中做“药罐子”,毒是深入骨髓,其血更是毒中毒。
鬼谷派不练毒功,难道有人闯入了鬼谷?我赶忙观望四周,旁边的树上有深深剑痕,几乎砍了一半,另外几棵树上还有人的爪痕,炼毒功的人通常用掌或者五指成爪,方便将毒打进对手体内。
往前走,是一堆被剑气砍下树枝,一片狼藉,树叶上沾满星星点点的血迹,最中间的榕树被捅出一个巨大窟窿,木屑溅的到处都是,这是百步飞剑,留守的是纵剑术传人。叶子上的血没有毒虫,应该是鬼谷传人的,这场战斗之激烈使得双方重伤。
鬼谷派的仇人很多,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大多数入不了鬼谷,能入鬼谷寻仇还打伤鬼谷弟子并且修炼毒功的人,这在江湖上可没几个。但我现在没有心思探究是谁。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困惑着我——鬼谷传人到底去了哪里?
如果他遭遇不测了,他的尸体呢?没有尸体是否说明他还活着?我阿翁有多宝贝他的弟子,我是知道的,自从收徒后,他每每在书信提及弟子天赋之高。他死了,阿翁一定会伤心的。
六七天时间足以抹掉太多痕迹,我唤出一全身通红的蛊虫,给它嗅了嗅叶子上的血,这小虫只要一沾血,就能顺着血的气味找人,蛊虫煽动翅膀引着我朝东边去了,跑了几里路来到了林子尽头悬崖处,我走悬崖边上,发现下方山壁上插着一把断掉的木剑,剑柄被沾着黑血腐蚀了几个小洞,同样血附近爬满了毒虫尸体。他被敌人打下悬崖了,悬崖下是一片湖泊。他也许还活着。
我身形拔起,在空中急速盘旋,连转四个圈子,愈转愈高,又是一个转折,轻轻巧巧的落在峭壁间山石上。足尖略点之后,快速向下探去。不过片刻就到了崖底,我停在靠近湖面峭壁的歪脖子树上,这树上也沾了很多血,树杈间挂着一块白色衣料,上绣有‘鬼谷’二字,衣料上还有一块木剑碎片,掉下悬崖还被这树给刺伤了,蛊虫嗅了嗅衣料兴奋往前飞去,我哪敢耽误,身形微晃,当下施展轻功,已窜出十余丈外,疾奔蛊虫而去。
蛊虫将我引到崖底往南二百里处一座名为余家庄的村子,难道他被这村里的人救了。怀着一肚子的疑问我走进村子,四周死气沉沉,看不到村民劳作,村子的大门也是敞开,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窗子上蒙了一层黑纱,时不时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哭喊声,奇怪,这村子莫不是中邪了?
我掏出铜镜打量一下自己,镜中如画般的少女眉目清秀,柳眉凤眼,墨色的星眸似一汪清泉,面目娴静却另有一番风味在期中,一袭青碧流云纹窄袖曲裙婉约神秘却不失沉静。用绣着桃花的丁香色发带束发,清风拂过,恍若九天玄外的银河般令人移不开视线去。这张脸实在太招摇了,我又掏出鸢尾纹面纱戴上。
打理好凌乱的衣领袖口后,我便一家一家敲门,打听是否救过一位剑客,但是村民们不是装作没听到,就是以村子不欢迎外人为借口将我拒之门外。我灰心地敲开最后一家大门,开门是个**岁的男孩,我向他说明来意,他向他的母亲请示后允许我进入屋内。
推开腐朽不堪的木门,别有股腐臭味扑鼻而来,屋子光线很暗,有一位妇人卧病在床。
“这是我母亲,我阿翁死后不久,妈也害了疫病,姐姐,站远些,别被我娘传染了。”
阿平,那个给我开门的男孩,告诉我村子不久前突然爆发疫病,几乎每天都有人死去,这场瘟疫闹的村子人心惶惶,他们极度排斥外人。至于我打听的外人,他不知道,让我去问村长。
怪哉,这个季节不应该出现疫病?
