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第275章 第二百七十五章 千里缘会碧水山庄

她身旁一同伴便道：“我们本来是投奔亲戚的，结果一路上遇见盗贼，虽然免于抢劫，可身上的盘缠也都遗失了大半，所以才……”

天素去车上拿了一包银子递给女子，虞信忙拦着：“这怎么能让兄台破费，话若传出去，我江南虞家可就羞愧难当。”

雪瑶笑道：“哥，这位仁兄性情疏阔，我倒是想结交一番。”

天素示意她不要多事。

雪瑶忙住嘴。

大概虞信也是认出了婉妍，婉妍大抵也听出虞信的声音。

她两人兜兜转转，自从东瀛分别，后续竟再未见面。她在长安开善堂，一直有人资助钱粮，她知道，是江南虞家。后来听说明月被柳思颖带走，她便带着人一路南下寻找明月下落。

她在颤抖，他呼吸急促，似乎要等她一个回答。

婉妍抬起头，虞信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乔婉言拥入怀中。

蓬头垢面的乔婉妍这才抬头看见天素，正激动不已，虞信却将婉妍拥得更紧，天素只是笑着点头。

乔婉言拍了拍虞信，低声道：“是天素……”

虞信回头一看，眼前女扮男装之人，真是文天素，不过此时的文天素肌肤细嫩，粉面含春，她一身白色衣衫纤尘不染，乍一看去真似一位风流名士。他诧异半晌，有些不敢相信，毕竟先前遇到文天雨姑娘时便告诉他有人假扮文天素。但眼前这位，他敢肯定，是真的文天素。

虞信激动万分，也顾不得婉妍身上全是污垢，埋头在她肩窝，激动得无所适从。

天素微微一笑，道：“既然虞兄诚挚相邀，我们便借宿一晚吧，二位姑娘在外也多不便。”

周围虽是虞信的随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天素也就没明说。

虞信和婉妍也都知道，天素还活着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一旦这消息传出去，又是一场场浩劫。

乔婉妍被虞信这般拥住，她心如擂鼓，周围全是虞家小厮，她十分不好意思。虞信眼睛一瞪，那些人忙忙转过身去。

虞信也顾不得天素笑话，蹭着婉妍额头，道：“我一直想跟你说声抱歉，自听闻你离开长安南下，我便一路跟来。”

婉妍眸子不觉湿润。

这一路南下，她其实知道虞信也跟来了，之中几次她看到他们商行的人到处打听：可看见一个女子，容貌俊秀，这样高，这样长，那是我们虞家少爷未婚妻子，因战争流落，若是遇见，必有重赏。

她起初觉得虞信竟然要娶妻了，后来看到寻人画像，竟是她自己。

虞信这人真是，谁是你未婚妻子？于是，婉妍一路避开。她虽身手尚可，架不住南境兵荒马乱，到处征兵。双拳难敌四手，若非她谨慎，早殒命于乱军丛中。

虞信带着几人到了距离郭城一百多里山中的一处山庄，门额上写着“碧水山庄”。到达山庄中，天色已漆黑。

山庄富丽堂皇，四处上了琉璃灯，搁着水雾看去，恍如人间仙境。

虞伯早着人安排妥当。江南虞家是巨富之家，商铺遍布天下，天素并不意外他们在此处有座如此富丽的庄园。乔婉言素来知道虞家资材雄厚，也不意外。

倒是跟在天素身后的雪瑶，她虽出自王庭，不过暹罗建筑没有这般华丽。她一路如看稀奇一般，这里是南境，这建筑全然是中原建筑。不过也是，南寮国原本就是中原商贾南下建立的政权，而他们暹罗，更是中原曾经流亡至南境的寇匪所建立的国家。

