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错算着时间,在晚上七点前将薛易送回了家,再次回到得道坊那个小酒吧前。
酒馆的招牌闪着荧光灯,仿佛在营业的样子,却没有任何人朝这里投来视线,仿佛这里有的只是一面普通墙壁一样。
黎错从这扇门走进去,又从另一扇门走出,这就回到了阴阳界。
简直就是那啥啥的移动城堡。黎错感慨道。
滴滴——
终端自动恢复了网络信号,邮件的提示音立刻传了进来。
阴阳界基本没有什么骚扰短信和骚扰邮件,所以黎错立刻查看,果然是白影先生发来的。
白影先生所说的那个棘手案子,保密等级过高,所以黎错暂时无法了解详情,他只需要等着白影先生给他布置具体的任务就行。
但现在还没有能让他派上用场的地方,因此白影把最近的其他案子也丢了过来,主打一个“工资不能白付”。
黎错以前帮白影先生做事,只需要去指定的地点履行具体的吩咐就好,还是第一次看到正儿八经的任务档案,这才知道原来一个驻灵司需要负责的案子有这么多。
驻灵司,顾名思义,就是停驻亡灵之地。
这当然不是指所有的亡灵都会居住于此,而是指灵民们的阴籍受驻灵司管辖,约等于阳世的公安部门。
凌州市一共有五个驻灵司,驻灵司下又会细分小的部门管辖各地,而总部一般就负责捉拿恶灵。
这其中,白影所在的五司走的是精英路线,他们没有下属部门,不接收普通亡灵的冥籍,只专门负责那些级别比较高或是难以侦查的案件。
与其他驻灵司院子里种了什么花都能宣传得一清二楚比起来,第五驻灵司连成员有哪些、叫什么名字都是保密状态,唯一知道的就只有,他们的案件侦破率非常高,去年二级以上恶灵作乱案件中,有60%以上都是由五司侦破的。
这样高的效率和实力,既让人敬仰,也让其他驻灵司有点摆烂。
比如黎错收到的这封邮件里列出的案件,就都是其他驻灵司塞进五司邮箱的,说是这案子太复杂啦我们干不了你们五司帮帮忙。
白影先生在邮件里备注:[你从里面挑个你能调查的去试试。]
黎错看着那数量过百的文档,陷入了沉默。
被上半夜的体能课摧残了一遍的黎错,趁着夜休期躲进藏书阁,飞快地浏览了一遍文件。
这些文件虽多,但黎错也不用挨个看,首先排除发生在阴阳界的案子,他作为司学学生反而没有作为走阳人黎错查案方便,前者随时有可能暴露自己在做的事。
其次把一看就不可能做到的去掉。
这样一层层筛下来,反而只有那么五六个选项。
黎错目光锁定在了“南华街杀人事件”这个文档上。
这的确是个恶灵作祟导致的案子,但恶灵级别不高,案件本身也不复杂,唯一的问题就是,犯案恶灵现在逃没影了。
按理说,这种级别的案子,不应该由五司来负责。
但,这个案子最初是白影先生亲自接手的,原因是白影先生那天刚好在附近执勤——倒霉,撞见了。
这下本就想踢皮球的其他司一口咬定这事就该由五司善始善终,但五司级别高的案子多如牛毛,一个没影的恶灵,在五司实在轮不上优先级,所以这案子暂且被搁置了。
黎错在阳世时简单查过了这事的相关新闻。
路边的监控拍到,陈红当天就正常走在街上,监控死角处突然冲出来一个疯疯癫癫的人,直奔她而去,因为陈红当时离加害人最近,大家都认为是随机杀人。
而在阴阳界的视角里,加害人的尸体上有被恶灵附着过的痕迹,从残余气息上看是一个三级恶灵。
黎错翻了翻眼前这本《亡灵学》,很快就翻到了“三级恶灵”的相关概念。
恶灵总共有五个级别。
最低是四级,它们能在一定程度上作恶,用怨气潜移默化地对现实世界施加影响。
其次就是三级,这些恶灵具备了害人的能力,但需要满足一定条件或是借助一定媒介,比如这次的恶灵,就是先附身,再控制附身的人去达到目的。
至于二级及以上,那便是只要出现,就能直接取人性命,属于高级恶灵。
高级恶灵一旦出现,就会被建立专门档案,当成重要目标慎重对待,但三级以下没有这种待遇,所以这次的案犯,无法确定是之前出现过的某个恶灵,还是最近才诞生的怨鬼。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这个案子就很可能不是随机,而是厉鬼索命了。
黎错打算先顺着这个方向查查。
“黎错!!原来你在这儿!”
