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第282章 第二百八十二章 蓦相逢久旱逢甘雨

往北过一条河便是中原，往南是鸟兽绝迹的碧螺山。

明月是手无缚鸡之力。阿莎曼冷哼一声，让她逞能，她头也不回地往北去。

但阿文还是跟着明月这边了。

阿莎曼气得火冒三丈，却隐忍不发。

阿文的武功比阿武的高，且为人更冷静细心，阿莎曼因陈敬之亲自去找明月便已恼怒万分，而今阿文又不顾陈敬之的命令，跟着明月走了。

阿文跟上来时，明月却不意外，只道：“敬之既然让你两个保护她，可见是非常重视了，她若是有什么闪失，你怎么跟你主子交代。”

阿文却笑道：“先保护公主吧，到时候阿莎曼公主有什么，主子想怎么追究，我也毫无怨言。”

他接过明月的包袱，明月手中只拿着一把剑和暗器。

两人摸黑在山中走了一个时辰，明月给阿文讲碧螺山其实没那么可怕，只不过有的季节昼夜温差极大，人容易失温，出现幻觉，莫名死亡。

阿文跟着陈敬之走南闯北，虽听过此种说法，但从明月公主口中说出来，他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明月公主总在病中，他以前见明月公主次数并不多，但每次见面，公主都是面色苍白，躺在轿中体力不支。他每次听主子说起明月公主，就是在哪里买了上好的补药要送到宫里去给明月公主。

哪怕现在，阿文有时候还会怀疑，眼前这位是不是真的明月公主。因为他听过之前有人易容成素姑娘的样子坑蒙拐骗，以至于后来多少心中有点防备，不过这阵子接触下来，眼前这位分明是如假包换的明月公主。他家公子去宫里的事情，除了柳大将军和他们清楚，另一个最清楚的人也只有明月公主。而且明月公主对他家公子的了解和点评，就除了柳大将军能这么透彻以外，天下再找不出第三个人。

因为明月告诉阿文：“敬之喜欢的其实不是明月公主，而是他喜欢的，是天下最完美的女子。大概在长安之中，明月公主的名头传得太盛，加之文暄待我深情厚谊，以至于敬之除了我，再不想去看旁的女子。”

阿文深以为然。

明月道：“以敬之的性子，他若是不喜欢阿莎曼公主，他会把你两个留下？”

阿文连连点头：“那我们主子，是有点逃避的意思。公主有机会要劝劝才是。”

“这事劝不得，敬之他有他的骄傲，毕竟他从小跟人说他喜欢‘明月公主’，你再要他去承认喜欢别的女子，岂不是显得他移情别恋了？是一见钟情也好，日久生情也罢，那可都是对陈大公子的质疑呀。阿莎曼公主那样明艳那样骄傲的姑娘，别说是男子，女子看了也要心动。”明月笑道。

阿文并不意外明月公主不介意阿莎曼公主的刁蛮，他却惊奇明月公主的言辞。果然，这么了解他们公子的，天下再找不出第三个人。

明月早就看穿了阿文的心思，可她并不急着辩白，因为她没有失忆，也没有中毒受伤，相反，在天素的药材调理之下，她这两年身体早恢复到正常人，她也经常按照天素所记载的法子锻炼身体，虽不能说到练武的水平，但这荒野求生的技能，她却已经点满了。

走着走着，她忽而听见远处有狼的嚎叫之声。

明月站定听了几下，道：“这狼叫声似乎在传递信号。”

阿文诧异道：“好像是旺财的声音。”

“你帮我削一节竹笛，我唤它试试。”明月想起《天下漫记》中关于用笛声控制狼群的记载。

阿文三下五除二削了根竹笛，磨好方才扎的孔才递给明月。

明月试了音律，很准，她道：“不愧是跟着敬之的人。”

阿文有些不好意思，要知道他家公子少小就给青楼的人写曲子，卖了不少钱，他专门管了许久的账。

陈敬之风流之名长安无人不知，但他独爱明月公主，虽不曾言说，却溢于言表。

明月公主，也确实值得这样的爱意。

绵长的笛声响起，时而尖细，时而洪亮。

不多时，狼的声音越来越近。

明月确定，这是天素养的狼。

她与天素至今没见过面，可天素似乎无时不刻在她身边，总是能通过各种方法帮到她。

狼声越来越近，阿文笑道：“殿下，旺柴真的能听懂呢。”