祖上都血脉相连呢，可惜暹罗先祖因是中原逃犯，便誓与中原不两立，雪瑶可记得小时候父王教诲哥哥，暹罗若得机会，一定要杀会中原，夺了鸟位……

雪瑶自嘲一番，中原人这么聪明，确实不是暹罗比得上的。

一路穿花拂柳走过假山，绕过回廊，才到达一处花厅。

虞伯准备好晚饭，他又带着天素几人穿过后花园到达客厅。客厅之中摆满各种花草，虽是在室内，却如在室外一般，十分清幽雅致，颇有江南味道。

虞伯告诉天素，他们老爷正在山庄之中，问天素是否一见，天素道：“可以，不过眼下不宜透露身份。”

“哎，老夫知道的。”虞伯知天素身份特殊，山庄之中人多口杂，不宜透露。

乔婉妍洗漱完毕，婉妍的贴身侍女紫琳随了一起出来。

虞信见到沐浴过后的婉妍，一身女子装扮，端地是温柔淑丽，谁能相信，她曾在东海领兵，力退倭奴？而曾经，他看到的婉妍，期初是男装，后来昏迷，这样一个精美华贵的人物出现在他面前，突叫他激动不已。虞信拍手，欣喜万分，一时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放在身前不是，放在身后不是。

左右小厮见了，都偷偷笑起来。

虞信忙忙上前作揖道：“虞某生在江南，平生所见佳丽多矣，竟不知天下有这样的美人。实在惭愧。”

好大一个礼，看上去却傻乎乎的。众人越发大笑起来。

初时，他误会了她，匆匆数年，他们一直不曾见面。

婉妍脸飞红，却故作淡然道：“公子笑话了。”

正谈笑融融，小厮传话：“公子，老爷喊您过去议事。”

虞信和婉妍说了几句，又与天素颔首，

虞伯请天素去看药材，花厅之中，留下雪瑶和婉妍。

婉妍问男装的雪瑶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她自然也是看出雪瑶是女子。

“我啊，我叫……无逸。”雪瑶瞎说，她将栗色的头发绕在手指上，又抽开。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她有些心虚。在没看到文天素之前，她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哪怕听过无数传闻说南境第一美人阿莎曼如何如何，她终究认为不及自己。而今见了眼前这位，容貌虽不及姐姐，可举止投足之间，简直是大家闺秀，她心头想，怪不得承瑾总是很嫌弃她，原来中原的女子都是这样的呀。

雪瑶心头有些不乐，越发古灵精怪，“我哥叫无敌……”

天素和虞信婉妍几人没有明面相认，雪瑶却不知。

“不知姑娘是哪里人士？”乔婉言也不管她的古灵精怪直接挑明雪瑶的女子身份。

“我啊，从……很远的地方。”雪瑶有些失落，她又道，“其实也没多远。”

“一路也很不容易吧。”乔婉妍语气温柔，“姑娘为何会遇见歹人？”

天素过来，如实说了雪瑶的情况。

乔婉妍贴身丫鬟打量了天素一番，看他身上的配饰都是价值连城的，便笑道，“公子这般如神人的装束，确实引人注目了去。”

两人相视一笑。

雪瑶一旁使坏道，低声道：“婉妍姐姐，那位虞公子和你，他喜欢你的对吧，你也喜欢他……”

天素和婉妍听了均是一笑。

天素向婉妍解释：“她们南境的人向来不避讳此事。”

雪瑶现在是跟着天素，有恃无恐，天真的她一直以为婉妍和天素是恰才遇见，她小声嘀咕：“明明两个人都是喜欢的，方才那场景，没亲上去真可惜。”

乔婉妍脸红得不像样子，含蓄道：“其实我们曾经也称兄道弟的。”

没想到雪瑶对天素说：“哥，你可看见了，她还不承认。”

天素用眼神示意了雪瑶不多话，雪瑶忙止住。

“其实……”乔婉妍正欲解释什么，虞信推门进来。

“你们在说什么呢，方才被家父喊去嘱咐了一些事情，怠慢了，忘见谅。”虞信上前揖手，十分谦恭有礼。

虞信不认识雪瑶。

正要问，雪瑶打趣道：“你眼中只有婉妍姐姐，自然怠慢了，哼！”