我摸摸阿平的头,安慰他:“我略懂医术,可以给你母亲看看。”
“真的,太好了,姐姐,我母亲有救了。”阿平跳着将我拉到妇人面前。
我像她会心一笑,示意她伸出手,指尖轻搭在腕上。
半晌,收回手,从布包中取出银针包,边解开绳子边问阿平:“你母亲最近是否经常,头痛眼昏、腹泻不止,恶心想吐,村子里的其他人是否跟她症状一样?”
“是的,村子里的那些人症状和母亲一样。”果然不出我所料,这根本不是什么疫病,这是中毒,还是尸毒。
我将银针放至火苗上熏烤,给阿平母亲施了针。藏寒生满病,其治宜灸。施针后女子的脸色红润了些,气息也稳定下来。
“你母亲的情况暂时稳定了,她并不是得了疫病,而是中尸毒,你们村子里的人是否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才导致的中毒?”
“不知道啊?我们村子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就是今年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有人得了疫病,村长让我们闭门不出,防止疫病扩散。姐姐,你刚才说我们是中毒了,”
“你母亲暂时没事了,阿平,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拜访你们村长。烦请你带路。”
阿平带着我去拜访村长,从村长的口中我得知,村子在六天前出现了瘟疫,原因不明。
“听姑娘的口音不像是魏国人。不知姑娘是哪里人士?”
“不过是个荒野孤儿,无依无靠,受战乱牵连来此。无名无姓,唤我赵芷便可。”为了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我向村长谎报自己的身世。
“姑娘为何戴着面纱?姑娘的手白皙娇嫩,不像是个普通人。”
“村长误会了,小女子带面纱是不想为容貌所扰,小女子出身医家,医圣念端的门下弟子,学成后离开师门闯荡,自幼学医又少干活,固双手茧子少些。”
村长听了我出身医家又得知我为阿平母亲治病,对我彻底放下了戒备,更是下跪求我医治村民,扶起下跪的村长,连连向他承诺我会治好疫病。
我问起村长前几天可收留了其他外人,特别是剑客,村长的脸色一变,忙说没有,回答太快,有问题。
这尸毒出现在六天前,正好是鬼谷传人跌落悬崖的时间,太巧了,这二者莫非有什么联系。村长对我有所隐瞒,到底是为什么?
离开村长家,走到了村口的河边,平躺在河边树上,凉风习习,很是舒爽,阿平去给他母亲煎药了,我正好趁此机会小憩一下。
在树上闭眼假寐一会,便被一下没一下地捣衣声吵醒,睁开眼一个宽阔的背影便进入眼帘,是个男子在河边洗衣。他穿着一身破烂的灰白色短袍,乌发在背后拧成一股有淡蓝色的发带束住,由于他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年龄,大概也是这个村的人吧!
正要细看之时,那男子却倏地回过头来与我对视,这名男子,不,应该是名少年。他的脸满是污泥印子和油污,黑漆漆的,我无法看清他的脸,只看得到一双黑曜石般乌黑透亮眼眸,那双眼眸有一股子说不清的清冷与淡然。
我愣住了。并非是因为这名少年的脸脏,毕竟村民经常劳作,脸脏也很正常。而是惊讶他的洞察力这么高,我气息一向偏弱,莫说常人,会武之人也很难察觉,这少年这么快就察觉到我,绝不是普通人。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谁也没有开口,一阵清风袭来打破了这份平静,我的面纱被风吹落,不偏不倚落到那个少年的手中。
我脸有些发烫,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出丑。头一低,停止了与他对视,也错过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艳,这是很多年以后他告诉我的。
纵身跃下,走到他面前。手掌伸到他面前。
“面纱还我。”
他将面纱放在我的手上。取过面纱,戴上面纱我就回了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