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本胜券在握,这些人并不是要杀李珺珵,只要把他困在这里就行。
李珺珵见松本要走,他飞身过来拦截道:“既然来了,不切磋一番,岂不可惜。”
天朗哑然,珵哥这语气,像极了他曾经还未失忆之时。????
他喜出望外道:“哥,你恢复记忆了是么?”
李珺珵只是淡淡道:“想起一些。”
天朗又想起姐姐之前在极热的情况下待久,再到凉快之处,身体会快速恢复,但也会消耗巨大,需要修养。珵哥的情形,似乎和姐姐当时一样。
天机阁里头的气温很低,正常人进来,待久了甚至觉得寒冷。不过珵哥体内的毒几番爆发之后,他的身体已无尽接近毒人的状态了,只不过文暄哥用药控制着。?????????????????
之前姐姐体内的毒爆发,便是去寒冷的山中冰封自己,让自己的身体恢复正常。想到此处,他忍不住看着天机阁的穹顶,心中有些蕴藉,更多的却是害怕。???????????????????????
用毒已经是奈何不了珵哥的,但此番打斗过后,他的身体将急转直下,几乎毁掉,那时,他也离毒人更近了一步。
一切,周而复始……
天机阁内十分宽敞,穹顶之上无数夜明珠,镶嵌在岩壁之中。
淡蓝色的冷光,不知在这幽暗的岩洞之中照了多久,夏夜里,它并不能令人心安,只有恐惧。?????????????
那恐惧来自千沟万壑之中,来自岩石罅隙之中,来自心底,亦来自地狱。??
李珺珵反不似天朗那般思忖。来到此地,他的身体十分平稳,大概是一热一冷之间,让体内的毒发生了变化。但若是再出去,身体的症状便会加重。???????????????
幽幽暗光始终照不进心底,那就只能借着这缕光,除掉眼前的敌人。?????
无名剑在手,其实也没给他多少优势。不过此时此地,于他而言,便是优势。??????????????
松本见李珺珵忽然这般厉害的身手,心头一惊,这里的气温,于他而言,是有助益的。千算万算,失算了这一点。?????
他见李珺珵似乎恢复,心中竟然有点害怕起来,这厮,他打不过。?????
松本要走,李珺珵根本不给他机会。???
一日之内,情势突变。下半日还胜券在握的松本,此时心头也后悔,光是在天机阁之中,他输给文天素和李珺珵,都不止一次两次。
松本在心头骂了句,他手中潜伏在各个出口的杀手,还等着他出去发动信号启动天机阁的机关。???????
眼下,他是出不去的。
李珺珵一招一式,毫不给松本还手之力。脑海里哪怕回忆起的旧事,也都是打斗,是血泪,是伤痕。以及,死亡……??
欢乐趣,别离苦,偏无那人的影子。
他有时候也会怀疑,天素真的还活着么?
亦或是,他们为了唤醒他的记忆,找来一个相似的人?
多么可怖的想法,因为身体和思忆无法在这天地扎根,所以对任何事,都是怀疑……
多少次,他也不怀疑他自己么?