虞信帮作揖：“在下失礼了，敢问公子贵姓？”

雪瑶胡乱道：“免贵姓吴，名逸……”

虞信又道：“君子无逸，真是个好名字，敢问贵庚？”

“我十八，我哥无敌，年二十……”雪瑶趾高气昂。

“虞某不周全的地方，还望二位贤弟多提点。”他在贤弟这两个字上加中了语气，像是调侃，全然配合雪瑶的无理取闹。

雪瑶见周围三个都盯着自己看，如看耍猴一般，甚觉没意思。五大三粗往凳子上一坐，将茶盏中的茶一饮而尽。

众人又大笑起来。

虞信目光半刻不曾从乔婉妍身上挪开，乔婉妍也面色绯红，面带羞怯。

天素给雪瑶使了个眼色，雪瑶收敛了几分，道：“哥，你说有个什么东西要拿给我的，怎么忘了，咱们去拿吧，紫琳，咱们一起去看稀罕去，走吧。”与乔婉言一道的紫琳会意，忙跟了出来。

紫琳在门口守着，雪瑶道：“你在这守着干嘛，这不是妨碍他们？”

“我家小姐毕竟还待字闺中，他们二人在里头，怕是不太好？”紫菱不大放心！

雪瑶开解：“我看虞公子很是上心，你家小姐也有意，这个应该不用操心的。”她上前一把拉住紫琳，踏上台阶。

“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家家教向来严，小姐这次偷偷出门，原是为了明月公主，却不料一路如此艰难，连回去的盘缠都没有，加之路上又走错了方向……”紫菱并不认识虞信，说了便哭了出来。

翌日大早，天素亲自拜会了虞信的父亲，虞老爷是个非常和蔼的中年人，就是对虞信管教甚严，非逼得虞信考科举。奈何虞信天生不爱读书，也不爱那些圣贤之道。天素聊着聊着，忽道：“原本我有个亲戚在江南，三十多年前因为战乱没有走动，如今家里只剩下兄弟二人，回来认亲，不知虞老爷是否知道？”

虞老爷忙问：“不知公子的亲戚是哪家？”

“钱塘江畔的蓝家！”

“蓝家？”

“嗯，我表姨父蓝天。”天素口中的蓝天，是她母亲蓝彤的堂兄。

“蓝家……我知道，说起来我们两家还是世交呢，不过当年的战乱，都失散了，这么多年，我都没有找到篮家的后人，怕是已经……”虞老爷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泪。

“不过据我所知，蓝家最后一个幸存的姑娘嫁给了当年的新科状元，后来因为遇了事，被抄家了，只有一个小孩下落不明，这么多年我也多番打听，可惜没有任何消息。”虞老爷道。“幸好后来被淮王殿下寻得，不过我不确定是不是那孩子。而今封了忠信侯，这一路听了他许多故事，据说十分骁勇善战。若真是楚兄的孩子，这般俊杰，也算告慰他在天之灵了。”

“老爷可是说的楚家？”天素道。

“是的，就是楚家。唉……当年我去参加科举考试的时候，还遇到过那俊杰，也是麒麟人物，可惜我落了榜，揭榜的那天，我还去看了的，几家欢乐几家愁。不过楚兄我是知道，我断断不信他通敌，这么多年我经商，也多番走动边境，不曾听说番邦有权贵和他相识，更别说什么叛国了，可惜先前我收的证据，都被土匪打劫了，唉……”

兜兜转转，没想到这样的故事，在异国他乡又被人提起，那些精彩绝伦的人物，还被人记得。

“我虞家与蓝家是世交，两位公子不嫌弃，可以留下来，我这里如今生意也做的广了，我那儿子虽然极有行商天赋，他打理不过来。你们若是愿意留下来帮衬老夫，老夫可是欢喜得很呐。”

