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第241章 第二百四十一章 乱贼寇望风皆俯首

“少说十万，骑兵都有一万。我先去了。”程子弢都没反应过来天朗喊他哥，战事告急，耽误不得。他骑马便带兵离去。

外头是整齐的脚步声，远处是轰隆的马蹄声。

三天来，中原军根本没闲着。八卦山是个地势极好的所在，旁边有山，有河有水塘。因河流将京都城烧过来的火势割断，河流以南的树木尚完好。程子弢便带人在这周围挖了不少陷进。

海上作战考验水性，不谙水性的将士就算再怎么勇武，面对茫茫大海，气势上已弱了三分。而今陆地作战，尤其许多是从西北和北境过来的，极寒极热的九死之地他们都熬过来了，而今三伏天气虽热，哪里热得过沙漠。山崩地裂之后地势险峻，哪里有北境莽莽冰川险峻呢？

这里，最是适合施展他们十八般武艺的时候。

淳明手中有十万大军，从海上逃窜的二十多万，估计另外十万去水田那边伏击柳文暄了。

程子弢在北境待了一年多，对这种伏击之术用得得心应手，加之先前和李珺珵在金山大战陈晋时学到了很多东西，只要不是沙漠，其他处都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们这群人，唯一一个从沙漠中走出来的是陈敬之。也不知那小子现在如何了，程子弢想了想，淳明的大敌已在近前。

李珺珵和天朗都骑马到前线来，只留小雨几个照顾天素和楚天朗。

淳明的确已经恢复，他也不意外李珺珵恢复。

两军不过片刻就在崎岖的山地里对上阵。程子弢首先就给他们骑兵来了一个虎落平阳。山林两侧埋的绳索暗器一拉，狂奔的战马被那些银丝线割断前蹄，道上立即人仰马翻鲜血四溅。

淳明飞身而起，李珺珵掠身迎上去。

两人落在另外一座小丘上。

淳明主动开口道：“李珺珵，你我再战一次如何，这会应该算公平。”

淳明眼睛受伤，不过已经恢复，大概是换了眼珠子。

两人相隔数丈。

“可以。”李珺珵面上烫伤的印记还十分清晰，将他的冷肃掩盖了几分。

淳明身材不高，李珺珵下马之后，两人站在日头下，太阳当空，四周的植被在三日前被大火烧尽。那黑色的树蔸上依稀冒着青烟。

李珺珵比淳明高出将近一个头，两厢刀剑相接，淳明因身材短小，动作更为快捷。

李珺珵身手慢淳明一招，手中的剑却与身体浑然一体，丝毫不给对方攻击自己的机会。

李珺珵这才又想起，这厮是天机阁的真阁主。

两人厮杀的招式从起初的试探到逐渐熟悉对方身手，剩下的便是找弱点。

淳明也像换了一个人，十分勇猛彪悍。李珺珵相较之前，更多的是冷静理智。

天朗不放心，跟过来看看李珺珵的情形，李珺珵的手法跟之前每一次都不同，似乎这次，更加进益了。

登高而往，便可看到被火烧毁之后的大地与河对岸的绿色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

李珺珵手中的剑载着光芒，他剑身一偏，光阳刺进淳明的眼睛，淳明忍不住一闭，李珺珵另一手的暗器飞出。

淳明这回长了记性，他道：“李珺珵，中原有句老话叫做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怎么你过了三天，还是只会用暗器这一招。”

李珺珵手中的剑闪出的光影快似闪电，淳明这才见识李珺珵真正的身手。

李珺珵大伤初愈，淳明余毒未清，两个人对手，都十分谨慎，也都想趁机取对方的命。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李珺珵因身材修长，即便是落在地面，他也是居高临下看着淳明。淳明仰望着李珺珵，终于感到一丝耻辱。

于是，淳明越发招式狠毒，他袖中的暗器在每转身之时便散出数十枚。他倒忘记方才讥讽李珺珵用暗器。

李珺珵手中倒没准备那么多暗器，不过他很好奇，三日前他明明给了淳明致命一针，就算水田将银针取出来，他也不至于恢复得这样快。

种种疑惑在他心中纷扰不轻，他脑海之中很多事物淡去了影子，并非失忆，而是要想，根本想不起来。

李珺珵神情冷肃，如庄严的神祇。淳明有几回伤到他，他眉头都不曾蹙一下。

过了片刻，李珺珵淡淡道：“你应该不是淳明，你是何人？”