黎错刚把书还回去,就听见这么一声喊,周围的鬼同学格外一致地停下动作,齐刷刷地望向那个扰他们清净的人。
哎呀……
就说好像忘了什么事。
下一秒,黎错就感觉有阵风冲过来,把他卷离了现场。
许连风别提多煎熬了。
打从灵能课结束,黎错就一直消失。
原本许连风对那符咒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好奇,现在黎错一失联,他的好奇心在短短一夜一昼间达到了巅峰。
就像连载小说作者写了一半突然太监了,还卡在一个让人抓心挠肺的点,让人恨不得顺着网线爬过去把人揪出来暴揍一顿。
偏偏许连风连发个信息问问人在哪儿都做不到——他亲手删的。
而临时对话无论是发起还是回复都有距离限制,每次他尝试回复黎错的消息,都会弹出“对方不在当前频道”的提示。
于是等他把黎错拉到没什么人的地方,话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了:“你哪儿去了,怎么连宿舍都没回。”
黎错诡异地沉默了。
好半晌,他试探着问:“所以霍忧发消息让我别回宿舍说有人在门口堵我,说的就是你?”
许连风瞪着眼与他对视半天,红晕悄悄从脖子蔓延到了耳根。
黎错压下嘴角飞扬的弧度,明知故问:“你找我什么事?”
许连风:“那个符。”
“噢——”
“多少钱一张?”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定多少好。”黎错道,“这些其实都是练习的产物。”
许连风心中一惊:练□□随便练习一张都是A 级的符吗?那大佬岂不是很可能在A 以上,嘶,难,难道,是S级!
黎错:“我拿在手里也用不着,嗯,我平时都待在司学没什么危险,也不想去什么竞技塔……”
竞技塔是司学唯一合法打架的地方,无论输赢就能积累积分,积分可以兑换币点,但黎错这种C级要是去了,基本就纯纯挨打的份。
许连风一边点头表示理解,一边在心里暗暗感慨:黎错这背景果然很可怕,大佬随随便便就送他符咒,他还不要!
“所以你开个价吧。”
哦,开……开价?
小黄花诧异地看向黎错,试探道:“那,三百?”
“可以。”
“!!”
哦,价低了。
黎错一看小黄花的神情就明白了,但他面色不变:“这只是第一次的价格,就当是我的谢礼了,我之前不在凌州域,所以很多事情确实不知道,幸亏开学那天你帮了我很多。”
许连风微微愣住了。
面前的人笑容里满是真诚,又透着点微微的无奈,好像有什么更深重的心事正包裹着他。
我是不是误会他了,难道那天他真的不是装无知戏耍我,是真的不知道?
也,也对,如果是外地来的,那不知道凌州这边的情况也很正常。
没见过判官门?判官门本质上是结界,人家大佬家里说不定有更高级的结界呢?
至于司学是个职业培训学校……噢,懂了!人家豪门眼里,司学就是个小破职业学校。
许连风都快把自己分析酸了,一边酸一边又对误会黎错的事有点愧疚,脸上精彩纷呈。
黎错:?
他清了两下嗓子,才把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许连风弄回神,后者道:“那就谢谢了,你人还怪好的……”
黎错只是微笑。
“话说,你是不是其实并不想来司学的啊……”
黎错一愣:这是怎么猜出来的?他的脑补功力这么强吗?
