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塌的梯子、落下的鞋,鞋主人靠墙坐,摘缠着头发的簪子。挨打的人照铜镜,查看被挠的脸。
两人并肩休息,相互帮忙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来刚才打过架。全程无从拉架,被逼退到角落的少主倒成受害者。
唐婧像没事人一样,冷静地说:“嫁到将军府好是好,可也是二选一。塔里全是虚假情感,从这里拿出去的能是好东西?不如跟我掀翻唐家,起码资本真正握在手里。”
伏阳反对道:“她要愿意,早干嘛去,无非担心你视她为弃子。将军府是最好的去处,一脉单传,嫁过去就能掌家。府中男子征战,随时命送沙场,她要诞下子嗣,便是功臣;不想生育,主动找个妾室,还省得应付。她还是聪明人,压个妾室轻而易举。”
“理是这理,但用终身大事作赌注,啧。”
“怎么知道爱情对她算什么。难道你重感情,进过这么多副本,就没见一个爱一个?”伏阳看向她,从略微得意的眼神读出对方情史丰富。
见没有再争执的比妖,几人将注意转回正事。看看从所在三层开始断掉的楼梯,伏阳率先踏上木梯,两人随后跟上,去往隐藏的第六层。
进来前,唐倩附在她耳边,说了去第六层的办法。按照她的说法,需一人守在五层,她才能进入六层。原本担心没有修为的唐婧守门会有危险,现在朔延进来,由他保护唐婧也好。
她们击碎五层的四面铜镜,用碎片拼合成一面镜子。拼凑的它们犹如活过来般,自我修复,眨眼融合完整。
就像泥沼,越往里,越难挣脱。只有四面铜镜的第五层是塔中最危险的,集齐最深的怨气,让她们警惕。
朔延与伏阳将唐婧护在身后,蹙眉道:“我和你一起。”
“你留在外面保护她。”伏阳拒绝道,直接跳入里面。
“等等我,”992却嘭地撞在上面,跌坐,“我也不行?”
什么都看不见,漆黑的镜子,探查不到的人。两人心惊胆战地等她回来,然而里面的她几乎步入绝境。
一炷香后。
无缘无故被扇巴掌的朔延捂脸,茫然地看向面色难看的女修,委屈至极。唐婧更是意外,忙把两人分开。最后三人默契地假装无事发生,毫无默契地保持沉默。
伏阳懊恼地握紧打人的那只手,在心中问992,“为什么都是我,结果却不同?”
992刚要问,又把话咽回去,“任何因素的改变都会影响剧情走向。以人类喜欢探讨的平行宇宙为例,每个都是你,但先天条件造成每个你在选择上出现偏差,造成结果不同,记忆不同,职业不同,最后通向的结局不同。这也是为什么都是你,却活得不像你。”
“总之,在外面的你有上辈子的记忆和系统,无论宿主在镜中遇见什么离谱剧情,在现实通通不会发生。”
他是真不会喜欢自己,消化着992的话,庆幸歪心思死在今天。就是相处久了,怕相处时难把控边界。
她用手肘碰旁边的人,“抱歉,还疼吗?”
“不疼了,”朔延迟疑道,“你呢,怎么看起来更糟糕?”
“还好。”其实挺糟糕。
三人无话可说,在塔里等啊等,等到宾客散尽,等到昏昏欲睡,良心发现的老爷子总算知道把她们放出来。
一家之主带领一大家子,挤在八百年没来过的偏院,俯视孙女和她认定的人脉,眼神中异色。他来到她们跟前,用拐杖勾走“失而复得”的婚书。
头发花白的老头嗤之以鼻,问:“这就是你给自己找的第三条路?”
唐婧仰起头,“我还有第四条路,您走近,我就说给您听。”
“哼,让他们屠你满门?”见晚辈里最出色的狠家伙惊讶,唐敖一改方才的表情,骄傲地大笑,“敢在我面前发狠,家中你是第一个。但赌就是赌,输就是输。”
大局已定,渔翁得利的人在笑,失去筹码的人在谋划未来。然而成为弃子的唐婧从不缺后手,转瞬抢过半卷婚书和玉佩,在众人诧异时划破手心。
“押出去也能赎回来,”收到示意的伏阳揪住玉佩,随时准备松手。血淋淋的手靠近写满字的那面,唐小姐狡猾地笑道,“让唐倩嫁去将军府,狗官就不敢动唐家,而我在寿辰后成为家主。您顶着善人的名号,功成身退,达成儿孙满堂后安享晚年。名利双收啊祖父,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你的秘密。”
“不行啊爹”
唐敖以拐枪地,呵斥二儿媳,“这家我说了算!我有三个条件。这第一条,你的孩子必须冠以唐姓;其二,可以逐人,不能分家;其三,我入土前,你经手的大生意要有我的章。你点头,车立刻出发。”
“爹,您还有唐玉和唐诚两孙子,怎么能让这丫头代替男子传宗接代。”
“庸才也敢谋利。何氏乃我发妻母家旁支,唐婧身上流着何氏与唐氏的血,她没资格传宗接代,你们更没有。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小官谁找来的,把柄谁送出去的。现在你们还能站在我面前,全凭生了个聪明孩子。”
从未被重视的唐倩骤然抬头,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衣领后是连伏阳和朔延没发现的青紫。但唐敖不语,只是送出扳指。
在他们眼中,这个家没有谁真爱过孩子。
唐婧对此无所谓,揽住伏阳道:“吃完喜酒再走?”