李珺珵觉得这个人应该是戴了人皮面具，但他身法和淳明如出一辙，为何。不过这二人，怎的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李珺珵再细想，眼前之人的招式快到不容他分神。真真是个顶级高手。

牵扯李珺珵的，倒非身体上的伤。

打了半晌，他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忘记了什么，但是，他到底忘记了什么呢？

周遭血流成河，二万中原兵对战十万东瀛兵，虽没有什么优势，但重创对方之后自保，他们还是很有把握。

风云际会，云影变幻莫测。

世间人影倥偬，来去之间，俱是过客。谁又记得人间的悲欢离合呢？

这大概是李珺珵昏迷这两日想清楚一个问题。

人影似蚂蚁一般散落在荒原，在山丘，在树林，在河道。

六月的烈阳炙烤着大地，人的躯体在倒下之后，几乎肉眼可见地**。数不尽的苍蝇蚊蚋将倒下的尸体围住，不多时尸体已散发出一阵恶臭。

中原军多以保存实力为主，四万人花了三天设下的陷阱，不过片时便有许多东瀛军落入陷阱之中。

东瀛军最前边的是骑兵。程子弢带领几个手下夺了不少马匹，众人越发兴奋。

一群人骑马跟着程子弢从山上杀到山下，吸引东瀛悍将穷追不舍。不多时，数百人又被程子弢手下的一群人赶到了陷阱之中。

与此同时，天朗已带着几个虞伯手下会说东瀛话的护卫穿上了东瀛军士的衣服，混进东瀛军行伍之中。

数十人假意厮杀了一阵，稍稍引得同伴信任，不多时，这群人分散开来吆喝道：“不好，西南方向有五万中原军杀来。”

不过片刻，又几个人从北边仓皇逃过来道：“陛下，不好了，水田那边已有战败之象，他是故意让着柳文暄，他之前说过，希望中原统一东瀛……”

话还没落音，又有一波人喊道：“淳明不是君主，他当初杀了淳智陛下，撺掇了皇位，都是他触怒了天意，不死山塌，都是因为他触怒了天意啊……”

这几十个人三五成群，东吆喝，西吆喝，吓得东瀛军慌不择路。淳明那厢和李珺珵厮杀，根本无暇顾及这边。

程子弢带人杀了几个为首的将士，十万东瀛兵便成了无头苍蝇。

尤其听闻西南方有中原军来，个个吓破了胆，逃都来不及。

程子弢和天朗两人里应外合，把十万东瀛兵搅成一滩污水，再个个击破。

兵者，实者虚之，虚者实之。

无论如何，程子弢手中的二万兵马是实打实的。他们这几万兵在海上经历如此多磨炼，能够顺利到达东瀛的都不是等闲之辈。

战马奔腾，战鼓雷雷。八卦山上的中原军占据有利地势，以逸待劳。

好战的淳明一心都在杀李珺珵身上，根本不顾其他。

打至天黑，李珺珵开口道：“昨天马车中受伤的人不是你，你们两个人之中，有一个是假冒的淳明。”

淳明冷哼一声，没想到李珺珵这么快就能看出来，他杀掉李珺珵的心就更盛。太聪明的人，他都不怎么喜欢。就如水田那厮，一心想要控制他。等他夺得天下，第一个杀的就是水田。

刀剑厮杀得越发激烈，李珺珵依旧是有条不紊。

远处山头喊杀声此起彼伏。

淳明这才发现，天已全黑。

李珺珵也才发现，今日是个月圆之夜。

月圆之夜……

这月色真熟悉……

不知想到什么，李珺珵手中的剑也更快。两人从这座山头飞到那座山头，淳明委实意外，李珺珵体力如此之好，和之前好似变了一个人。不过他不大相信，李珺珵总不会和他一样，弄了一个替身。

