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可要……”侍卫立在一人身侧,本想提醒二人已到中州,却见轮椅上的人正瞌目暂休,连忙解下自身的披风为他盖上。
轮椅上的人靠在椅背上休息,抬手抚摸飞停在他腿上的信鸽,亲昵地挂挂信鸽丰满的羽毛,展开手臂放它飞远,慵懒地吩咐随行侍卫道:“留心点,小心被发现。”
说罢,自己裹紧身上的披风,昏昏沉沉地瞌目睡了过去,侍卫得令,唤来身边的随从先护送侯爷入城,而自己则消失在夜色里不知所踪。
夜至黄昏,赵泷从二人约定的站点出现,不等顾随问话,抓过顾随随身的水壶,猛的往口里灌,直到水尽才说一句喘三次地回顾随:“哎呦,累死了,这边邑小城,我跑断腿才找到一家落脚的地方,地方小,你可别嫌弃,今晚凑合凑合。”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扔给顾随,顾随看了他一眼,疑惑道:“一间?”
赵泷仰头,语气里藏不住地骄傲:“可不,最后一间房,我给抢下来了,你可不知道,那店老板还想从我手里坑银子,哼,要不是事出从急,小爷非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孙子做人!”
顾随收好钥匙,交代说:“你去柴房睡。”
“唉!别别别!”赵泷一把拉住欲走的顾随,道:“不是吧,我累死累活,你就让我睡柴房!”
顾随瞪了一眼,也不是说顾随娇气,倒是先前顾随在军中为主将,赵泷身为他的副将,时常战事吃紧二人在帐内不眠不休商论战局。
筋疲力尽后顾随倒在榻上小眠,赵泷就抱着军事图说梦话,哭了整整一夜,久而久之在帐外夜巡的士兵,都晓得他们副将有个心上人,是京都最美的人儿,等美人儿及笄,赵泷就备三书六礼十里红妆迎她过门。
顾随在赵泷的软磨硬泡下,最后让步:“你睡地上。”
赵泷喜出望外,连连点头,用手比出禁声的动作,这可是殿下能做出的最大让步,要是夜里他再发出一点声响,怕是顾随能给他捅成筛子,再扔到街上自生自灭。
晚膳过后,二人早早回房熄灯,夜半时分,“赵泷仔细巡视过客栈方圆几里没有探子窥视,看穿戴好夜行服的顾随还是忍不住担忧道:“此去凶险,我还是跟着你吧。”
“不用。”
顾随换好赵泷脱下的夜行服,赵泷也穿戴好顾随的常服,顾随点上房内的一盏油灯,压低声音对赵泷说道:“我自会小心,你留在客栈也万事当心。”
即使赵泷再三确认并无人跟踪,顾随还是疑心有人暗中窥探,此去正是要探一探引起中州大乱的龙王庙的虚实。
“嗯,也不看看小爷的身手。”
顾随点头,随即跳出窗外,把踪迹融在月色里,独留赵泷兀自头疼,为什么自己要跟着顾随这样的主子啊!早晚都要给他陪葬的啊!
顾随潜行在街巷内,中州刺史上报说中州天灾流民出逃,导致如今中州人丁稀薄,等顾随离开城内也不见一个打更人,怪的是各家门户禁闭,不似无人的荒宅。
行至城外十里外,顾随警觉眼前密布的火光,连忙闭息轻身跃上树梢,运着轻功,快步追上前方晃晃荡荡的队伍。
顾随借着树林与黑夜,成功把身形藏起,仔细盯着下方队伍的一举一动。
令顾随奇怪的是,队伍中混杂着老少妇孺,还有年轻力壮的男子,他们举着火把,低头在寻什么踪迹,再顺着踪迹缓慢前行,看他们的衣容像从中州出逃的流民,而他们的队伍内还有几个和尚,似乎是这几个和尚领着这支队伍。
顾随放轻身段,小心跟紧,又过去一炷香的时间,队伍行到岔路,队伍内年轻力壮的男子出列,分成两支队伍,其余人走左,剩下的男子走右,几个和尚看两只队伍的身影消失,也起身返回城内。
时间紧迫,顾随跟上妇孺的那只队伍,紧随队伍,顾随远远看见有个妇人偷偷捂住怀里幼儿的嘴,把幼儿悄悄藏在路边,自己起身跟上队伍。
小孩子看到母亲走远,抽抽鼻子几滴泪从脸颊上滚落,却死死捂住嘴不敢出一点声音,顾随轻身从树上跳下,堵住小孩儿即将出口的惊呼,带着他又跃回树上。
又行数百步,顾随见一座寺庙赫然出现,队伍为首的妇人上前几步轻轻叩了两声门,寺门缓缓打开,几个僧人盛着热粥,又把外袍分给众人避寒,知道队伍最后一人进入寺庙,寺门关闭。
小孩儿窝在顾随的怀里,浑身抖得不像话,顾随想出言安抚,却不知该如何做,想到自己受伤时,楚兰亭抚琴哄自己入睡,便学着楚兰亭,摘下身边的柳叶,轻轻吹奏一首小曲。
许是顾随没有伤害自己,怀里的小孩儿渐渐安静下来,两只小手试探着环上顾随的脖颈,顾随拍拍他的背,既然这里暂时没有线索,顾随立刻动身向相反的方向去追另一支队伍。
直到天亮,顾随再也没有寻到半点踪影,怀里的孩子安睡,城内的早摊已经上街,顾随两步潜入客栈内,房内等了一夜的赵泷见他平安回来,送了一口气。
“这孩子是?”