“你说呢。”来不就为吃席,谁的席不是席。
伏阳留下了,趁着唐家准备婚事的时间,解决个人问题。
唐婧把她安排到所住院子附近,还非要拉她泡澡。美曰其名增进感情,实际就是吃瓜。正对这事烦恼的她懒得搭理猪队友,热毛巾盖上,泡在热池子中放松。
恰到好处的水温,放松紧绷的神经,也让某些可以忽视的东西上涌。疲惫的人,思绪随池水漂荡,或乱或散。
失去系统,没有记忆,重新再来的人生,仅差之毫厘,结局却失之千里。
走向顶峰的她盯着好友,意外他朝剑上撞。熟悉的眼睛全是她,怨毒地,绝望地质问她为什么。
这双眼睛,不该这样。她恐慌地接住人,又在意识到时松手,可魔怔的少主执着地紧握住希望,力道令她烦躁。
“是她趁我对抗心魔时闯入,陷害我。你知道!”
“但他们看到了,没有证据,说再多都是狡辩。仙魔交好才多久,要因她打回原状,你我就是罪人。我们全在帮你,别再说胡话。”
在这件事上,师叔和师尊皆在竭尽全力,可那日人多,寻找证据如同大海捞针。她想帮,哪想出现也成了错。
她不忍朔延这般,想着安抚,然而被心魔影响的听不进任何话。一朝跌入泥潭,受尽冷眼唾骂,此时被她挣脱桎梏,被养得再开朗,他也无法接受。仅是抽身,昔日嬉皮笑脸的魔修赌气地震断心脉,好让人回来。
他得逞地笑着靠在对方肩膀,清醒之际重新握住那只手,“清醒的时间不多,这样靠在你怀里睡着,好像也不错。”
“谁让你乱死的!”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内心深处有声音在怒喊,马上就要冲破限制。
“走了。”
她猛然起身,拿起池边衣物,可没走几步,脚腕忽然被抓住。池水将两人淹没,夺走赖以生存的空气。
就在到达极限之际,唐婧总算舍得松手。她们浮出水面,头发贴脸,活像水鬼。
唐婧好整以暇地看向她,“濒死的感觉怎么样?”
伏阳抹去脸上的水,“不怎么样,没事我先走了。”
“人死不能复生,你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唐婧趴在池边,幽深的眸光下隐藏着更加复杂的东西,宛如蛰伏在暗处的毒蛇,“那小子对你意义不同吧,这么好的机会,不抓紧吗?”
“你不懂。”
“我比你懂。我喜欢过许多人,结过无数婚,天子、富商、宦官、总裁、杀手、普通人,只要能完成任务。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一个举动,我就知道什么时候终止关系。小年轻更好猜,尤其关系好的,昂,让我猜猜你在镜中看见什么,看见他辜负你的期待,死了,还是,看来是死了。”
对向敌人的手终于掐住队友的脖子,冷冽的眼神,感觉下一秒就要死在她手上。唐婧无所谓地笑道:“你怕虚成实,假成真,更怕没得做朋友。”
毒蛇露出尖牙,在友方身上擦过。伏阳松手,双眉依旧紧蹙,真是怕了她。
然而她的退步在唐婧眼里就是纵容,对方亲昵靠近在耳边疯狂怂恿。伏阳推开她的厚脸皮,耐住大人的冲动。
“唐婧,唐婧,唐······”
突然,熟悉的身影从身后传出,纱指屏风后出现朔延的身影。伏阳登时抄起盘子,砸向他,重量不小的屏风将他压住。
“谁让你来的。”套上衣服的人踹爬出来的家伙,盘子一下接一下打着。
朔延面红耳赤,抱头鼠窜,“她让来的,冤枉啊!毒妇!”
被称为毒妇的罪魁祸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乐得拍打地面,想这小子来得太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