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溟仙子?
温少虞倏然一惊,目光直勾勾看向负手而立的裴幸风:
“你是说赤月教的左护法,当年圣君座下的第一人,是那个以一招冰溟神掌绝迹江湖的冰溟仙子?”
话是这样问,但温少虞的心中也已经有了个大概。回想起方才在园中的一番交手,温少虞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明白过来:
若说当今天下,还有谁能将天地霜雪融成如有实质的利器?凡是习武修行之人,体内真气多是以阳刚至热为先,而冰雪乃是人间之寒至性之物。
所以内力之道与其更是属于相生相克之态,内力一出,掌风所致,霜雪立时便能化为水,所以要保霜雪之形态不变,又要将其笼在掌风之中为自己所用,几乎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而冰溟仙子修的内功,却正好是至寒之气。自然,也只有这样的天下至寒内力,才能将霜雪融成利器,用以作平常交战打斗时的兵刃。
此功法极难练成,且要耗费精气巨大,是以在江湖之中也鲜少有人会特意修习此道。多少年来,放眼整个江湖,也只有赤月教的冰溟仙子能将此功用的出神入化。
传闻中,一招冰溟神掌便可将方圆几里之内的花鸟鱼虫裹上冰冻,若是中了此掌,不消几时便会全身冰冻,不治而死。
想到此处,温少虞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若是方才那人真的是冰溟仙子,但凡此人真的对自己出招,恐怕自己连一成的招架之力也没有。
回想起方才那一招霜雪之剑,温少虞方才始觉后怕,难怪这样的招数他此前从未看到过,也难怪即便用了慕容逍的静客内功去抵挡,还是觉得十分吃力。
却原来,此人就是传闻中的赤月教魔头,冰溟仙子?
可是......温少虞还是觉得哪里不对,抬起头有些狐疑的看着裴幸风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他就是冰溟仙子的?”
顿了顿,温少虞继续问道:“当年慕容逍称霸整个江湖的时候,这个冰溟仙子还未见名声,当年的天下第一,总不能还和当时末流之辈交过手吧?”
“嗯,”裴幸风挥了挥手,扯了扯嘴角,勾出一抹浅笑:
“那自然是不曾交过手的,不过呢,我这个药铺小老板到底也是在这个江湖上混了十几年了,这个冰溟神掌听听名字,也可猜出一二了,毕竟......”
言及此处,裴幸风故意停下了,俯首看了看温少虞一双形似鹿目的眼睛,带了十足十的嘲笑:
“连你这个小乞丐都能想到的事情,我要是想不到,也是白活了这些岁数了。”
少年撇了撇嘴角,毫不客气的回怼:“是啊,我这种小人物,怎么能和曾经的剑仙相比呢,今生有幸能得剑仙亲自教导,真是莫大的荣幸。”
几句话说的阴阳怪气,温少虞像是还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中,又或是少年也习惯了如此你来我往的互相攻击。
总之,温少虞并未注意到裴幸风微微发白的面色和微微暗淡了一瞬的狐狸眼。
裴幸风长叹一声,走开几步,望着半空中已经完全显露出来的一轮皓月,幽幽开口:
“慕容逍已经变成了一缕孤魂,至于我,也不过就是游荡在江湖的一个......”
裴幸风停了一停,像是在思索应该用什么词比较恰当,最终他声音平淡的不悲不喜,轻轻道了句:
“行路人罢了。”
“冰溟仙子现下是赤月教的第一人,也是当今江湖之中的一流高手,你若是能拜他为师。肯定很威风。”
一瞬间的落寞过后,老狐狸还是老狐狸,只见老狐狸随手摸了摸耳垂道:
“到时候,你温少侠也学会了这个冰溟仙子的旷世奇功,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岂不是十分快意?”
一句话,道的半真半假,裴幸风像是十分熟悉冰溟仙子一般,极力向温少虞推崇着此人的能耐。
只是此言听在温少虞的耳中,只觉得十分刺耳,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十分不可思议之事,,尖声叫道:
“你让我去和赤月教的人为伍?”
温少虞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裴幸风,你是疯了吧!”
赤月教是什么东西?那是江湖的第一魔教,相传赤月教弟子无恶不作,平常游走在江湖市井之中也多干的是烧杀掳掠之事,令人闻风丧胆。
除去这些,最叫人痛恨的还是他门中内功要以血作引,修的武功也多是邪魔外道,奇门诡术,是以这么多年来,赤月教从来都是令自诩江湖正道之人十分唾弃的所在。
裴幸风,无论他现在是谁,可他终究是曾经的江湖正道第一人,也是曾经整个武林的白月光,这样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显得十分怪异且不合理。
裴幸风抬了抬眼皮,瞪了一眼温少虞:“你嚷什么嚷?”
