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随不知所云,陆序见状连忙把顾随挡在身后,藏在身后的手躲开老翁的注意,不着痕迹地把顾随的衣袖拉低盖住暴露在外的环镯,笑着对老翁招呼道:“陈伯,我是敬风啊!”
老翁走进细细看清二人的样貌,不是小侯爷,失望过后老翁自觉方才的无礼,对二人谢罪道:“是老奴放肆!请二位少爷恕罪!”
陆序见陈伯没再追究‘小侯爷’的事,看样子顾随也没有起疑,早该想到这里是长公主府,怪他离京多年也糊涂了,不是有意隐瞒太子殿下,等时机成熟自然会告诉他一切,在那之前小殿下还是不知道为好。
“敬风少爷,您怎么回来了?是小侯爷对老奴有吩咐吗?”小侯爷无诏不得归京,老翁猜想敬风少爷许是小侯爷派回来的,至于敬风少爷身后的那个公子,应是敬风少爷的贴身侍卫吧。
顾随和楚兰亭二人处境着实算不得富贵公子家的样子,夜里寒气重,两位少爷吃白食被追至此,身上还沾有尘土和策马飞驰过后在小巷里卷起的菜叶,摔下马那时顾随垫在陆序身下,如今连发冠也撞歪了,堂堂太子殿下活像被衙门追捕狼狈脱逃的采花大盗。
陈伯年纪大,夜里又看不清顾随的样貌,陆序把他挡在身后,他还不死心地想探头去看,陆序吓得心惊肉跳,忙扯住顾随的衣袖转头就跑。
逃命之余也没忘给陈伯捎话:“陈伯,明日出京,我们先行一步了!”
连跑几里路,陆序一口吊在胸口不上不下,脸色憋到通红,直到离开长公主府,更是直接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大口地喘息着,尤为悔恨偷跑出来吃宵夜的决定。
顾随习武之身,没他受累重,还有心思揣摩刚刚的情况,顾随就是这样,所有的疑惑都藏于心底,待水落石出,才放觉此人捉摸不透。
陆序和他对视一眼,对上他晦暗不明的眼睛,尴尬的手无处安放只能摸摸鼻子,撇过头不看他,试图把这些搪塞过去,脑子转了一圈后,平时巧舌如簧如他,也一句话吐不出来,半晌后直到如锥搬的目光快把他后背戳出洞来,他才叹了一口气任命地盘腿坐了起来,对他说道:“那是长公主府,也...也就是楚云的府邸!”
陆序心一横,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太子殿下以老爷子的官位还不至于株连九族。
出乎意料的是,顾随没有再过问更多,神色如常,淡淡地说了一句:“夜深了,回去吧。”
还允诺明日他出京,会亲自到城门相送。
陆序也识趣,对今夜之事闭口不谈,拖着半死的身子飞速溜回月府,甚至推了纳兰诺送来的鸡汤,直直砸到床榻上睡到鸡鸣辰醒。
深夜东宫里,顾随靠在床边,借微暗的月色磨砂掌中的环镯,先前未留意,如今细细指刻,能发现上面依稀有不平整的花纹,镌刻下来有轻有重,做工也大相径庭,分明出自两人之手。
顾随时来兴起,踱步到书房找出朱砂,指尖轻轻蘸取一丝,点在凹陷的花纹上,只等殷红的血色流淌过斑驳的细纹,绽放出惊艳的美色。
环镯触感清冽,久而升温,像楚兰亭一样,和他初见那些天,每日端着吊儿郎当的做派,偷鸡摸鱼调戏良家妇女样样都会,特别喜欢指唤别人干活,比如他身边的陆序,自己当大爷能躺着绝对不坐着,根本就不会站着。
围剿石虎营的那天,楚兰亭一敛往日神色,他才方觉他眉眼间深藏的鹰傲,眸子里再不是懒散,顾随从未想过有谁能令他看不透,眸子里映射出的是深不可测的深渊,明明那人对他是笑着的,楚兰亭站在军队的前锋,常理说将置身险境乃兵家大忌,但楚兰亭更像西南军的定心石,有他西南军就是东临最强的战神之兵,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寅时日出,火烧连云响彻整个皇宫,顾随屏退随行的奴才,自己去了皇宫里的烽火台,烽火台常年不息,寓意东临王朝永世不衰,顾随从烽火台角台上取下弯弓,站在烽火台上能看见京门楼上还挂着姑娘们求亲用的绣球,晨起风大没有定数,时不时吹起绣球乱飞。
“肩膀端平,箭矢与猎物持平,三指用力抓紧你手里的弓箭,小殿下,狡猾的猎物不会在原地坐以待毙,足够强大的猎人都要有超乎常人的耐心,和超前的判断,我们只需要盯紧猎物,直到猎物筋疲力尽,拉满弓弦,待破空一箭落定,才可一击必杀!”
