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木 第3章 第三章 流浪

这场雨下的不大，似乎只是想要叫醒他，不然他就会被随后的官兵追捕，以魔种勾结的罪名处死。

林渊顺水逃出城时有些恍惚，他曾经向往的世界，居然是这样接触到的。

护城河的水不深，在秋季总是被茂盛的杂草占领高点，但是周围的人都靠着它吃饭，城里的人靠它浣衣，城外的人靠它种地。

出了城，考虑到依旧有人，林渊没有急着上岸，他顺着水流漂流到下游，直到流到没人的地方才上岸。

中午时分，雨过天晴，阳光降临时，地上的每一个坎坷都被映照得灿烂。

林渊摸着脖子上的平安锁，这是爹娘送给他的生辰礼物，是阿姐亲手给自己系上的。

怀着沉重的心情，林渊开始了他的流浪生涯。

在河边清理完身上的杂草，开始如何生存下去，又如何报仇。

衣服和脖子上的玉锁目前是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他要好好保管。

林渊不是不明白邻居催他逃跑不光是出于好心，也是想要浑水摸鱼地盗取他家的财宝而已，毕竟不是没有先例。

也许他们不杀我是怕我吧。林渊抬起左手，手心处一道色泽红艳状似火苗的纹路隐约浮现，这是凶手给他的“礼物”。

然而除了碍眼，一点用都没有。

林渊恨不得把它抠掉，可就算是抠出血也依旧存在，就像有的难题，他必须去面对。

报仇！

“仙盟大会今年要在天都举行，这可是修仙界的头一回在人间举办这么大规模的比赛呢，以往不是在蓬莱就是在天洲。”爹爹之前闲聊说道过。

南部虽然信奉仙人，却没有仙人坐镇，只有天都有一缕仙人残魂护佑，修道者也云集于此，他很快想明白该怎么报仇。

去天都，找仙盟的人帮忙，就算他们不愿意，自己也会想办法让他们愿意。

只求自己长生却不保护黎民苍生的伪君子，有什么资格受人供奉。

年仅十岁的林渊想了个自认为是最好的报仇方法，可他毕竟太年轻，不知道世事无常，不知道天高地厚。

但那都是后话了，林渊现在的目标是活着到天都。

在河边捕了一下午的鱼，却一无所获，无可奈何他只能去林子里摘了点野果，吃一点，没事的话就继续吃下去。

遭受巨大打击的男孩，忘记了娘亲曾经说过在野外一定要在天黑前燃起火堆，他甚至不知道没有火折子该怎么点火，夜幕降临时才想起光的重要性，为时已晚他只能爬上低矮的树上等天亮。

睡前，林渊回忆着娘亲曾经说得草原生活，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外面一点也不好，他只想和娘亲一起待在那幸福的四方天地。

然而等他睡着，红色的火苗窜出手心，不过这次已经没有人可被它吞噬了。于是它飞入孩子眉心，化为梦魇吞噬他的身心。

林渊梦到那晚，家人在火海中哀嚎，他却像现实一样无能为力。

一夜又一夜的摧残，让他的生命力逐渐凋零，支撑他活下去的理由，是对魔头的恨意。

他寄希望于前去仙盟大赛让仙人帮自己主持公道，这是目前最快报仇的方法了，南部内斗，仙人和魔族被明令禁止入境，违者会被仙盟的人处理，可那名魔族并不在乎，甚至还在江都发动了数起灭门惨案，而仙盟那边迟迟没有行动，说明魔头绝非等闲之辈，或许仙盟的人也没办法惩治这个恶魔。

他只能靠自己，尽快赶到天都城，准备在仙盟大赛请求他们的帮助。

只是这条复仇之路，太过艰辛，让这个原本单纯却有点讨人厌的小孩变成了看透人心也被伤得遍体鳞伤的小大人。

走走停停之间，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人，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