伸开手抻了抻,裴幸风方才悠悠然道:
“真是的,成天到晚的聒噪个没完没了,要是再这么嚷嚷,你就哪凉快哪待着去,别来跟着我。刚刚救你一次,还没完没了了......”
被老狐狸训斥了一通,温少虞到底是吃了瘪,憋了半天,最终还是闷出一句:
“我也没说错,冰溟仙子那样的魔头,还有他操控的赤月教本来就为江湖正道所不齿。”
江湖正道?裴幸风唇角不自觉滑出一抹十足十的讥诮,反问道:“什么是正什么是邪?你小小年纪还没有经历过风浪,就在这与我论正邪了?”
其实说到底,裴幸风也没有比温少虞大几岁,但是不知为何,每每面对着少年,裴幸风就有一种涨了一辈的感觉。
就如此刻,看着温少虞梗起来的脖子,裴幸风十足有了种自己已经当爹了的错觉。
“我不知道!但是我明白,当年害死慕容逍的是赤月教,在江湖中不断作恶杀人的,也是赤月教,能和这种门派为伍的人,难道会是什么好人吗?”
少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毫不避讳的看着裴幸风。老狐狸迟疑了片刻,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还是沉默了。
如果说成天和赤月教为伍的人都不算好人,如果说冰溟仙子作为赤月教的左护法,便是个十足十的魔头,那么他呢?
那么魔教的圣君,赤月教的教主是不是就更是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
初出江湖的少年,总是带着鲜衣怒马的明媚和张扬,如果他知道了慕容逍并非是那样的完美,是不是也会变成和其他人一样,都以除去赤月教为己任?
一声悠长的叹息,很快被水声淹没了,裴幸风长叹了一口气,最终只道:
“这个江湖,又哪里来的绝对的正邪呢。”
这一句话像是说给温少虞听,又像是说给他自己的。
温少虞立在原处迟疑了片刻,看着裴幸风依旧挺拔卓然而立的身姿,显得那么孤傲又冷清,这样的一个人,又是怎样挨过这十年的苦痛?
一想到此处,温少虞心底忽的一疼,莫名的情思在心底荡漾,在胸膛中掀起了波澜,漾进了心底。
潺潺的流水映出了山头之后的火光,伴随着不远处一阵人声鼎沸的喧腾,方才走出的庄子上,像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温少虞回头和裴幸风对视一眼,也约莫猜出了几分裴幸风想要问些什么。
“我刚到归云县时,就看见那个冰溟仙子鬼鬼祟祟的在行走,本来我以为他就是下毒的毒医的,所以就跟上了他,想要试试看能不能从他手里得些解药。”
裴幸风摇了摇头:“冰溟仙子从来不擅制毒,此人心中所追求的也并非是岐黄一类,绝不可能是他做的。”
温少虞点了点头,亦表示十分赞同:“他若不是毒医,就可洗脱嫌疑了,但是既然并非是他所为,那为何会出现在此呢,难不成他也要寻找毒医?还有这个庄子,怎么突然就如此热闹了!”
略略沉吟,裴幸风思索着温少虞的话,随即道:
“方才你们在后花园中一番打斗,已经惊动了庄子上的衙役,但是......”
裴幸风面色少见的凝重起来,“就算是发觉了动静,这个声音也未免太大了些。”
言犹未尽,裴幸风只觉得心下十分不安,莫名的第六感告诉他,庄子上定然是出事了!
没有过多犹豫,裴幸风与温少虞一同往庄子上赶去。后山之处,本就离此不远,是以也不过走了一刻钟的功夫,就走到了灯火通明的庄子大门前。
眼见看守之人神色慌张,时不时来回行走的四处张望,像是在等待什么。未等裴幸风上前,侍卫茫然的眼神骤然在裴幸风的身上汇聚成一个焦点,瞬间面露喜色。
只见人向裴幸风而来,第一句话就是:“裴先生,您可回来了!”
心知定然是出了大事,裴幸风凝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江公子也染了疫病!方才后园之中突然响起打斗之声,魏师爷带着人过去查看,谁知未曾追上贼人,回去时却意外发现已经醉倒在房门外的江公子,面色猩红,与发病的人一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