“看到了吗小殿下,箭,是这么射的。”
“报!侯爷,前线战报!”万里之外的西南,六日前楚兰亭率领西南军支援边疆,几番周旋血战,敌军后退五十里驻军,两军在百邑山激战。
晚膳过后,楚兰亭坐在帐内点油灯复磨沙盘,沙盘上星星分布着西凉军的营地,西凉军兵强马壮,好战,极善陆战,西凉平旷却多荒原少良田难产粮草,再加上沙暴瘟疫少良医,导致西凉军每年都要侵犯东临边疆以此来掠夺过冬的物用。
楚兰亭拔除一张又一张藩旗,面色愈加凝重,前朝十六年间,先帝曾派前毡节使出使西凉商讨通商事宜,东临和西凉也和平相处长达十余年,可惜先皇驾崩东临内乱,通商条约作废,东临泰安年间国力不断膨胀,皇兄也一直有吞并西凉的野心,才使得东临与西凉战乱不休。
“拿过来!”楚兰亭拆开信封,泛黄的纸页上只有力透纸背的八个字。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好,太好了!”楚兰亭把信纸攥到变形,万分之一的败军可能也荡然无存,虎狼之师也会百密一疏,如同钢筋铁骨的机甲,只要取出脊柱便可不战而胜,明日百邑山就是埋葬西凉军的乱葬岗。
楚兰亭伸手推平错综复杂的沙盘,在沙盘的中央割裂出一条阴阳线,陆战不可取,他就要以“鹰击”在空中开辟生门。
楚兰亭收好兵战图,独自骑马跑到平山山顶,下战场的楚兰亭不像传言里的青鬼将军,反而更像私塾里教书育人的翩翩先生,或者哪个富贵商贾家不学无术的闲散公子,他的身骨修长而单薄,除去一身的重甲,没人能把小公子和五大三粗的武将相提并论。
楚兰亭在怀里摸出一张招魂旗,是好多年前他猎来的上好狼皮所做,陪他南征北战,楚兰亭将招魂旗挂在东北角,真面朝向京城,反面朝向明日作战的深谷,招魂旗在夜风的吹动下沙沙作响。
魂旗动,望京都,朝朝又暮暮,盼儿魂归故,明日一战,只许胜不许败!
“阿娘,你快回吧,你要是冻坏身子,可有敬风心疼的。”陆序冷得打了个寒蝉,“你小子,就知道挑拣些好听的哄我开心。”边笑边把准备好的冬衣从行囊里拿出来给他披上,“快新年了,阿娘给你,青河和你阿爹都缝制了几身冬衣,你替我带去吧。”
纳兰诺心里酸楚,男儿建功立业征战四方是无上的荣耀,她为序儿和青河开心,她也相信总有一天他们能一家团圆。
“咚——”沉重悠长的城钟敲响,提醒午时离京的人要加快步伐。
“殿下,敬风少爷走远了。”顾随和丽娘站在城楼上,目送陆序告别纳兰诺,驾马离开京城,丽娘适时提醒顾随,他们也有要事去做。
国子学院两年为期,招新吐旧,今年的选新由顾随和五品判官李成云大人共同主管,顾随提前派人知会过李成云,凌容女子之身,在书院行动多有不便,正巧新建的太子府在书院附近,就特许凌容暂居太子府。
“殿下,中州密报,在龙王庙内发现狼牙箭矢。”回京之后,顾随把自身的部分属地交由文凌蓉管辖,中州便是其中之一。
顾随打开密报,信封内除了探子送来的信函,另藏有搜出的箭矢,蛮子的箭矢更沟壑,蛮子以狼为信仰,特产的狼牙箭被东临的将士们称为阎王贴,深入皮肉拨筋断骨,非死及残。
“看来,来的不是一般的蛮子。”狼是北蛮的祥瑞神兽,非沐浴斋戒过后向长生天请示而杀的狼种,视为对神明不敬,所以只有地位尊贵的主子才德配享有,而把狼牙用于武器上的只有首领和大将军。
“殿......!”
“小心,快让开!”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的二人,突然听到马夫急切的叫声,接着马车剧烈颠簸车内天旋地转,顾随眼疾手快护住丽娘,等马车逐渐平稳下来。
“吁!”马夫只看到从小巷里窜出一个人,晃神一瞬,那人已经站在马车前,情急之下马夫瞬间收紧缰绳,马儿收到惊吓,四下无主嘶叫一片。
“不要命了!”马夫大怒,要是伤到里面的主儿,他们九族有多少的脑袋都不够砍!
“失礼,失礼,小子是国子学院的学子,那个,那个,学院晨到将至,我看大叔是去往国子学院,不知能不能载小子一程。”拦下他们的人,看起来不过是十六七的楞头小子,因为赶路染上一身的风尘,灰头土脸的脸颊耳根还泛着异样的红晕,憨态老实又能看出少年人该有的体魄和棱角,想来再过两年,定是能让长安姑娘脸红心跳的俊秀公子。
“这,我说的不算,你要想乘车,要先问过我家的公子和姑娘。”没有里面人的指示,马夫不敢轻易做主,这时他才注意到,大叔应是这家的马夫,乘车还要问过他家主人,就大声对里面的人说道:“小子赵成,字明德,想借车一程,不知公子和姑娘意下如何,可否行个方便?”
不等多时,里面传出:“无事,让他上来吧。”
“多谢!”赵成风风火火地跳上车,拉开帘子,还没看清里面的人就大大咧咧的道谢:“多谢多谢,谢过......”话到一半,突然停住了接下的话头,定在那里呆愣地盯着文凌蓉看。
赵成只记得有个倾国倾城的姑娘对自己笑了,她的一颦一笑深入到他的心坎,赵成仿佛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以及他为数不多的失态,那时他只听见这个神仙一般的姑娘,眉眼弯弯,颜面低笑对身边的公子说道。
“笨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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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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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国子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