刚跑出江都城野外遇到的农户，会好心收留他还送一碗饭，劝他不要离家出走。林渊哭着点头吃完，却在半夜趁着农户熟睡悄悄离开。

想骗他去乞丐窝的男人，骂他野狗的孩童，嫌他脏的女人，涉世未深的孩子总归会被这些算计和话语伤到。

林渊以前常听父亲说生意场上的阴险诡谲，他明白每一场博弈之间都是利益驱使的，人与人之间总是带着目的，有失必有得，有得必有失。

那些对他好的人，都不过是同情他而已，只是想在阳间“积攒功德”，死后能投个好胎罢了。

抱着这样的偏见，林渊确实躲过了很多虚情假意的骗子，然而他再怎么聪明，终究只是个孩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跌跌撞撞地长大。

等到林渊终于能捕到很多鱼，也不会饿着肚子在树上担惊受怕之时，江都城林家灭门的调查结果也出来了。

林渊进城卖鱼的时候发现不少人围在城门口，还说着林家该死之类的话，他心下一惊，连忙借着腥臭的鱼快步挤到前面去，看到告示上的信息恨得牙都要要碎了，纵使他再聪明也想不到这么卑鄙的手段。

林家多年前勾结魔族私藏凤凰骨，潜逃至今被发现，江都最近几起灭门惨案都是被林家牵连。

假的！这是污蔑！为什么不敢说是魔头做的？为什么要编造这样的谎话来糊弄人！为什么要给他家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林渊恨不得撕了这张通篇都在胡说八道的破纸，可奈何他太矮，够不着。身边的人也没过多理会这个臭小孩，因为他们的注意力早就被这惊人的消息吸引而去。

“我就说林家的香囊有鬼吧，正常人怎么可能做的出来？干花怎么可能那么香？味道怎么可能那么纯粹”

天天喂蚕吃花蜜，花也从来没熏制过一直都是晒的，香囊自然芳香无比，味道自然纯粹，自己无能却偏偏要诽谤他人。

“定是使了什么邪术！”

“啧啧啧，这年头只有黑心才能赚钱。”

林渊不想和这些愚民争论，他只想离开一个人静一静。

“话说这凤凰骨现在在谁手上呢，告示上也没说啊。”

“你想要那你也一起去死吧。”人群外传来一声稚嫩的嘲讽，把刚刚说话的人气得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林渊快步走向不远处的鱼摊，把鱼卖了买个锅就走，怕死就把过错全栽赃给死人，如此便能瞒天过海，可笑！

他不会让这些人得逞的，他要报仇，哪怕是十年，二十年，他要变强，他要为家人报仇平冤，他要让魔头血债血偿。

背着一口小铁锅，林渊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人类的集市，他发誓，除了打探消息和买东西，他是不会再踏足这些傻瓜待的地方了。

无数次问路中，他早就得知流经护城河的南都河会流入万宝江，而万宝江是天南大运河的终点，溯游从之，便到天都，照他目前的速度，最早也要三个月。

四个月的颠沛流离，一千里的距离，五十多个城镇，潮湿闷热的南都到干燥凉爽的天都，他用脚步一步一步丈量过来；从原本娇生惯养的富家少爷，长成了能独立自主的小野人，是他用汗水和眼泪一滴一滴积攒的。

林渊原本以为自己长大了，不会再无能地哭泣了，可就在他路过一片桂花林时，想起那盘桂花糕，闻到那坛桂花酿，想起了父亲的桂花香囊，一幕幕闪过眼前，却已是物是人非了。

他跪在地上，掩面痛哭。

此刻，他终于明白自己是真的病了，他终于明白娘亲隐晦的责怪了，他再也不能爬上父亲宽厚温暖的肩膀，感受他无限的包容了，阿姐也再也不会嫌他走的慢牵起他的手向前跑了。他多后悔没能告诉他俩自己也是爱他们的，他更后悔此时才醒悟，如果早一点，一家人是不是就可以团圆了。

微风吹过，树叶簌簌，桂花轻轻地落到他的头顶，又无声地滑落，随着眼泪一起埋进土壤。

此章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