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第253章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大梦几许缘起缘灭

小红的脸极其精致，这是她换脸之前的脸，毁容之后重新长出来的，竟如此完美。她很是满意。再看看毁容的文天素，她奚落道：“还有一个人呢？贪狼，他人在何处？”

看来今天是不得不动武了。天素心道，天朗或许已经落入他们的手中。

忽地，远处一声烟花爆炸，红色的信号，十分紧急。

周遭杀手闻声出动，纷纷赶过去，根本不管小红。

方才还咄咄逼人的小红，此时气势弱了半截。

小红手中的暗标快速发出，天素旋身飞掠顺手接住，立即又打向小红。

小红被她身手吓得一惊，知道文天素很难对付，她眼下不是文天素的对手，只道：“今天算你幸运。”小红随即飞走，整个村落顿时变得荒芜。

天素欲走，可是她一想，远处那红色的火花是找到谁发出的信号？

李珺珵？她心一沉，快速飞过去。

十多里外，百十来个杀手围杀一个人。

杀手最中间，有三十六人内外两层包裹成一个圆形，将困在里头的人杀得水泄不通。

天素飞身杀进去，里头的人也才刚撕开口子，两人背对背默契十足，熟悉的招式，不言自明的防卫和守护，二人顷刻破了绝杀阵。

天素身法都极其快，手中的兵器皆是无坚不摧，削铁如泥，百十来杀手，顷刻毙命在二人剑下。

躲在暗处的小红看到二人联手，心头更是惊慌。此时李珺珵戴着面具，她尚未认出李珺珵来。天素回头看，这才确定是李珺珵。

而李珺珵，自然也认出了她。他本以为她要与他相认，眼神中有一丝欣喜，可天素很快挪开眼睛。她此时的容貌太过吓人，她的身体也不能支撑，既然李珺珵也决定放下前程往事，她就不该再强求。

李珺珵心头刹那生出的喜悦瞬间消失，天素要走。李珺珵故意问：“多谢阁下相助，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天素冷声道：“路过而已，不必客气。”

她跃身便飞走了。

激烈的打斗，她的身体已然撑到极限。

躲在暗处的小红听见二人对话，心头大喜，藤原说文天素失忆，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她，看来是真的。

天素往山上走去，她的肌肤本也只是生了薄薄一层，眼下又开始渗血。

李珺珵一直暗中跟着，没过多久，天素便倒下。

偷偷跟着的小红正要上前，跟来的李珺珵换了身黑色蒙面装束飞身落下，救走了天素。

天素身上渗出很多黑色的毒液。李珺珵快速带着她招到一处溶洞，天素体表的黑血才止住往外流。

天素为何都这样，还要出手救他……她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谁，到底认不认得他？

万般思绪在心底喷涌，为何每次看到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似乎有无限心事想对他说？

他发现，天素很怕看他的眼睛。

种种猜测，种种不确定，他心头满是荒芜。

他明明很期待，却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

李珺珵又照顾了天素十多日，确定天素情况稳定，在她醒来之前才将人送到一个山路上，救走天素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吴青。

那条山路，也只有吴青会经过。

天素醒来时已在吴青山中的院子里。她很是不好意思：“多谢了，又叨扰了。”

许妙见天素无碍，也很开心，她道：“姑娘没事就好。这么多时日，姑娘去了何处？”

这么多时日？天素一愣，在她的意识里，昏睡醒来才不过昨日的时。

本来失忆之后思绪就有些混乱，她支支吾吾道：“我昏迷很久了么？”

许妙道：“青哥今日上山之时，正好碰到姑娘，姑娘难道忘记自己是何时昏迷的？”

天素怕自己这一段时日身体太虚弱，记忆再度混乱，只如实道：“大概是我失忆了……”

站在她窗外的李珺珵听到这一句，不免觉得好笑。他们的身体都生病了，记忆错乱，一片片空白，连贯不起来前尘往事，让人如浸在白茫茫的大雾之中，又像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恐惧和不安，烦躁和忧虑，各种思绪纷乱，他们便是在这种深渊之中挣扎。

李珺珵见天素已然和他们和谐相处，也就放心，独自离开。

吴青许妙二人那日也看到了炸开的烟花。许妙和吴青决不能坐视不理，将孩子送到十里之外的小兰家，两人赶过去看时，只见遍地杀手，并无二人踪迹。

这些时日，吴青还是担心天素出事，每日都下山四处看看，这次正要碰见，并不是巧合。

许妙便将所有事一五一十告诉天素。

天素这才确定，她才是真的文天素，那个假扮她的人，是萧风的婢女，名唤小红。

许妙到底也曾是藤原和李承珉他们安插在南境一带的重要接头人，他们密信往来所用暗语，联络方式，许妙都知道。她想得到这些消息，实在太过容易。

天素心头欢喜，却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淡然问道：“你们可知道，九皇子李承瑾的下落？”