李珺珵此时心思明亮,即便怀疑,他也要去一探究竟,前进,才是他要走的路。
刀山火海,也拦不住。
剑劈开的气流从松本脸上划过,一阵刺痛十分尖锐。他忍不住捂着脸。
李珺珵手法极快,进来的杀手本也不多,此时被杀得七零八落。
松本捂着脸往后退,心底的恐惧越来越强烈,越想脱身,被李珺珵缠得越死。
李珺珵手中的剑往松本面前一刺,松本披散的长发被削走了一半,差一点点,剑就削掉了他耳朵。
还有三个杀手。
天朗与李珺珵并肩作战,抵挡眼前的敌人。
杀手们的身手本就不如这二人,况李珺珵在这山洞之中身体忽然恢复。
李珺珵动作化成虚影,这虚影里,一步之间便是生死。
松本败给李珺珵两次,心头的不甘和手中无力的银鞭,相互纠结着。他忽而邪恶一笑,这一生,也算过得没有什么遗憾了,若说有,便是藤原。
松本叹息一声,道:“李珺珵,你若不放我走,你我便只有同归于尽了。”
李珺珵飞上墙壁,剑在空中打了一个转,三个杀手毙命。他回身时,握着剑往松本身后一踢,天朗的剑接住,刺进松本胸前。奈何这厮穿了金丝软甲,没伤到要害。
松本口中冒着血,李珺珵的脚横扫往他脸上一踢。
天朗低声道:“哥,悠着点打,留着精神还要去找文暄哥和姐姐。”
“我知道。”李珺珵声音淡淡的,和从前的李珺珵不一样,和后来的李珺珵也不一样。好像回到最开始,回到他从未失忆之时。????????
松本被李珺珵缠得越紧,他身体消耗越大,说来正常人和毒人之间本就存在一个体力上的差别。若是李珺珵机缘巧合下真的成了毒人,他此时的情形,无疑是陷入死地。?????????????
刚才他根本就不该进来,可是不亲眼看见李珺珵的死,他们总是不放心。这厮似乎有无数条命,每次陷入死地,又能获得重生。?????????
松本紧咬牙关,心头焦急,他擦去下巴上的血。既然走到这步,那就只有启动绝杀机关了。????????
如果死士杀不了李珺珵,那么就让这不死山与李珺珵同归于尽吧。
不想,又涌进来一群杀手。
天朗啐了一声。
松本的银鞭太长,山洞之中杀手太多,那些身手不及的杀手,不少被他的鞭子所杀。????????
天朗嘲笑道:“松本,你行不行啊。”
松本这一生是最讨厌别人说他不行的,一听之后,心中怒火万丈。但这怒火并不能对他的身手有所助益,反叫他手中乱了方寸,死士们倒遭了殃。
松本千算万算,漏此一算。他这才后知后觉,天机阁中十分凉快,他们正常人觉得冷,对于毒入骨髓的李珺珵,此时气温正好。
整个天机阁充斥着厮杀之声,弥漫着血腥之气。
夏天的衣衫本就极薄,李珺珵的外衫被绞破,里头就剩下一件金丝软甲。
天朗也穿着软甲,饶是如此,其实根本挡不住力道极大的兵器。
松本手中重新锻造的银鞭力道较之先前更重,鞭子上的铁蒺藜比之前更加锋利。
他一鞭子甩出,稍微恢复的李珺珵轻巧躲过。他飞身而起,借着银鞭的力道,快速用剑将银鞭往松本身后一绕,将松本拉倒。
松本旋身而起,李珺珵反手拉住鞭子,猛地一脚将松本一踢,松本重重摔在地上。
李珺珵的身手到底在松本之上,哪怕左右杀手接连杀来,李珺珵也在片刻之间重创对方。
松本受伤不轻,见无法脱身,只能拿语言刺激李珺珵:“你可知你心爱之人,每日夜里都是怎么和藤原风里快活的么?”