他们家公子也会吹曲子唤狼，果然天才的世界都是相通的。阿文在心底拜服。

咻……一支箭从林子中穿过来刺向明月。

“殿下小心。”阿文快速抽剑抵挡，将明月护在身后。

可是很快，周围已拢来三个彪形大汉将二人困住。

一人放了一个浅黄色的焰火信号。

三个大汉手中的弯刀一转，向二人飞来。

阿文身手虽好，终究双拳难敌四手，他连当两把弯刀，第三把却来不及。那弯刀飞向明月，明月身子一躲，弯刀从她身前飞过，她手中暗器快速打出，一名昆仑奴倒下。

一昆仑奴被激怒，他暴怒起来要砍明月，阿文左右抵挡。

眼见一把刀砍向明月，阿文那边格着一把刀松开，他转身格住砍向明月的刀，另外一把刀却砍向他双臂……

咻咻……

林子中飞出数枚暗标打向两名黑奴，被黑奴踢开的阿文被接住，砍向明月的刀霎时间定住，明月已被人揽入怀中。

是熟悉的味道。

明月激动不已。

柳文暄将明月揽在怀中，紧紧拥住。谁也不知道他在听闻明月被掳走那一刻有多害怕，谁也不知道他疯狂地明明知道萧风说的是陷阱却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知道明月下落的机会。谁也不知道他出来之后多疯狂多疯魔，他从来没有那么狠心的杀过一个人，只是因为那人假扮成明月的样子想来诱骗他。他不允许有人冒犯伤害他的爱人。

明月的身体亦在颤抖，她在啜泣。谁也不知道她当时收到关于文暄的密信明知道柳思颖不怀好意她还以身犯险，谁也不知道柳思颖一路狂奔囚禁着她奔袭千里，谁也不知道她心里一直靠着想她念她在无数个准备逃跑的夜晚还是决定来南境找他。

在延罗州绵延千里的碧螺山中，她走的每一步，都是奔向他的步伐。

她走得很简单，那些看似不经意的背后，是想见他的坚定，是稍稍少了一点执念，就要万劫不复。所有的云淡风轻，都是走过无数荆棘之后的一笑开怀。

所有心酸，在见到他那一刻，都是值得的。

远处火光照彻山林，阿文忙向救下自己的承瑾下跪行礼，被承瑾扶起来。

阿文很是意外：“大将军和殿下怎会在此？”

“敬之也在此山中，他救下了迦摩檀罗，手中有两万余兵马，准备借道暹罗绕会骠国。我和文暄哥本来准备分头找明月姐姐和天素姐姐的，没想到遇到了千秀夕樱和岸田，她说明月姐姐去了骠国卑谬城。她还告诉我们，藤原在暗中找他们，也在找水田。但千秀带着孩子，和岸田离开了，不知所踪。”承瑾已经恢复七八成，他之前和天素姐姐一起救下了文暄，后来又被追杀，文暄哥离开洞穴，他之后再度被松本抓住，又被文暄哥所救。

承瑾细说他们在千秀的提醒下救了被困的陈敬之和伽摩檀罗。陈敬之重新帮助伽摩檀罗整顿行伍，柳文暄和陈敬之兄弟相见，两下都放下心，又听闻李珺珵在云南，他们便决计先找明月。

陈敬之打听到阿莎曼身边还有个陈敬之，他们合计一番，推测是明月假扮的陈敬之，果断沿着哈奴追踪的足迹，寻找阿莎曼的下落。

可惜，就在方才，他们看到远处此起彼伏的焰火，都以为对方遭遇伏兵。

正当文暄往那边赶时，忽而听见笛声。

起先承瑾以为是天素，没想到过来看到的是明月和阿文。

明月捧着文暄的脸颊，此时再也压抑不住心内的澎拜。

“敬之和迦摩檀罗在后边夹击哈奴，那边不用担心。”柳文暄淡淡道。

这里是雨林，山火也烧不开。

“姐，我们先去和敬之哥汇合。”承瑾看了阿文，使了个眼色，两人说去看看阿莎曼那边情形。

文暄提着阿文方才掉落的包裹先一步揽着明月飞走。

两人落在一颗巨大的榕树上。榕树枝干中间宽阔而平坦，四处枝丫向外伸展，中间敞开，形成一处天然的树床。参天树给了他们坚实的依托，也给了他们保护的屏障。任凭他们双宿双飞。

远处逐渐熄灭的火光照着明月和文暄，明月头发已被风吹散。

文暄因这几个月一直在雨林之中，肤色已然十分白皙。

所有来不及说的话，都在柔情蜜意的动作里得以诠释。

所有还未告白的爱，都在缱绻痴缠的吟唱里得以释放。

香汗淋漓，垫在身下的衣衫染了红痕。

月光皎洁，照着千里河山。

远处的火光已然熄灭，天上炸开一朵绿色的火花，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焰火。远处胜利之师在庆祝，也在为他们庆贺。