天素忙揖手道：“感激老爷大恩，只是我们游历江湖惯了，实在不爱怕拘束在一处，还望虞伯伯理解。”

“哈哈，无碍，无碍！对了，我听下人说昨天和你们一起来了一位姑娘，不知是何情况。”

天素细说婉言情形。

“这真是，老天安排呀，不知乔千金可安排了婚嫁？”虞老爷问道。

“待字闺中，尚未出阁。”天素道。

“哦，这样啊，我儿也尚未婚娶，真好，真好。”虞老爷一生最敬佩读书之人，太傅的孙女，若是能与他儿子结秦晋之好，他这一生也无憾了。以前无相交途径，如今乔婉妍住到虞家，不得不说是天赐良缘。

事情谈到这一步，天素终于松了一口气。

在外间听墙角的雪瑶突然进来道：“不过，晚辈之前中听中原人说，乔老太傅将乔姐姐定给了中原的秦王殿下，也不知传闻是否属实。”

“没有的事。”虞老爷到没生气，摇手道，“我也是经常在长安城中走动的，当年乔太傅确实曾有意将孙女许配给秦王殿下，奈何皇上不许，后来此事不了了之，再后来乔家退隐，也就无人再提此事，也导致乔太傅的孙女还待字闺中。”

虞老爷看了眼天素，天素让雪瑶先退下。

天素看出了这之中的些许关窍，乔婉妍端淑秀丽，在京中想寻个好的人家太过容易。可五皇子参与夺嫡，五皇子与李珺珵之间如今势同水火，他日李珺珵若是败下，可能性命都不保。怪不得，以乔太傅的能力，当年竟然没让孙女嫁给最有资格成为太子的李珺珵。不过那人毕竟是珺珵，天素嘴角微微勾起。

虞老爷叹了口气，他道：“如今这形势，真是天意。”

“乔伯伯有意玉成此事？”天素问道。

“嗯，昨天下人通告说是个知书达理的姑娘，我以为是阿信外面带回来的，本想他今年二十几，也到了成婚的年纪，就算是寻常人家的，他若是喜欢，让他纳作妾室也是好的，不想竟是太傅的孙女。我便想着这事。”虞老爷一脸深思状，补充道，“得让虞伯张罗起来这事了。”

天素笑道：“我见虞公子跟乔姑娘就很配。眼下，若是可以，能把亲事定下来最好？”

“这主意甚好。”虞老爷笑得合不拢嘴。“姑娘不愧是文天素。”

天素明明是男装，没想到一眼被虞老爷心知肚明，不愧是天下首富。

她忙忙起身揖手。

虞老爷又道：“跟着姑娘的那位暹罗国公主，性格虽天真无邪，奈何暹罗与中原眼下势同水火，姑娘还是小心为是。”

天素颔首，客套了几句，方退下。

天素回到客房，雪瑶不解问：“姐姐，你为何方才支开我啊？？”

方才天素从虞世平口中得知，暹罗国王以中原掳走暹罗公主为由，准备攻打中原。

上官雪峰，好一个狡猾的狐狸。

是日夜，天素与婉妍，虞信，虞伯、虞老爷等人商议寻找明月公主和柳文暄大将军之事。

因虞信遇见过乔卓然和小雨，眼下又想和婉妍把婚事定下，他二人合计去找乔卓然。

“还烦公子也顺道给在骠国的陈大人带些消息。”天素道。

虞信拍着胸脯道：“这事我虞信一定肝脑涂地。”

碧水山庄，虞信与父亲坦白要去寻明月之事。

虞世平发动南境所有商贾人脉帮忙打听明月下落。就在当日，他们便收到一个消息，曼陀罗诸国和罗刹国遣使者到暹罗。

这群人聚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呢？

天素当即决定，再回一趟暹罗城。

于是，虞信婉妍与虞伯等人取道往云南，天素带着雪瑶回暹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