李珺珵的招式越来越快，淳明不得不转攻为守。身材矮小的淳明左右躲闪。李珺珵四肢延展，手中的剑就更长。

李珺珵手中的剑如影子一般，在空中发出呜呜的嗡鸣之声。淳明手中的刀趁李珺珵起剑之时，往李珺珵肚子上砍去。李珺珵的剑快速往下，他飞身而上将淳明握刀的手腕一握，另一手剑快速一挑，淳明啊的一声，手筋已被挑断。

不待他还手，李珺珵已握住了他另外一手，剑刃划过，血滴顺流落下。

李珺珵快速将他一踢，人飞开之时，李珺珵旋身飞起，手中的剑在空中一转，只听淳明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天朗等人本就在东瀛军中扰乱军心，听见淳明的嘶叫之声，天朗等人立即大喊：“淳明死了，淳明死了……”

淳明没有死，也发不出声音喝止。

几个高手都被程子弢所杀。

正当他们还在抵死厮杀之时，京都城那边惊天一炸，火光冲天，山河震动。淳明吓得趴在地上。

那厢传来中原军胜利凯歌，这厢东瀛军个个如丧家之犬过江之鲫，东逃西窜。

中原王师所到之处，东瀛军皆俯首跪地，求饶不迭。

还有些东瀛悍匪不肯屈服，依旧在厮杀。

程子弢和天朗将淳明困住。此时的淳明如待宰羔羊。

月色当空，云朵浮在空中，似一条船，可载人飞去。

月华如洗，和曾经的某个夜晚极其相似。清影绵柔而悠长，像极了谁的眼波。

未多时，张宇等带兵归来。两拨军相会，壮士豪情万丈。尚有负隅顽抗的东瀛兵见两军相会，七八万大军再度和四万中原兵厮杀。

至半夜，唯独柳文暄未归。李珺珵叫众人守好阵营，他独自找出去。

明月当空，山头黑风飒飒，乌鸦漫天。

鬼鬼祟祟的猎狗偶尔从山谷中跑出来拖两具尸体回去，盘桓的秃鹫时不时俯冲下来斫破死尸的肚皮，将尸首肚中的肝脏肺腑肠胃全部拖出来。至于其他鸟兽，不多时也窜出来抢死尸。

不死山爆炸引发的山崩地裂，万丈悬崖不可胜记。

这群杀手里头，有一个高手，与萧风不相上下，那是李承琪。他只穿了普通杀手的衣衫。不过柳文暄还是认出他来了。

萧风冷笑道：“柳文暄，你难道不想见见李承瑾吗？你可知他在我手上？”

承瑜听到此话，怒火万丈：“萧风，你作恶多端，外国求人，今日我便替天行道，斩邪除恶。”

“就——凭——你——”萧风语气冰冷。

所有人飞身而起，手中数枚暗器同时发动，暗器的机关打开，飞出来是万片细碎的花雨，似桂花大小，那花雨顷刻结成一张巨大的网，向两人扑去……

柳文暄拉着承瑜快速往悬崖下飞过去。

萧风李承琪联手飞下去，再度将暗器打下去。

悬崖下漆黑，打下去之后，没有任何声音，也听不到任何回音。

李承琪和萧风落在悬崖底下，忽而，黑色的峡谷。冒出无数幽幽蓝色的眼睛，是狼群……

柳文暄快速拉着承瑜飞走，可惜体力消耗太大，根本飞不上去。

李承琪和萧风发现柳文暄和承瑜的踪迹，立即飞身过去追赶。一声笛响，狼群似听了指令，立即追着李承琪和萧风二人撕咬。

柳文暄回头看，问承瑜：“你方才可听见笛声？”

承瑜耳边一阵阵转气，一会儿听得见，一会儿还是方才京都城爆炸的声音，根本听不见其他，若非看见山谷中幽幽的蓝色眼睛，他也不确定那是狼群。

柳文暄意识到承瑜耳朵可能在方才爆炸时受了伤，也只顾好他，拉着承瑜往上飞了片刻之后，转身落在狼群后方。

李承瑜和萧风亦往返飞，柳文暄和承瑜快速飞开。几个来回，柳文暄发现，狼群并不攻击他和承瑜，只攻击萧风和李承琪。

其余杀手下来，哪防这山谷之中这么多狼群。

李珺珵听着动静照过来，落入峡谷之中，他的耳力和嗅觉极好，之前眼睛受过伤，在这黑暗之中完全不影响他身手。

几个闪躲，李珺珵将那些杀手全部抹了脖子。

最后就剩李承琪萧风和一群狼。

李珺珵正要对狼群下手，柳文暄制止道：“是友军。”