温润如玉的公子，被称为天下第一人的柳文暄。此时他抱着明月，一举一动之间，依旧是优雅。他低声问：“疼吗？”

“还好……”明月语气里带着笑，她亲吻着他。

温柔如玉的柳文暄，素来隐忍克制，仿佛被她的话刺到身体最软最痒处，那语气，那笑意，都化成了网。

如今，他的明月化成万里月光，将他包裹住。

于是，时而狂风骤雨，时而十里春风，时而天上人间，时而风平浪静。

两个天才，他们从来灵魂相通，而今肢体相连。他被包围在温柔的月光里，心中的满足，体内的渴望是呵护她，爱她。

明月根本不能在他的宠爱之中守住一点矜持，她爱他，她竭尽全力回应着他。

那所有的礼法，都不与此时的他们相关；那所有的束缚，都将抛诸脑后。

风月无边，他们尽情交融，发丝交缠在风中，被风吹得飘扬起来。

巨大的榕树成了天然屏障，栖息的鸟儿早已飞散。

远处偶尔几声咕咕声，顷刻被他们的声音所淹没。那声音里，有些克制，又有些放纵，像紧绷的绳索，荡漾在银河之中。像浓稠的墨，落入沧海之中。他们在尽情地释放自我，也尽情地让对方与自己化为一体。

经历生死，似乎只有这般交融，才能让彼此知道他们在对方心中的分量。

她姣好的身段只在他怀中展示，他强健的体魄只在她身上委曲求全。他们是肆无忌惮的，也是小心翼翼的。是张狂疯魔的，也是天真无邪的。他们所有的一切，在神魂颠倒之中迷失自我，却又向对方展现最真实的自我。

因为此时此刻，他们无所顾忌。他们唯一顾虑的，是对方身体的承受能力。

出乎文暄的意外，明月身体好得超过他想象，她根本不像看上去那样柔弱，甚至她的腰腹之处有明显的线条。

这几年，他不在长安，她必定闲暇之时锻炼自保之法。流落之中，她独自走过千山万水，她必定也害怕恐惧无助过，可她都坚持下来。

文暄满是心疼，心里一千遍一万遍念着她的名字。

无数萤火虫缀满夜空，仿佛是对人生圆满之后最好的祝祷。

洞房花烛夜，是了，这是属于他们的洞房花烛夜。而今回想起成婚的那个血雨腥风的夜晚，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生离死别过后，她眼中再也没有任何恐惧。饶是神思不太清晰，明月还是捧着文暄的脑袋，亲吻他的发顶。她从来就知道文暄爱她有多深，可惜曾经因为种种顾虑，她总是将一切隐藏。她其实从来，都没有什么机会向他深切表露自己的爱意。

“文暄，我~好~爱~你……”明月的声音又细又坚定。紧绷的喉咙很难发出清晰的声音，可她每一个字都咬得很紧。

文暄抬起头，仰望着他的明月。明月的吻落下来，尽管她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可她盘在他身上的腿依旧向他借力，紧紧拥着他，吻着他。

文暄哪里受得了明月这样的主动，他的目光从来都是追随着她，她总是那样优雅那样自若，她的一切都化成他前进的力量。他不允许她爱的人受一丝委屈，更不允许她因为顾虑自己而生一毫愧疚。世上最幸运的事是他那样深爱的人也同样深爱着他。

他奔向她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于是，他在激烈的动作之中，更生了细密的怜爱与绵长的情丝，要让他爱的人抛却所有顾虑，忘记所有不安。

文暄亲啄着她的柔软，树干中间的衣衫变得越发凌乱。在辗转之时，他又将衣衫铺好。

明月忍不住笑他。

他见到明月的笑，亦笑出来。浅浅的，淡淡的，痴迷的，执着的，坚定的，含混的……

是满足，是安慰，是愉悦，是欢喜，是欣慰……

天上的星斗如痴如醉，人间的盛景如火如荼。哪怕在意乱神迷之时，两人依旧保留着一丝清明。

他们那样坦诚，那样炽烈，盛满了爱的心在交融之时，那爱意便四溢开来。

他们那样深情，那样蕴藉，生满了情的身在交缠之时，那情意便百转千回。

辗转反侧，辗不尽寸寸柔肠，转不尽盈盈粉泪，罗带缠成双心结。

翻来覆去，翻成了**，覆成了流岚和红霓，发丝绕成了连理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