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这日,天晓时分,白晓寒早早起床,带上银两,牵出马匹,准备到镇上去买被褥。云北辰和莫珏其实也早已起来,两人在院中见白晓寒欲要出门。莫珏问道:“丫头你要去镇上?”
白晓寒“嗯”了一声,也不跟他二人多说。莫珏道:“云兄弟,我看你还是跟着白姑娘一道去,不然出了什么事,她一个姑娘家也不好应付。”
云北辰心中了然,于是也牵出马儿,跟着白晓寒一起来到神农镇。一路上,白晓寒都是横眉冷对,没有给过半点柔情之色。云北辰想是她还在为他昨日的话语恼怒,但也没有出言安慰道歉。两人到了镇上,云北辰道:“我昨日来过了,卖锦缎被褥的店在……”
还没等云北辰说完,白晓寒就道:“我要先去吃饭。”于是,一个人牵马去了酒家,一坐下,便命伙计来一碗豆浆两根油条和两个包子,眼见云北辰亦从门外进来,当下叫住伙计,回头向云北辰问道:“你要吃什么,叫这伙计一共端上来?”云北辰只要了一碗面。
伙计送上早点,两人方要吃东西,旁桌儿的一席就嚷开了嘴,只听见一个虬髯大汉大声道:“昨天和烟霞派门人动手的那人,你们猜是谁?”众人摇头,于是那虬髯大汉兴头更足了,“竟是那连锥门的高纪文,此人虽说武功平平,但是在江湖上的名声却是挺大。”
另有一人道:“据闻这高纪文行事素来狠辣,传闻他那流星锥上是啐了毒的,若是不幸被击中,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得毙命!”
云北辰手握筷子,心道:“原来昨日使暗器的人叫高纪文。”身旁的伙计听了那两人的谈话,小声叫道:“哟,昨日那场打斗我也去瞧了,没想到那人使出的暗器竟然是有毒的,幸亏明萧少爷及时出手相救,否则那个穿赭红色长衫的人非死不可。”
白晓寒听他们讲这等热闹的事,而且动手的人在江湖上似乎还有点名头,心里不免有些好奇,道:“昨日这里有人打架?”
那伙计经她这么一问,越发有了兴致,不免多了几句嘴,“姑娘有所不知,昨日在小店出门向左几百步路的街上就有两人打斗,甚是热闹,当时观看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其中一人还出手使了暗器,还好明萧少爷当时掷出一枚小石子才算截下那暗器,救了另外一人的性命。”
白晓寒道:“这么说,这神农镇近日来经常有这等事?”
伙计道:“可不是?就是小店,前几日还被人砸了一张桌子和几只凳子呢!恼得掌柜到现在还吹胡子瞪眼的。要我说啊,这打架闹事虽然好看,但若是天天上演这么一出戏,看多了岂不叫人害怕?”
这时,又有一桌人叫嚷着上酒菜,那伙计甩着抹布连忙赶过去了。
等那伙计走后,白晓寒道:“你昨天也看见了,对吗?”
云北辰点头。白晓寒道:“所以你才问莫明萧的事情?”云北辰再次点头。白晓寒看他又不喜多说话了,就继续喝她的豆浆。
过了一会儿,酒家里进来一人,就是昨日云北辰见到的莫明萧。掌柜自是认得他,忙迎出来道:“公子今儿个怎么过来了,要吃点什么?”
莫明萧道:“不用忙着招呼我,今日一早起来特别想吃你们家的生煎饺子,我就过来了。”
掌柜笑道:“公子先坐,我这就叫人给您送上来。”
莫明萧昨日里在那么多人面前使了好功夫,他这一步入门,酒家里的人便都向他瞅去。一时找不到空桌子,莫明萧转眼了一圈,走到云北辰和白晓寒桌前,作揖道:“二位能否让在下也坐这儿?”
云北辰道:“当然可以,公子请坐。”
白晓寒眼见其他人都瞧着这位清瘦俊朗的公子,方才又见掌柜对他甚是殷勤,心下猜到几分,转过头去悄悄地问云北辰:“他就是莫明萧?”
哪知莫明萧是个耳尖的人,听到她的轻声问话,坦然道:“对,在下正是莫明萧,姑娘怎知我的姓名?”