许妙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之前截到的密信之中，有一把匕首图案上画了九个点，那个图案或许代表九皇子。”

天素神色欣然，许妙也将所有暗语图标全画下来告诉天素。

与其说是图画，不如说是一种象形文字。

太阳是一个类似铜钱的图案，云就是云的形状，神则是火把的形状……

许妙和吴青既然已经归隐，天素也不再打算叨扰他们。且此地是南境数国交界之处，纷乱更多，更不必让他们陷入险地。

吴青很谨慎，藤原的人并未找上门来。

许妙给她画了一张南境的舆图，避开所有杀手的据点。许妙还告诉天素几个藏俘虏的和炼制毒人的地方。

天素身体恢复许多。李珺珵先她一步下山，而今周围的杀手都杀光，消息也没有再传递出去，他得去找小九。

数日前，他收到柳文暄的飞书，小九在某处山窟之中，危在旦夕。很可能，已遭遇不测。

急迫的心和迈不开的步伐，叫他无所适从。李珺珵才走上官道，他准备去找匹马。顺着新鲜的马蹄印寻去，远处树荫下停着一辆马车，有两匹马在树林中放草。

李珺珵飞身过去：“请问，阁下是否愿意卖马？”

车内之人不急不徐撩开车帘，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是小红。

李珺珵抬头，便遇见坐在马车里的小红。他此时并未戴面具，本想再遇见天素，便告诉他自己的想法。

小红这阵子一直在山中寻找李珺珵的下落，她养在南境的杀手，好阵子没递消息给她了。她寻思那些出了事，便过来查看一番，果然，好几处线人都被人除掉。

她还在想，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精准除掉她的人，没想到遇到李珺珵，一切便说得通了。

小红长得明眸皓齿，稍稍打扮之后，更是国色天香。她根本也不把李珺珵放在眼里，只眼下，她一个人并不是李珺珵的对手。若是能如除掉贪狼那般简单，她也不用和这几个人虚与委蛇。

小红笑盈盈，故作惊讶，又转娇羞：“珵哥哥，你可是一路上都跟着我？”

否则，从东瀛到这里，万水千山，如何能相遇？在正常人看来，也只有一个暗中跟着的可能。

李珺珵一看到小红这张脸，心头就开始烦躁起来。在他心深处，有种想杀了眼前之人的冲动。

以前的记忆完全消失，后来的记忆也成了混沌。他控有这副躯体，对着旧人，却无可奈何。

他心头慌乱得很，多想快点与天素互明心迹，可是，天素于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是觉得心中亏欠的弥补，还是不复旧时的爱意？

李珺珵的心空落落的。

偏偏，他什么都记不得了。

有些东西，也只有依靠他自己去寻根。忽而，他瞥见小红马车上的药，是珍贵的血灵芝。是天素需要的解药……

看来对方是在试探他，亦或者，是背后的藤原在试探他。李珺珵忍着厌恶，神色淡淡，道：“路过而已。”

“珵哥哥，你要去哪里，要不我带你一程？”小红明眸皓齿，鹅蛋一般的脸柔美细嫩，毫无瑕疵。

李珺珵并不想与她有过多纠葛，不知怎的，他心底忽而生出一个想法来，若是天素看到他和这个假天素在一起，会不会生他的气，就故意装作不认识他？

李珺珵顾左右而言他：“贪狼呢？”

“贪狼去找草药了，我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他说需要一些草药继续将养，才给我弄了这辆马车。”小红撩着头发，低头摸了摸眼角。

小红原想拿李承瑾的下落来诓李珺珵，可惜，李珺珵太聪明，不是那么好骗的。

李珺珵转身要走，小红连忙下车将李珺珵拉住：“珵哥哥，你都跟到这里来，为何又避开我，你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么？我就在你面前，你大可直接与我说呀。”

李珺珵不着痕迹抽开手，道：“而今你与贪狼相依为命也很好，就别再沾染江湖风波了。”

“你从瀛州追我追到这里，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小红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李承琪要杀李珺珵，让她下手之后就放了萧风。奈何她不是李珺珵的对手。藤原那厮让她和李珺珵培养感情，简直天方夜谭。

小红愤然道：“我之所以来南境，是贪狼说小九在南境，我才不远万里过来。而今我孤身一人，你遇见我，竟然也这般不管不顾。亏我曾经舍命救你，真是白费我一片心血。”

李珺珵心道，这人是真没认出和藤原打斗时就是他，还在这装模作样，若不是他心中早确定，她这话还真能令他心生动摇。

“不是我叫你来的，不必与我说这些。”李珺珵懒得多费口舌。

他不知，刚下山的天素，正巧看到这一幕。

这条官道上没有藤原的据点，反而安全，没想到看到他俩在路上拉扯。

天素只得躲在树林之中，等他们离去。并非是他想偷听，奈何她在下风头上，不得不听。

小红故作清高道：“你这话的意思，是要与我一刀两断了？那为何又不肯将我的玉珏还给我？那是我母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天素听到这句，不自觉捂住胸前的玉，脑海之中闪现出无数个画面，那些画面在模糊的视线之外扭曲得不成形状，最后揉进血肉里。