承瑜只看见黑影，便猜到是兄长，心头一喜，“哥……”

李珺珵微微回头。

萧风道：“李珺珵，就让我们在此了结吧。”

“你们三个，我们两个，这样算公平吧。”

承瑜的耳朵里又是一股鸣响，他捂着头，十分难受。

柳文暄拿出袖中银针，插在他百会穴上，道：“这针先不要抽，不救不要动武了，我们俩就够了。”

未几，又从悬崖上飞下来一个人，道：“怕是不够。”

来者是乔卓群。李承瑜一激动，耳朵里又是一阵巨响，什么也听不见。

他很快认出那是乔卓群，那厮明明死了，看来又是诈尸。

李承瑜气愤不已，立即加入厮杀之中。

他身手好，奈何听不见。周围的狼群也帮忙撕咬。

乔卓群没想到这群狼还就逮着他咬，李承瑜被乔卓群一巴掌拍得脑门麻木，一只狼窜上去朝乔卓群面门一咬，一口把他鼻子咬掉。

柳文暄隐约记得那声笛音。他想去确认，于是手中的动作更快，李承琪和萧风也没想到这二人厮杀了一天还能这般勇武。

眼见乔卓群被狼群撕咬，李承瑜对着乔卓群就是一剑，李承琪虽很想杀了这二人，却也不想被杀。

他立即跳开，拉了乔卓群便飞身离开。

李承琪走时，忽觉胸口一闷，他中暗器了，幸好已到悬崖边上，乔卓群身上被狼群咬得乱七八糟，李承琪只得快速离去。

萧风就知道李承琪靠不住，不过他也没指望李承琪。

他快速从腰后抽出暗器，不等他发出暗器，承瑜手中抢的乔卓群的暗器已趁隙打出，不偏不倚，正打在萧风胸口。萧风四肢一软，浑身无力。

李珺珵的剑同时要刺，柳文暄挡住：“先别杀，小九可能在他手中。”

李珺珵和柳文暄将萧风提上去，承瑜也跟着飞上去。

柳文暄让李珺珵带着萧风回去。李珺珵问他何事，他只说和明月成婚时皇后娘娘送的那块永结同心的玉璧可能落在谷底了。

李珺珵道：“谷底太黑，明天再找吧。”

“你先回去，我不找到不能安心。”

李珺珵将萧风手脚筋挑断，拿枯草做了一个火把，道：“走，我和你一起下去找。”

承瑜想着萧风手脚筋已断，准备下去，又担心有接应之人，又还是守着。

柳文暄和李珺珵在峡谷之中分两头找了半夜，直到天明，除了狼群，他们什么也没发现。

承瑜在悬崖边困得不行，也不敢睡下。

柳文暄和李珺珵上来时，东边已升起好大一轮红日。

早上，程子弢带了四匹马来找人，几人一同回去。李珺珵柳文暄李承瑜三人骑马归来，另一匹马上还驮着同样被挑断手脚筋的萧风。

中原军见秦王殿下和大将军平安归来皆高声欢呼：

王师威威，威加海内。

所向披靡，豪情腾沸。

王师威威，舍我其谁。

势不可挡，地崩山摧。

王师威威，光敛日月。

威武雄壮，气震山岳。

王师威威，壮士烈烈。

炎黄子孙，龙腾虎跃。

王师威威，英雄热血。

讨伐逆乱，斩奸除祟。

王师威威，奉天罚罪。

四境臣服，天下来归。

歌声响彻山河，将士们个个豪情万丈，慷慨激昂。

数月来，第一次打这么痛快的一仗。最后活捉了四万东瀛将士，其余窜逃贼寇，听闻中原王师神威，莫不望风来归。

龙旗飘扬，王师威武。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慷慨激昂的凯哥唱起，夹道欢迎秦王和柳将军归来。

李珺珵和柳文暄并辔前行，李承瑜在李珺珵身侧，程子弢在柳文暄身边，几个面色都有些憔悴，嘴角的笑意却挡不住。

中原将士高喝：“王师威武，王师威武……”

响声震彻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