白晓寒俏笑道:“你还没进来之前,这里已经有人在谈论你了。刚才我又见掌柜亲自出门迎你,照顾得甚是周到,想你定是那位莫明萧莫公子了。”
莫明萧坐着再次拱手,道:“姑娘实在是聪明得紧。”接着他又侧眼瞟了周围坐着的那些人,看众人的眼睛都尖尖发亮,有数十双眼睛的目光都时不时地朝这边投过来,他自己脸上却是不露声色,收敛眼芒后向云白二人问道:“两位也是神农镇的过客?”
云北辰道:“正是。”
莫明萧的眼神立刻暗沉下来,冷冷道:“二位也是为了那传闻中的仙草而来?”
白晓寒听后“扑哧”一笑,忙撇清道:“别见怪,我只是来看热闹的。”云北辰则是毕声不语。
莫明萧见白晓寒很是可爱,又见她脸色白皙透亮,比那冬日里的雪还要白,有种说不出的姿容,于是放缓了语气,道:“我莫家世代久居神农镇,也从未听说过有生魂草之事,即使是传说也未晓得,何以从上年开始外界就纷纷传言说这里有三株仙草,可以起死人肉白骨,把它说的好似天上的神仙草,还道这三株仙草就在四季山顶,只因仙草有灵性,不到成熟之时万不可接近,才叫那些来的人不敢上山,全都在此等候。”
白晓寒笑道:“那可说不定,曾经有传西域敦煌地下有座古城,里面埋有大量财宝,那些住在敦煌的人自己不知道,却被外来的人挖了去,你们神农镇的人不晓得有这么一回事,难道也不许外人知道吗?”
莫明萧叹道:“姑娘非要这么说,那我也不能再多说些什么了。只是来了这么多人,着实扰了本地的居民,你若走在路上撞上一人,那人八成不是镇上的本地人。”
莫明萧吃了几个生煎饺子之后,便欲回家去,这几日他父亲莫琮明令神农堂的人不能多在外面耽搁,唯恐扯上些江湖恩怨,昨日他在众人面前救了一人的事情,被跟在一旁的小厮葛生传到了莫琮的耳朵里,被父亲好生痛骂教训了一顿,今儿个其实是赌气出来的。
莫明萧正要站起来出门,酒家里竟又来了一人,恰是昨日动手的高纪文,今日的他穿戴整齐,头发戴冠梳整,没有了昨日的狼狈,只是这人生得一副长瘦脸小眼睛,怎么看都是鼠目猴腮的模样,断不能称得上是风度翩翩。刚一进门,他抬眼便见着了莫明萧。高纪文昨日本想再射出一枚流星锥教训教训他,好叫他知道不可随便插手别人的事情,师弟却过来悄声告诉他说这小子竟然是神农堂的人,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在神农镇的地盘得罪了神农堂的人总不是件好事,这才把伤人之心作罢。
莫明萧见高纪文的双目正好对上了自己,心里不免暗忖这厮肯定不会轻易放他离去,于是又安然坐下来,看那人会有何言语行动,与此同时,又叫伙计上了一壶好酒,道:“今日难得与两位相识,我请两位喝酒,如何?”
云北辰细看这情形,心想恐怕又要有场是非了,决定先且静观其变,道:“莫公子请喝酒,我们当然欣然陪同。”
正当这时,那高纪文也走了过来,向莫明萧拱手作揖道:“昨日得罪了莫公子,实在是对不住,还请莫公子见谅。”
莫明萧见他这般好态度,也不好意思给个冷脸色,堆笑道:“误会一场,今日你我喝了这杯酒,就此言和如何?”说完,就斟了两杯酒,自执一杯,另一杯推到高纪文面前。
高纪文闻言二话不说便执起酒杯饮尽,继而又把杯子倒置,“莫公子,请。”莫明萧也是爽快,把盏而饮。
这时,云北辰突然想到莫珏说神农堂的人素来不习武,何以这位神农堂的未来当家会深藏不露,正好趁此机会打听打听,于是道:“听闻神农堂乃杏林中赫赫有名的医学世家,莫公子昨日掷石救人,在下也看到了,何以公子有这般好功夫?”他说的话也是高纪文心中疑惑之事,所以当下特地要亲耳听个明白。
莫明萧心知昨日已让众人都知道他会武艺,于是道:“多年前,家父曾医治过一个小女孩,那女孩的父亲原是位罕见的武林高手,而我自幼便喜欢听些江湖故事,于是就私下里请那人教我一招半式,好叫我圆了儿时的心愿,那位高人为了报答家父的恩德,就教了我几招简单粗浅的功夫。”
高纪文问道:“敢问那位高人姓甚名谁?可否使我等知晓其名号?”
