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北辰走的这天,早上起了大雾,两尺之外看不清人面。白晓寒和阿漱没有远送他,只是站在门口看着他从老槐巷离开,看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雾色中。临行前,阿漱道:“云大哥,你早去早回,我会好好照顾白姐姐的。”
云北辰会心一笑,他感激这个小姑娘,接着又对妻子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云北辰走后不久,白晓寒就开始呕吐、吃不下饭,喜欢睡觉。阿漱是个不经人事的姑娘,她虽知道女人怀了孕是会呕吐的,却从不知道反应会那么大。她每天都认真地给白晓寒煎好保胎药,不敢怠慢。
白晓寒是不喜欢吃药的,但是一想到这关系到腹中的胎儿,想到云北辰的殷切希望,就会安安静静地把药喝完。
现在,靳照是这个院子里唯一的男子,便自觉要照顾好这里的每一个人。他问阿漱:“阿姐,白姐姐好像很辛苦的样子,明天我们要不要请个大夫再来瞧瞧?”
阿漱也在考虑,虽然当初在云北辰面前拍胸脯地说会照顾好白姐姐,可是连日来白姐姐所表现出来的症状已经把她弄得焦头烂额。白晓寒见阿漱因为照顾自己辛苦,既是心安,也心存抱歉。在这个时候,她才觉得让阿漱这个尚未出嫁的小姑娘来照顾自己实在是难为她了。
云北辰和白晓寒是年轻夫妻,只身在外,身边无一奴婢仆从,又没长辈在旁悉心教导照看,自是不懂其中种种艰辛。
阿漱自知自己能力有限,见到隔壁院子的人家中有个带小孩的妇人,灵机一动,暗想:“我去拜会一下隔壁的那家,生了孩子的女人总会比我们知道的多一点,到时候有什么该做的,该注意的,我统统记下来不就行了。”
次日早上,阿漱做好了早饭之后,特意带了一篮子的糕点去敲了隔壁的那户人家。开门的是个穿着蓝印画布衣的老婆子,看她脸面,约莫有五十来岁了。虽然云北辰和白晓寒在这老槐巷子里住了有多月,却从未拜访过邻里。是故,这老婆子一见到门口站着的是个陌生姑娘,手里又提了篮糕点,便觉着十分奇怪,问道:“姑娘,你这是找谁?”
阿漱端持着一脸和善的笑容,说道:“哦,我住在隔壁,今日是过来拜访邻居的。”
老婆子上下打量了阿漱一番,说道:“原来是邻居,可我从未见过你啊!我们家可是在这里住了好些年了。”
阿漱道:“我们刚搬过来。前些时日,家中还有一些事情要打理,因此才在这时候登门拜访。这是我做的糕点,送过来给婆婆和家里的人吃。”
老婆子本想再观察一下这位姑娘,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刘婶,这是谁啊?”
原来这老婆子是这户人家的老仆人,跟了这家主人的姓,家里上下都唤她刘婶。刘婶把阿漱带到一名妇人面前,道:“少奶奶,这位姑娘是隔壁人家的,说是来拜访邻里。”
阿漱笑盈盈地给这位刘少奶奶问了好,然后她机灵地对着地上正在玩耍的小男孩也问了好,“你好啊,小少爷。”小男孩一见到阿漱,就咿咿呀呀地蹒跚走过去,想要看她的篮子里有什么。刘少奶奶上去把孩子抱起来,用绢帕给孩子擦了擦嘴,对阿漱道:“姑娘可别介意,这孩子还不到两岁,对什么都新鲜。”
阿漱道:“不介意。他很可爱呢!令公子叫什么名字?”刘少奶奶一边握着儿子的小手给阿漱打招呼,一边细声地说道:“他叫刘格,格物致知的格,是他爷爷给取的名字。”阿漱没有读过书,当然也就不知道“格物致知”是什么意思。她在一旁悄悄地看了一下这位少奶奶,看来年纪也不是很大,不过二十岁左右的模样,体态丰腴,笑容真切。
刘少奶奶是个有教养的女人,看阿漱在这里站着,忙让刘婶把孩子抱走了。刘少奶奶道:“隔壁的院子住了人我们也知道,但我记着好像是一男一女,是对夫妻吧。我与那位夫人曾有过一面之缘,从未见过那么标致的人儿。”
阿漱笑道:“少奶奶见到的是我姐姐。我是前几日才来这里看望姐姐姐夫的,没想到姐姐竟已怀了身孕。”
刘少奶奶道:“这可是喜事啊!还得恭喜你姐姐了。”
阿漱道:“喜事是喜事,可是这怀孩子也太累了。不知少奶奶怀小公子的时候,害喜得厉害吗?”