然而许连风问完,自己倒先甩了下头:“当我没问,所以那个符你有几张啊,我能全要吗?”
“现在只有三张。”黎错笑道,“开业大吉,通通三百,当然,有些附加条件——”
附加条件,一是让许连风有机会的时候帮他宣传宣传,二是在他使用符咒的时候需要把符咒对战效果录下来。
黎错当然没说自己也不知道效果如何,只说是做宣传用。
许连风一口答应,并且完全没对黎错连这点钱都要赚的行为提出什么质疑,在他看来,S级大佬的符咒仅仅卖几百点简直是在做慈善,黎错的真实目的不是为了钱,而是想跟大家结个善缘罢了。
清晨时分,黎错又收到了许连风的消息,说他跟徐楼的约架就在今天,他打算试试这张符。
黎错这才意识到这日是旬休。
司学的课程每旬一轮,旬末双休,也就是上八休二。
即使是休息日,卷之力也遍及整个学校,竞技塔内十个竞技台全部爆满,许连风只约到了下午两点的使用权。
黎错遗憾地拒绝了许连风让他现场去观战的邀请。
快到下午两点时,黎错正坐在阳间的教室里,浑身散发着“怨气”。
呵呵,没有假期,呵呵。
他的活人同学们看起来也都精神不济,“开学”“周一”“满课”三层buff一叠加,谁都提不起精神。
一具活人缓慢地游过来,将包往他旁边的桌子上一丢,坐下来时发出“咚”的声响,接着就把下颌骨往桌上一搁。
黎错看了他一眼,无情地道:“这是薛易的位置。”
“……”同学恍若未闻地转过头来,“黎错,你想当主角吗?”
黎错望着同学那明显有心事的表情,把“不想”两个字咽了回去:“怎么突然这么问?”
“其实,我在考虑以你为原型创作小说。”
“嗯?”
“班上不起眼的可怜同学,实际上是日进斗金的隐形富豪,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爽文效果?”
这位同学正是开学那天的热心同学,名叫曲然,黎错与他打过一次球,班级活动那种,吃过一次饭,班级活动那种,除此之外就是碰面打个招呼的交情,并不知道他还会写小说。
黎错:“那什么,我日进五百,并且现在基本是失业状态。”
曲然又叹了一口气,脸上写满了好懂的倾诉欲:“其实我在网上写小说,但是没什么人看,现在大家都喜欢爽文,尤其是主角扮猪吃老虎的那种,我要是以你为原型写你介意吗?”
“你随意。”
反正我也看不着。黎错一边这么想,一边反思是不是自己那句“一天五百”把人家刺激得不清。
得到应允,曲然顿时来了点儿劲:“顺便一提,我想写灵异,最近某点的灵异题材特别火。你日进斗金,啊不是,主角日进斗金,其实是因为他是个天师,一直在悄悄处理周围的灵异事件,但在同学眼中他只是个不起眼的普通人,你觉得这个设定怎么样?”
黎错……黎错汗流浃背了。
曲然没等他回答便继续道:“至于灵异事件嘛,正好拿学校那些传闻当素材。”
“什么传闻?”黎错赶紧岔开话题,上一个话题他真是没法接!
“挺多呢,比如说,最近宿舍里经常有人丢东西。”
“这不是刑事案件吗?”
“问题是,这些东西其实根本没离开宿舍,而是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就好像有人专门跟你恶作剧把东西挪了个地方一样。而且这种事发生在不同的宿舍,试想,谁有所有宿舍的钥匙?”
“宿管。”黎错即答。
曲然一拍腿:“是吧,但是有人查过监控了,东西失窃的时候,宿管根本就没上过楼。”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事是鬼魂干的?”
