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瀑雪山下,谢逢秋已不知昏迷了有多久。
“我还活着……”依稀听得耳畔传来瀑布倾落的声音,谢逢秋感觉眼前似有些许微光在不停闪烁着。
随后。
谢逢秋便抬起手掌挡着阳光,缓缓将眼帘睁开了一丝缝隙。
待看清眼前那悬崖飞瀑,才知道自己仍在那在那千瀑雪山中。
但是,她却已不在自己身边。
“千画……”谢逢秋等不及考虑其他,只咬牙切齿地握紧了拳头,眼神里尽是愤怒和自责,“都怪我,是我没有能够保护好你!
是我谢逢秋对不起你!都怪我的剑上修为仍是不够……”
“倘若有他在,那一切或许便不会是现在这样了吧。如果我谢逢秋也能够拥有像剑神一样的能为,那该多好,这样别人就再也不能将千画从我身边夺走了。
我也不会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了,我也就真得可以保护她了。”
谢逢秋越是自责和愧疚,便越是痛恨自己,“千画,楚千画,你到底去了哪儿……”
眼泪不停滑落脸庞,却只有冰冷与绝望。
谢逢秋突然拔出插在他面前的佩剑,仿佛撕裂了胸膛一般地仰天狂啸,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宣泄他此刻心中的痛苦、愤怒和悲伤。
但纵有万般痛楚,他却也不能让自己就此止步。
他必须去找她。
无论前路生死奈何,他也将为她踏破天涯。
纵使漫天风沙吹彻入骨,与风霜冰雪蚀日消融,他也绝不会弃她于不顾。
“千画,等我,我这就去找你……”
谢逢秋仗剑行路,步履蹒跚,顾不上欣赏飞瀑美景,只拖着一身伤痛艰难前行。
但除了担忧楚千画的安危,此时此刻,谢逢秋却还记挂着他的那个好“兄弟”。
“小红马,难道连你也要将我谢逢秋撇下不管了吗?”
谢逢秋走了没多远,便已感觉十分疲惫,只得找了个阴凉处坐下,看着那磅礴壮美的千瀑飞雪,似颇有些感伤地慨叹道:“山河迤逦赋云汉,倾落九天如玉帛。万仞千秋一剑谒,破庐听梦似漂泊。”
但在这一番慷慨激昂过后,却又见谢逢秋不禁摇头唏嘘道:“葬花剑神啊!葬花剑神!你说你没事儿练剑练得那么厉害干吗?
若不是你教我的剑法太高深莫测,而你这个当人家师傅的性格又那么古怪,我又怎么会连你的一点儿皮毛都学不到,差一点儿就被那白胡子老道给打死了。”
谢逢秋回忆起葬花剑神慕容折花练剑时的绝代风华,不由生出一股望而生畏的仰慕之意,“你既教我学剑,却又在我体内设下禁制,使我难以动用隐藏在我体内的那股力量。
但是,你却又不肯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所以,我最敬重与仰慕的葬花剑神大人啊,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呢!”
谢逢秋遥望着眼前那万丈飞瀑,只感到心底尽是苦闷和无奈,“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够找到她,然后,像剑神一样拥有这世上最厉害的一身绝顶武功,不让她再受任何人的欺负和侮辱!”
清风徐徐,山色幽幽。
但谢逢秋却无心欣赏,只有数不尽的寂寞忧愁。
不多时,或许是因为谢逢秋伤势未愈的缘故,谢逢秋只感觉一阵困意来袭,便又不由自主地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谢逢秋只感觉脸上似有什么黏黏湿湿的东西在他脸上不停地舔舐着。
抬头一看,正是他的那匹小红马。
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人在吹着一首好听的曲子,宛转悠扬却又似有着淡淡的忧伤。
闻曲知音。
谢逢秋不用想便已知道,必定是那个喜欢吹叶子的家伙来了。
但他却并不想在此刻醒来。
因为,他实在没有办法拒绝一首那么悦耳动听的曲子。
尽管,那家伙虽然永远都只会吹他的叶子。
但是,谢逢秋却觉得也只有那家伙吹的曲子,或许,才算得上是这世上最好听的曲子。
“你醒了?”
“嗯,在你又开始不厌其烦地吹,你那首似乎永远都让人不胜其烦的曲子的时候,我就已经醒了。”谢逢秋道。
“但是,你却也并没有醒。”
谢逢秋仰头望天,笑了笑,道:“因为,你喜欢吹的那首曲子,恰好也是我很想听的。
所以,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选择不合时宜地醒过来,去打扰一个不必让自己花钱费力去请,就愿意自己不远千里地跑过来为我吹,这么一首既好听又熟悉的曲子的人的兴致呢?
虽然,有时候,同样的一首曲子听得多了,确实难免会让人有些厌倦。
但谁让吹这首曲子的人,偏偏不巧就是我谢逢秋最好的朋友呢。”
“有趣,这个理由我似乎也没有什么法子拒绝。但是,看起来,你似乎也并不是很开心。”
谢逢秋黯然一叹,道:“我想,不管是谁方才逃过一场死劫,却又失去了他最在乎的人,他的心情应该都不会很好过吧。”
“但是,或许,这世上尚有例外,也说不定呢?”
谢逢秋道:“说得也是,但那肯定不是什么例外,而必然只可能是个意外。
毕竟,对你弈命公子沈弈舒而言,既然连遗书都能够省下来,那又还有什么事好让人惊讶的呢?”