李珺珵根本不为他的言语所刺激,身体恢复平稳,心绪也跟着宁静。熟悉的天机阁晃出许多熟悉的影子,可惜,他再也想不起来。
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天素的样子,就连当初那幅画,他也忘得一干二净。
李珺珵时而蹙眉,手中的剑却并未停过。松本也根本顾不得招式,只能飞快抵挡,那些围上来的杀手倒被松本杀了不少。
天朗护住李珺珵的后背,抵挡周遭杀手,他转头笑道:“松本,你是不是快疯掉了。你那么高傲的人,当初只输给了琴门,这一年来,似乎输得有点多呀。如果我没记错,你至今还未赢过琴门吧。”
“老子确实气疯了,所以你们今天,谁也别想走。”松本狂笑道,“就算打不过,今天耗也能耗死你们。”
外头还有许多杀手,且天机阁内机关重重,山体中央里头是岩浆,这是一座活火山,一旦松本想同归于尽,甚至可能启动机关。这里头的机关,足以移平这不死之山。
为了杀一个松本,搭上两个人的性命,其实并不划算。但是此处偏又适合李珺珵养伤。
李珺珵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于是,他手中的动作更加快,希望能及时杀掉松本,好去接应天素。
刀光剑影激烈碰撞着,周围的杀手几乎无法靠近他们,一个个人似乎在虚影之中幻化出三头六臂,变得无坚不摧,谁也不能耐他们何。
松本身上并无金丝甲,大夏天,一向骄傲自满的他,这阵子一直没把东躲西藏的两人放在眼里。
而是一心在这天机阁之中布局,如何让李珺珵死得惨。
于是这刀山火海,以及他精心设计的机关暗器,就等着李珺珵踏入此地,他可以看李珺珵变成齑粉,或者变成肉饼,或者变成焦尸。反正,他为李珺珵准备了一万种死法。
此时的李珺珵,不是吃素的,尽管他全然忘记自己是如何惹上这个大魔头的,但他自大有意识,便是被他关在山洞之中喂药。在他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松本就是最大的仇人,是以,也没有什么好心软的。
对于别的敌人,他或许还有一丝犹豫和迟疑,但是对于松本,必须得杀。
李珺珵手中的速度一快,松本便落了下风,他原想耗死李珺珵,眼下怕是自己都撑不住。
松本悄悄擦去嘴角的血迹,故作平静。他强撑御敌,又讥笑道:“李珺珵,你再不去京都城,文天素怕是又只剩下一具尸体了。她曾经为你死在京都城楼之下,万箭穿心,你难道忘了吗?她躺在雪地里,身上的血都流干了,都没能等到你救她,此时的她,一定是在等着你的,你若是不去,她会恨你一辈子。而你,万一某一天恢复记忆,你也会自责到发疯。李珺珵,你知道你自己之前是为什么疯的吗?就是因为自责,因为悔恨,因为无能为力。如果不是文天素,而今成为活死人的人就是你,以文天素的医术,她足以自救,可是她把生命让渡给你,可你倒好,竟然一味退缩躲避,美其名曰是怕给大家添麻烦,可是你忘了,如今这么多人到东瀛来救人,都是因为你啊。如果文天素不为了救你,她就不会死,也不会成为活死人,更不会到东瀛来,你看看,你这个人多自私自利,亏你还是中原人人敬重的太子,我算是想明白了,怪不得中原那么多人不服你,那么多人想要杀你,我看你活着,就是个灾星,只能给人带去厄运的灾星。”
“狗东西闭上你的臭嘴巴。”天朗大怒。
“难道我说得有假么?其实中原那些事,我可是一个热闹都没错过。”松本得意极了。
李珺珵极力忍受着心中怒火,奈何,身体似被什么东西刺激了一般,兀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哥……”天朗惊慌。
其实李珺珵什么也没想起来,只天朗如此愤怒,可见那些事,都是真的。
她为他成了活死人,而他……
李珺珵眸子里聚着一团火,他的剑比方才还快,周围的杀手几乎被杀光。
松本节节败退,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
李珺珵像是失去理智,像是当初亲眼目睹天素死后发狂的情形。
天朗见到这样的李珺珵,心中顿生出几丝害怕。速战速决去救姐姐固然好,只李珺珵的身体再经不得折腾,他劝解道:“哥,你和我姐是两情相悦,你曾经也为我姐舍去性命,你二人之间,不存在谁亏欠谁。你们的心,从来都是向着彼此的。”
李珺珵并不回答,这是他一贯的作风。手中的招式一招快一招狠,松本的衣衫被刺破无数个洞,身上鲜血不止。
幽暗的光落在李珺珵脸上,他嘴角也沁出黑色的血。体内的毒在爆发,眼前的光更为模糊。
脑海里却在某些时刻,浮现出破碎的影子。
一场离别,耗尽他生命中所有喜乐。
从六岁开始,他坐在那棵海棠树下等着母亲开始,他就不怎么说话了。只是,他什么都忘了,那棵千年海棠的花香,终究吹不到他的梦里。
文暄告诉他,想起旧事,需要到熟悉的地方去找一些旧事的印记。奈何,那些印记被风吹得干干净净,连尘埃都不曾留下。
心在痛 ,是无奈,还是悔恨?