“捡的,收拾一下,我们去刺史府。”顾随简单换好服饰,二人带着孩子飞奔赶去中州刺史府。
“你去外置办一处宅院,要隐蔽。”刺史府在中州城心,能在中州兴风作浪必定官场脱不了干系,顾随恐怕那时人多眼杂,一举一动尽被暗中刺探。
“好,事成我给你传信。”
二人分开,大清早中州刺史昨日三更天才睡,还没赶上府内鸡鸣,就隐约听见府内下人慌慌张张跑过来通传:“大人!大人!殿下在门外候着呢!”
刺史瞬间惊出一身冷汗,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就被下人搀扶着到府门,见太子殿下被拒在门外,他一脚踹倒守门的下人,怒吼道:“愣着干什么!快开门啊!”
中州刺史跪在地上,额头上的冷汗晕湿了衣袖,听到顾随的脚步接近,甚至头都不敢抬起来,惊恐请罪道:“殿下赎罪!殿下赎罪!臣失察!臣……”
“起来。”
他请罪的话还未说完,听顾随没有怪罪的意思,也松一口气,战战兢兢地站起来等顾随吩咐。
顾随把怀里的孩子交给中州刺史,交代道:“照看好这个孩子,还有,你可知道中州最大的膳堂在何处?”
中州刺史问道:“殿下去那膳堂作甚?殿下千金之躯万不能出现差池啊!若殿下在中州遇险,属下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膳堂乃为流民乞丐僧侣施斋之所,鱼龙混杂,中州刺史担心顾随安危在情理之中,但也未免忧之过急,顾随心里疑惑,面上不动声色道:“父皇命……我前来中州赈灾,一粥一饭关乎民生根本,我自要亲自过目。”
“是!殿下仁慈!属下这就调遣侍卫护送殿下至膳堂!”
“不必,本王行踪还望大人保密。”顾随半客气半命令中州刺史道。
中州刺史岂敢不从,命下人从书房拿来一张中州城心的构造图,献给顾随,为顾随指点膳堂。
“膳堂处于西二市,民居少,不过乞丐多,属下便修缮了这座膳堂,每日晨醒,日中,黄昏三个时辰,就派人前去施饭,前些年战乱,中州余粮系数上供朝廷,一时间没有口粮救济,就把膳堂托给妙音寺接管,现如今都是妙音寺的僧人在布粥施饭。”
顾随在心里默默记下妙音寺,正巧还有半个时辰到晨醒,顾随牵过府内的一匹良马,即刻动身赶往膳堂。
路遇置办完宅院来刺史府寻他的赵泷,二人快速赶去膳堂,在晨醒前的一炷香,占到膳堂阁楼上的一处雅间。
小二见二人身着不凡,忙动身来问:“两位贵客,要点些什么?”
“两碗面,一碗加辣,一碗不要葱,不要蒜,少辣,蛋要沸水煮过的,加今早打来的鲜鱼,记得过醋去腥,趁热端上来。”赵泷一股脑吐出来,顾随盯着他挑眉不语。
小二听得一愣一愣,心里嘀咕贵家公子就是难伺候,脑子记得飞快,收过银子,脚底生烟忙跑到伙房交代。
“来,殿下喝茶。”赵泷殷勤着起身给顾随倒茶。
顾随眼皮直跳,抬手压了压眼角,扯动嘴角看了一眼赵泷又看了一眼他倒的茶,道:“这是热水。”
赵泷顺着顾随的台阶下,嬉皮笑脸道:“那殿下多喝热水!”
顾随:……
“有事直说。”
二人共渡八年,除非赵泷惹事犯错,否则不可能对顾随如此殷勤示好,还有要涨军饷另说……
“那个……”赵泷缓缓开口:“宅子我置办好了,地段好,绝对风水宝地,价钱也相当可观,不过嘛,就是这宅子有主人,人家不愿卖,不过人家心肠好,给咱们分了南院住,他在北院。”
顾随皱眉,他居身在外本就是怕有内鬼走漏消息,若院内多了一个生人……
赵泷猜到顾随的顾虑,拿筷匙敲敲他的手背,示意他回神,保证道:“放心,查过了,底子干净,何况人家身有腿疾,行动不便,平日就在北院晒晒太阳,钓钓鱼,若真不放心,做掉他也方便。”
顾随听到半途,忽然抓住赵泷的胳膊,给赵泷吓了一跳,顾随忽然正色问他:“他有腿疾?”
“是啊,我看过了,生得美是个美人胚子,可惜了这双腿,也不知道以后跟姑娘怎么做那事。”
顾随松开手,小二把两碗面端上来,晨醒时到,妙音寺开斋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