沈弈舒将叶子轻轻放入溪流之中,看着那叶子随着流水远去,缓缓笑道:“遗书若能省下,或许也挺划算。
毕竟,执子对弈,落子成绝。赌命棋局,生死无悔。
一局棋若赌赢了,遗书自然省下。一局棋若赌输了,遗书自然也可省下。”
谢逢秋道:“所以,你便给自己取名叫做沈弈舒,只要能够以赌命棋局与人对弈,就算是最后把自己的命给赌没了,你也还是觉得舒服满意,是吗?”
沈弈舒道:“不错,人生而无趣,唯有对弈,可解千愁。若这都不使人感觉到舒服和愉快,那这世间,又还有什么可谈得上随意自在的呢?”
谢逢秋暗自唏嘘,长叹一声道:“但你还有朋友,你可知道,你若死了,你的朋友会很难过!”
沈弈舒笑了笑,又随手拈来两片叶子,继续吹起他最喜欢的那首曲子,“你听我吹这首曲子也已经有很久了吧,谢兄。”
“是的,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听你吹这首曲子,还是你专门找上我,无论我怎么拒绝和推辞,你都非要逼我和你来一场赌命棋局的时候。”
沈弈舒,“是啊!但那时候,不管我再怎么威胁蛊惑,你都还是一样不为所动无动于衷。
于是,万般无奈之下,我便只得走了那步棋!”
“你走得那步棋,分明就是无赖棋。或许,这天下间也只有你沈弈舒能够想到那么无赖,还那么烂的招数了。”谢逢秋想起当时的场景,仍是感到有些无奈和懊恼。
“但你也不得不承认,那一步棋,我确实走得妙极了,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天衣无缝,这你应该是没什么好争辩的吧?”
谢逢秋摇头一笑,道:“确实如此,我想,无论是谁遇到有人非要拿自己的命作为要挟来逼你和他下棋,必定都不好意思再找什么理由来拒绝了吧。
尤其最让人无可奈何的是,他遇到的还是只要找上对弈者,便注定将会纠缠到底不死不休的弈命公子沈弈舒。”
谢逢秋回想起与沈弈舒初次见面的那段往事,不由得在心里生出许多感慨,“不知道别人若遇到这种事会怎么样,反正,我是怎么也想不出还能有什么辙了。”
沈弈舒听到谢逢秋对他这般揶揄,却似乎也不感到有何不悦,“要不怎么说,但凡论及对弈之事,都必定是我沈弈舒略胜一筹呢!”
谢逢秋看着一旁的那小红马,似意兴悠哉地抱着头靠在树干上,眼底忽然泛起一抹淡淡的惆怅,“好好好,都是你赢,输的都算我的,这总行了吧?”
“呵呵,别说得好像是我沈某人欺负你一样,我沈弈舒可不想得罪您这位贵为瀛洲仙岛太子殿下的大财神。
毕竟,以后,我沈弈舒可还得在您这位太子殿下身边混饭吃呢!”
蓦然,一阵清风拂过树梢,教人感觉到丝丝微凉,似悄悄沁入了心扉,勾起心底诸多愁绪。
“沈兄,可否再为我吹上一曲?”谢逢秋。
“谢兄想听,沈某便再为谢兄吹上一曲吧!”
说罢。
沈弈舒便丢掉了方才那两片叶子,随手又摘了两片新的叶子。
然后,以特殊手法从那两片叶子上面轻轻抚过,将那可能沾染的污渍和毒素一起抹净。
随即。
渺渺清音,传遍山间,仿佛世间所有的纷扰忧愁都已远去。
不知沈弈舒将那曲子又吹了几遍,只是谢逢秋再次醒来的时候。
天色已将近黄昏了。
“你这次来到中原,想必一定遇见了很多人很多事吧。”沈弈舒和谢逢秋一起走在那飞瀑山崖下,仿佛已经相交多年的故友知己。
“是啊!起初,我也没想到我会经历那么多的事情,但人生往往不就是这样吗?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们所能预料的,就像我也没想到我会在中原遇见她一样。”
谢逢秋牵着那匹小红马,不时抚摸着它的鬃毛,颇为温柔深情地笑道:“你说,是吧?小小红,小阿枫。”
“她是谁?该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个,你最在乎的那个人吧?你之前在菩提崖说要等一段缘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沈弈舒似有些好奇地问道。
“嗯,没错,她的名字叫楚千画,似乎也是一个很特别的人。而之所以我会在菩提崖一悟千年,除了悟剑,便是为了悟缘,悟一段与她的缘。”谢逢秋道。
“你很喜欢她,是吗?”沈弈舒道。
谢逢秋笑了笑,道:“嗯,她的确是个值得让人眷恋和珍视的女人。”
沈弈舒,“恐怕你喜欢她,不只是因为喜欢那么简单吧?”
谢逢秋愣了一下,忙道:“沈兄,岂不知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沈弈舒明白谢逢秋的意思,不由赔笑,“也对,也对,但不知这位姑娘现在何处?”
谢逢秋摇了摇头,不由一阵叹息,“说实话,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如今下落,只希望她莫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沈弈舒闻言,思忖半晌,缓缓道:“既然如此,那殿下何不与我同往江南走上一遭?或许,能有机会能够探听到什么消息也说不定啊!”
谢逢秋想了想,道:“如此也好,毕竟,江南之地,富饶繁华,或许,的确有机会打探到什么消息吧。”
此时,谢逢秋突然想起来,就在从名山崩毀那一战中,好像让他来到千瀑雪山来找他的那个人,最后也提到了东吴姑苏这个地方。而在千瀑雪山发生的这些事,也似乎也那个人有着莫大的关系。
沈弈舒见谢逢秋已答应,便接着说道:“那么,我们今晚便暂且在此山中将就一晚,待明日清晨再往江南不迟,如何?”
谢逢秋点头道:“嗯,一切都依沈兄安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