手在颤抖,是恐惧,还是悲伤?
他不清楚,他只记得最后她与他在山洞之中分别时,她告诉他,他们要想办法找到最好能认识他们俩的人,这样就能解开谜团,可惜,他后来高兴遇到旧人时,他们又是这般生离死别。
李珺珵并无心思去想了,想也想不起什么。
见李珺珵不搭理,松本还想说什么,忽听得极远之处,传来一阵爆破之声。声音似乎从天上打下来的闷雷,将大地打得颤抖。
山体确实在晃动。
紧接着,一阵闷热的气息从山体之中涌起来。
天朗道:“不好,似乎地动了。”
松本心道不妙,藤原在京都城下埋了上万斤火药,那火药一炸,方圆百十里都将成为废墟。
松本呵斥道:“李珺珵,今日算我认输,京都城楼下埋了上万斤火药,再不去,你此生再也看不到文天素了。”
天朗一时心惊。
但他们不知,柳文暄和天素已经赶往不死山,此时的天素和柳文暄正在山外厮杀那些杀手。
这时,有人过来通传道:“大人,有两个紫衣玉面具的人在外快杀进来了,其中一个时国朝第一人柳文暄,另外一个,似乎是个老妪。”
李珺珵和天朗听了,心头皆是一喜。
松本心头越发恐惧,这下,可能真的逃不了了。他一不做二不休,启动机关,一道道石门落下,一处处火药爆炸,逼着李珺珵往熔岩那边走去。
“松本,你真的疯了。”天朗被石头砸得浑身是包,狭窄的空间根本没处可躲。
松本身上伤痕累累,脸上到处是血,他笑嘻嘻道:“你们不是要杀我么,来吧,看谁能活着出去。”
松本窜出一个石门,石门便落下。机关被他改动,李珺珵每解开一个机关,机关门便会带动火药引线,发生爆炸。
李珺珵和天朗并不知松本到底改了哪里的机关,准备退离。
松本隔着石门狂笑道:“现在想走,晚了。既然都来了,我就送你们上西天。”
松本其实想亲眼看到李珺珵的死,奈何眼下打不过。
里头还有松本带来的死士,刀光剑影,流露的是无尽的杀戮。
一道道石门落下,声音沉沉,松本这阵势,必然是打算同归于尽的,无论如何,他要先见到天素和文暄。
重伤的松本其实也不想死,听到李珺珵启动石门的动静,连忙拖着重伤之躯窜入另外一个密道。
李珺珵被困在重重机关里头,被松本改过的机关一时难以解开。而松本,已经到了山体的最中央,他看着那深不可测的岩浆,热气散发出来,逼着人难受。
松本脸上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忽而大吼道:“我从来没赢过琴门,那又怎样,今天,你们都将死在我手里,天地都要在我手中毁灭。”
他挪动墙上的石块,一颗风火雷滚入岩浆之中。他边笑边往外跑去,忽而又大哭起来,在哭和笑之间,他大喊着,毁灭吧,一切都毁灭吧。
山体开始抖动,暗道中的夜明珠一颗颗散落,碎裂。
石门开启之时便是爆炸的火药和激起的碎石。
似曾相识的场景割裂着现实和梦境。无数惨淡的影子在李珺珵脑海中掠过,却是浮光掠影,一切都那样淡薄。如惊鸿照影一般,当它飞过湖面,留不下任何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