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魔君退休后 第41章 归云轶事（四）

看着魏淮一向平静的眸子有意无意在江晏的身上扫了一瞬，裴幸风踱了两步，饶有兴趣的向魏淮淡淡一笑：

“有劳魏先生。”

于是一行人走出正堂，一路绕行至九曲回廊，而后自县衙的边门而出，重新上了马车。

“裴公子见谅，染病之人均被圈在城外的庄子上，现下也不敢随意挪动，万一若是再传出去，就更要引起百姓恐慌了......”

魏淮言犹未尽，眸子也是一如往常的平静。如是两下都是聪明人，自然十分明了其中的关窍。

只不过嘛......

裴幸风棱角分明的面孔上，只噙了一抹疏离却又十分温和的浅笑：

“魏先生不必如此客气，你我虽是第一次相见，但想来......”

裴幸风话中语气略顿了顿，眼风在对面的江晏身上轻轻一扫，浅笑道：

“魏先生与江公子原是故交，所以属实也算不得陌生。”

魏淮但笑不语，虽然清瘦但却十分挺拔的身形在江晏面前显得十分高大，右手拢在袖中，轻轻扫了扫衣襟，似笑非笑的对上裴幸风的眸子：

“裴公子果然是妙人，只是江公子这等风流才子，原不是在下这等身份可以轻易高攀的，更何况，我也不过是归云县的一个师爷，怎配与腾云阁的江少阁主论长短呢？”

虽然是疑问的口气，也是朝裴幸风道出的，只是魏淮狭长的眼风似是无意一般带过了身侧的江晏。

“嗯......”

裴幸风拢了拢袖子，轻笑一声未置可否。

两道目光颇为默契的一起落在江晏身上，只是这目光之后更是多了几分不同的意味。

有些微妙的气氛在不大的车厢内渐渐蔓延开来，江晏对上来自身旁之人的两道目光，干笑了几声，眼睛冲着裴幸风眼睛一瞪：

“你看我什么意思，裴幸风，本公子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一句话，分明就是理不直气也壮，被江晏没头没脑的质问，一向毒舌的裴幸风鲜少的没有回怼，眨了眨眼睛，一副十分无辜的样子看着江晏：

“我说江公子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多管闲事了，你自己做了些什么事情，还是要自己好跟人家解释解释......”

唇边勾出了一抹笑，裴幸风抱起双臂，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魏淮，适时又添上一句：

“不过照我看来啊，江公子这样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也属实让人十分误会......”

一句话未完，裴幸风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眼风在两人魏淮和江晏两人之中流转了几番只笑不语。

江晏狠狠剜了一眼对面看起来十分讨厌的男人，不知为何，看向魏淮的目光似是含了几分难言的古怪。

“啊哈哈哈，魏先生当真是说笑了，江湖传言多有不实，我一向是洁身自好惯了的......”

“噗嗤”一声，原本掀着车帘向外看的裴幸风冷不防笑出了声，彻底将江晏看上去十分像解释的话打断了。

原本就搜肠刮肚有些心虚的江晏彻底炸毛了，冲着裴幸风就开始嚷嚷：

“喂，你笑什么笑！”

“嗯？”裴幸风有些莫名其妙的回头，狐狸眼里藏着分明得逞的笑意：

“只不过是看着街面上的小儿憨态可掬，你急什么？”

如果眼神刀子能杀人，此刻的裴幸风顾及已经被江晏千刀万剐的体无完肤了。

于是又一记眼刀狠狠刮过男人，带着的就是江大公子的压抑之后的不满。

“江公子，在下无意冒犯，还请见谅啊。”

魏淮适时的出声，语气很是平静主打的便是一个不咸不淡，温和有礼，就是想让人寻些情绪出来也很是不易。

“啊哈哈哈，魏先生不要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魏淮闻言淡然一笑不置可否，如此一般闲话几句，木质车轮骨碌碌的声响戛然而止，行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的马车终于停下来。

“到了，两位随我前来。”

眼前的一处庄园，布置甚是雅致，绿木泉水的掩映下，倒是一处极为清雅的所在。想来若非眼下的疫病，此处也是个赏雨品茗的绝佳之地。

裴幸风看着眼前的青砖黛瓦，微微一笑：

“杨大人好雅兴。”

由来文人墨客总是十分在意自己的居所布置是否得当，所以举凡是看到清雅之地的所在，一般来说总是从文之人多些。

裴幸风行走江湖数十年之久，自然也是见过不少文武兼修之人的住所吗，只是在如今这般的一个小县城还能花费心思在城外的庄子里布置的，却是十分稀有。

魏淮负手向前几步，恍若无意一般的道了句：

“杨大人洁身自好，爱民如子。”