李珺珵心底只有一个念头，演戏是吧，看你演到什么时候。

小红冷哼道：“把我的玉珏还我，你我之间，从今往后，两不相欠。”

“上次遇到厮杀，玉珏丢了。”李珺珵淡然道。

树林里头的天素听到李珺珵如此无所谓的语气，心如刀割。她并不知上回昏迷，是李珺珵救的她。更不知，这阵子，李珺珵其实一直守在她身边，每日她药浴过后，给她擦拭身体，守她到半夜。

她只以为，那些都是梦境。

小红从身上取下一块玉珏，拿在手里，对着李珺珵道：“好，你弄丢我母亲的遗物，这一块，我也没有还给你的必要。”

小红将玉珏猛然往石头上一砸，玉珏碎成无数小块。

李珺珵无动于衷。

天素蹙眉，天朗分明将他从小红手中拿来的那块玉珏给她了，小红手中怎么还有玉珏？

若小红手中那块是假的，她身上的这块很有可能也是假的。

天素一阵懊恼，她醒来之后完全失忆时，身上是戴着那块玉珏的。五月十五大婚之时，藤原为了试探她，取走了她的这块玉珏，后来又还给了她。

京都城楼之上，她身体自燃，她身上那块玉珏当时坠入大火之中。只是她忘了，她醒来之后身上的那块玉珏，到底是真还是假呢？

天素心头慌乱，手中冒着冷汗。李珺珵为何那般平静，还是真的不在意？

天素有些颓然，若她手中的这块玉珏也是假的，岂不是她永远也不能自证自己的身份？

心头的慌乱变成绞痛，无需永远，她这条命也支撑不了半年了。

她不是早就决定放弃文天素这个身份了么？

天素心头生着闷气，离开树林。风吹着树林哗啦作响，李珺珵和小红均未发现离去的天素。

天素想想也觉得可笑，好几回，她都这样清楚地听清他们的对话，知道李珺珵的态度，这或许就是天意。

李珺珵不想和小红过多拉扯，他飞身离去。真的是一刻也受不了。

小红气急败坏，大喊：“李珺珵，终究是你负我，你这一生永远亏欠我……”

小红假模假样挤出眼泪，见李珺珵头也不回走了，脸上的苦涩立即成了杀意。

小红正要上车，另外一边树丛里却走出个人来。

“文姑娘，好久不见。”松本换了汉人装束，显得有几分风流倜傥，“藤原君没有与阁下一起么？”

藤原告诉小红，他并没有告诉松本真相。整个天下，只有他藤原和她知道到底谁是文天素。

小红冷声道：“松本。”

松本哼哼轻笑，道：“文姑娘，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李珺珵心中到底有没有你么？”

松本眼神由笑转冷。

小红不想与此人纠缠，径自上马车。

松本飞身过来揽住小红的腰肢。夏日衣衫单薄，松本宽大的手掌一把揽住，忍不住轻轻摩挲。不待小红反应，他已点了小红穴道。

松本将人横抱起来，飞身离去。

方才李珺珵和小红说话时，松本便给李珺珵下了毒。

还未走多远的李珺珵假装中毒，他需要从这群人口中查到小九的下落，只得以身犯险。

松本的人立即过来将李珺珵绑了，连带小红一起抓到一处山洞中。

原本想去找小九，失落的天素在山中漫无目的走，后来，不知怎的，她又走回马车这里，马车还在，人却不见踪影。巧了，车上这么多药材，咳，不拿白不拿。

天素如置气一般，将马车里的珍贵药材一扫殆尽，心中一点也不虚。四下无人，她将那块碎玉片都捡起来，细细和自己身上那块对比，发现碎裂的这块纹理似乎并没有多精致。她将两匹马牵了，打算骑马去找天朗。

天色渐渐暗下，天素牵着马匹在山间，她得去找些吃的。才入深山之中，便听见远处有女子叫骂之声。

如此荒山，远处火光太过惹眼。

天素放了马，飞身跟过去，悄悄接近山谷的火光，落入草丛深处。却见李珺珵被绑在石头上，一鬼面人端着一盆水泼在李珺珵身上，李珺珵醒来。

松本挥手，所有小喽喽都退下。

松本将小红放在平坦的岩石上，在她身上抚弄。

“松本，滚开。”小红呵斥道。

松本俯身在小红颈窝处闻了闻，低声问：“不知素姑娘可曾吃过媚药。”

“滚开……”小红这才想起，曾经李珺珵给松本点穴道，让吃了媚药的柳思颖和松本做成一处。

而今松本绑她，估计就是为了报复李珺珵。

小红低声道：“松本，你冷静，我不是文天素，你抓错人了……”

李珺珵耳力过人，正好听到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