“当然不是。”曲然笃信道,“估计是哪个阴暗批搞的事情吧,手法还挺高明的……不过当素材的话,就可以是鬼魂做的了。”
不,我觉得鬼魂搞事的可能性更高。这话当然被黎错压在了心里。
曲然兴致越来越高:“还有个新鲜传闻,说是前天晚上对面楼的男生看到有个人影在咱们宿舍楼下穿墙。”
“……”
“当时宿舍楼门都锁了,但那个人一转眼就在门口消失了!”
黎错默默捂脸。
他发誓他穿墙之前检查过周围了,的确一只活物都没有。
但他也没想到都快半夜十二点了,相隔十来米的对面楼上男生还往外面看。
“噢等等,说不定这是天师做的呢?天师会点穿墙术也很正常吧。”
黎错盯着面前的笔记本,在他脑内小剧场里已经有个小人撕下一张纸团吧团吧塞曲然嘴里了。
“什么天师?”一道声音从天而降,薛易盯着曲然的座位看了两秒,默默绕到了黎错的另一边。
曲然对着薛易,反而不好意思说出刚才的脑洞,于是只把灵异传闻讲了讲。
薛易转过头:“那我今晚在宿舍陪你睡吧。”
黎错:……大可不必。
凌州大学与阴阳界内司学的范围基本重叠,心存恶念的鬼怪不敢在此逗留,黎错打小见鬼见多了,偶然知道凌州大学还有这么个特点,就毫不犹豫地报考了。
平时遇不到什么灵异事件,所以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薛易还对这种事情感兴趣。
黎错暗自腹诽,就算真有这种事你也不一定遇得上啊。
结果回了宿舍,就发现衣柜被动过,有几件衣服还散落到了地上。
至于薛易那边,他带来的特产零食都散出来了。
“这就遇到了,真幸运。”薛易笑起来,饶有兴致的样子。
黎错有点头疼,这人的身体处在随便一个恶灵在他肩头吹口气都能把他吹死的边缘,还敢好奇呢。
晚上睡觉前,黎错拿出两张阳符,分别压在了二人的枕头底下。
薛易对此见怪不怪,还好奇了一句:“这符能捉到鬼吗?”
黎错一本正经:“相信科学,反对封建迷信。”
薛易看着他手里的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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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让人心生恐惧的地方。
浓郁的土腥气钻入鼻腔,混杂着一些难以分辨源自什么的臭气,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捂住鼻子,另一只手攥紧了旁边大人的手掌。
日光灼烈,但他只感受到阴冷,世界仿佛蒙上了一层巨大的阴影。
它们来了。它们来了。
“怎么了,小错。”旁边的男人终于注意到什么,在他的面前蹲下,“是累了吗?”
他无声地点了点头,盯着男人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期盼。
回去吧,回去吧。
“就快到了,再坚持一会儿好不好?来,爸爸抱你。”
他没再说话,只是静静趴在男人的怀里,细细地发着抖。
他害怕这里,但是他说不上来为什么。
男人对此毫无察觉,一手托着怀里的孩子,一手拿着花束,西装外套搭在了臂弯上。男人只觉得热得发蒙,但他走起路来依然稳稳当当。
终于,他们到达了目的地,他在父亲的劝导下,朝着那个方向望去。
阴影凝成实质,噩梦冲破现实,他看到遮天蔽日的黑暗涌来,他的双眼留下了血。
他听见一声刺耳的长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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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错睁开眼,用了五秒回神,然后上半身弹起来,维持坐在床上的姿势,弯腰探向床底。
他死亡后,这双眼睛已经能够在黑暗中清晰地捕捉到东西,于是他看见了一个瘦小的人形轮廓。
“啊啊啊啊——”
打断这人影尖叫的是一只掐住他后颈的手,黎错把人影从床底拖出来,打量了一眼这位不速之客。
男孩,身高一米左右,四五岁的样子,灵体周围有一层模糊的白光,右手正在冒着白烟,表情异常痛苦。
他掀开枕头一看,那张符果然已经自燃成灰了。
首先排除灵异故事——
今天两更共9000多字含补更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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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生人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