魏淮长身立在几级石梯之下，一阵风吹过，直带了一阵寒凉之意席卷而来。

“我先去跟管事之人吩咐一声，稍后自然有人回来引两位进去，有劳在此等候片刻。”

微微点头颔首，目送着魏淮的身形消失在门庭之处，裴幸风方才回头朝江晏掩唇笑道：

“哎，我说江少阁主，看起来您在这归云县惹了不少风流债啊，何时与我分说分说，也好叫我能开心开心。”

举手投足一贯是潇洒不羁的江公子恶狠狠瞪了一眼身旁的男人：

“什么风流债，就是从前一段机缘巧合的缘分而已，本公子行走江湖，一向不愿意被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事羁绊，要真说有什么想要做的事......”

江晏的目光在裴幸风的身上滑过，淡然道：

“我只想让你好好活下去。”

带着些狡黠的笑僵在唇边，裴幸风有一瞬间的恍惚。

似乎不久以前，也有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子对他说出过这样浓烈炽热的话语。

诚然，人一生要经历过太多事，他从刀光剑影中走来，又在剑影寒光下销声匿迹。

从前，有很多想他死，后来，又有些人想让他活。

他以为所有的爱恨都有因果，世间的情字总有所起，只是似乎这人世间，还有另外一种高岸深谷的情义，就如阳春三月的桃花一般，热烈浓郁。

桃花开尽满山的姹紫嫣红，和着天地雨露结成硕果累累，一年四季往复循环......

拢在袖中的指尖微微颤抖，裴幸风忽然就想起了落霞山上的少年，也是这样没有丝毫防备的赤诚，一不小心就闯进了他满是荒芜的世界。

“两位公子久等了，魏先生吩咐在下迎两位公子入庄。”

一道很是有力的男声拉回了裴幸风的思绪，循着声音看过去，正见官差打扮模样的男子从门庭内快步走出，向裴幸风拱手笑道：

“此处原是是非之地......”男人衣袖一挥，身后便走出两个端着水盆和面罩的小厮上前：

“二位公子，得罪了。”

裴幸风微微一笑，只若有所思回头看了一眼很是冷清的四周，接过一旁仆从递上来的面巾蒙住口鼻，又见庄子上的下人端上了一盆漂着草药的清水。

“现下县中疫病横行，县令大人下令，凡是进出庄子之人皆要以面巾蒙面，药水净手。”

说话的正是眼前官差打扮的男人，虽然只是寻常衙役的服饰，但观其行事作风已是十分老练沉稳，想来这归云县的县令平常也是很有一手御下的法子。

伸手掸了掸衣袖上的褶皱，裴幸风向人微一点头：

“有劳了。”

转而伸手去撩盆中的清水，灰褐色的草药随着这一撩拨散出一抹清冽的药香，裴幸风捻起一片草叶拿在眼前仔细看了，手下的动作登时一顿。

回头看见江晏也正要伸手去洗，忙轻咳了一声开口：

“咳那个，这个我素来啊身子就不大好，方才呢，刚在县衙之中也净过手了，若是用多了水，这个切脉的手感就要有所偏差了，是吧，江公子？”

江晏的手停在离盆中之水尚还有一寸的地方，抬头去看，正好对上了裴幸风有些幽深的眸子，不过一瞬，便已经将手缩了回去。

“正是，医家切脉，五指之力很是讲究，方才在县衙已经和杨大人讲过了，这手么，就不净了吧。”

“这......”

端着水盆的小厮一脸为难：“县令大人交代，凡是进出庄子者，无论是何人，男女老少皆要以艾叶水净手，小的奉命做事，莫敢不从......”

一句话道的有些犹犹豫豫，裴幸风打量着眼前面色青白的小厮，温言道：

“嗯，原也是能体谅你们的难处，只是呢，这庄子如今是隔断之用，若是没有杨大人的首肯，我等又如何能够靠近此处呢？”

言及此处，裴幸风语气略微一顿，转而看向黑衣官差淡然一笑：

“想必管事大人也是能够体谅的。”

眼下疫病横行，能在此等时间在庄子上做事之人，想必定然是杨念祠的亲信之人，目下周遭一片凄清肃杀之象......

裴幸风思索着心中的盘算，唇角的笑意越发浓了几分，只是笑意不达眼底，负手向前踏了几步，一股若有似无的气势慢慢自男人身上散出。

端着水盆的小厮似是这股气势震慑到了，双手颤抖得水盆中的水也泛起一波一波的涟漪，裴幸风恍若未觉一般，只清浅的盯着小厮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