莫明萧道:“这个恕小弟难以说明,那位高人说过不能透露他的姓名。”他这般说辞,高纪文等人也不好再多打听。只听莫明萧又道:“我虽不是江湖中人,也深知这武艺用来强身防身才属正道,若是都用作私斗,即使没有伤到自己,若伤了别人,更甚者取得他人性命,终究是结下仇怨,到时对方或是其亲友前来报仇,又是一段孽缘。”
白晓寒笑道:“莫公子这番说辞就不对了,你看来这神农镇的且会武艺的少说也有五六百人,这次为了生魂草,要不伤不死一人,这可难说!我想到时候说不定那四季山还会尸横遍野呢!公子是学医之人,难免心生慈悲。”
莫明萧听白晓寒如此说来,顿时心生怜悯忧虑,道:“四季山常年云雾缭绕,山上的箭竹冷杉终年长青,山顶的杜鹃更是娇艳无比,若是千百人共同抢上山去,这,这真是场灾难啊!”
高纪文听莫明萧这般心软的言语,哼声道:“不会有千百人都能上到四季山顶的!这两日就有四五群人回去了,仙草乃是能者占之,那些不入流的杂毛连半山腰都上不去,还不如回了家去吃酒睡觉!”
云北辰道:“即使没有能耐夺得仙草,有些人也喜欢来凑分热闹,长番见识。”
高纪文喝了杯酒,笑道:“嘿嘿,这你们就不知道了,近几日,好几个门派的人私下里都在擂台斗法呢!说好输了的就滚回家去。你们只道我昨儿个打了场架就觉得不得了,不知更厉害的还有呢!”
白晓寒道:“那打道回府的有多少人?他们都斗到何种程度了?”
高纪文道:“这神农镇街道就只臭水沟宽的地界,要打架当然是要在空旷的地方,所以大伙儿都到东郊野外去了,所谓比试也还算公平,都是一对一的。现下,差不多有百来人回去了,也不知今日是何等情况。”
莫明萧道:“这般说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忽地,白晓寒竟娇笑道:“听起来好像很是有趣!”并对云北辰道:“今日来了镇上还有事要办,明日我们也去看看。”
云北辰不答,白晓寒也不去理他,过了一会儿又道:“其实哪用得着如此麻烦!若是想要赶走众人独占生魂草,只需在客栈厨房众人的饭食里下点毒药,岂不更加省事,纵是毒不死所有人,也必能除掉一半的人!”
白晓寒说得甚是轻松,好似只是开个玩笑。云北辰跟她处了多日,也知道这姑娘鬼点子多,听了也只当消遣。
只是莫明萧听罢,眉头微皱,心道:“这姑娘看似天真烂漫,秀丽至极,竟能想到这种毒计!”而高纪文则是心道:“这姑娘长得如此花容月貌,想不到还有这等聪明伶俐。”一双小目不免多瞧了白晓寒几眼,只见她美目盼兮,肤色白皙如皓月,倒有一份世外风韵,心中又道:“就是不知道如此貌美绝伦的姑娘是出自谁家。”
几人喝了几盏酒,聊过片刻,云北辰和白晓寒便向同坐的二人道别,出了酒家的门。一路上,云北辰道:“以后别在旁人面前说出如此歹毒的想法,若是别人私下纳了你的建议,你是无心,难保别人有什么其他心思。”
白晓寒含笑道:“若我也是有心的呢?”
云北辰听后一时止语,滞住脚步,脸色变得尤为凝重。
白晓寒侧目见他因自己的一语成了这样,笑道:“我开你玩笑的啦!他们那群人与我何干,至于我出毒言毒手害他们吗?”说着,拉起云北辰往前走,道:“卖被褥的点应该就在前面了吧!”
二人买了一床锦被,叠在包袱里搁在马背上,此时还不至午时,现在就要回去,白晓寒心里颇有不甘,提议道:“高纪文说的比武擂台如此有趣,我们也去看看,反正也不急着回去。莫先生见我们回去晚了,也不会多言几句。”
虽说云北辰不喜白晓寒到处探头探脑,见什么都带有三分兴趣,不过他也正想去见识见识所谓的比武,于是道:“到时候你别乱跑。”白晓寒见他如此爽快地应允了,顿时笑逐颜开,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