刘少奶奶道:“怎么没有?头三个月,一个劲地吐,浑身没力气,被肚子里的小东西折腾得都没人样了。”说的虽是以前受的苦,但最后得了一个这样白胖的小儿,这位妇人脸上掩饰不住的喜乐满足。
阿漱道:“可有办法缓解?”
刘少奶奶道:“这些都是孕妇得经历的,等月份大了,自然也就好了。”
阿漱道:“可是我家姐姐身子骨不好,虽然一直在吃大夫开的安胎药,但是我这几日见着,都担心得不得了。”
刘少奶奶道:“原来是这样,那你可得注意了。孕妇在头三个月可是最容易出事的,千万别让你姐姐摔着碰着了,还得让她心情舒畅着。还有,千万别让她吃生冷的东西,这时候的女人喜欢吃酸的辣的,你就多准备些这样口味的菜色。这手脚啊,最好一直都暖和着。”
阿漱点头道:“我记住了,多谢少奶奶提醒。”
阿漱和这位刘少奶奶在院子里谈了好一会儿,看着时候差不多了,才起身告辞。阿漱虽然不会写字,但把这些事项都一一记在了脑子里。走在巷子里时,还掰着手指头在盘算要做些什么菜才能让白晓寒吃得好一点。
推开门,靳照就迎了上来,“阿姐,孙大哥来了。”阿漱正在诧异“孙大哥”是谁,稍微一想,才知靳照指的是孙阳冕,却不知靳照是在何时叫孙阳冕大哥的。
孙阳冕最近一段时日一直在客栈里住着,本着游历的心思,走遍了汾州的大街小巷,还跑到附近的各个村落转了一圈。白晓寒躺在躺椅上,听完孙阳冕叙说的各种趣事后,问道:“那你可有去杏花村?那里的酒可是天下有名的。”
孙阳冕道:“当然去了,还在酒肆里吃了顿饭菜。不过孙某平时不喜欢饮酒,因此也只是去寻个名声而已。”
白晓寒笑道:“有点可惜了。北辰就喜欢喝酒,自从我们来了这儿的时候,他就经常到杏花村的张家酒肆去喝酒。我们成亲时候的那十坛上好女儿红,还是他花了一百两银子从张老板手里买来的呢!”
孙阳冕看着白晓寒笑着说起她和云北辰之间的事情,心想她应该情绪尚好。正欲再说,白晓寒见阿漱过来,满面笑容地朝她道:“阿漱,孙公子过来了。”
阿漱向孙阳冕点了点头,却不像靳照那样叫他孙大哥,神情略显冷淡。白晓寒道:“今日吃过早饭之后就不见你人影,去哪儿了?”
阿漱道:“我到隔壁人家去了。”
白晓寒道:“你去隔壁人家做什么?”
“我看姐姐你怀孕怀得实在辛苦,我又不懂这些。”阿漱说到此处,不觉微微红了脸,有些羞涩,接着又道:“我看他们家有小孩子,心想家里肯定有女人懂这些,就去问了些要注意的问题。”
白晓寒道:“哦,这样啊!真是太感谢了,阿漱,为我的事儿,让你太费心了。”
阿漱道:“白姐姐哪里的话,我答应了云大哥要照顾好你的。”
这一日,福祥客栈里来了八个客人,为首的有两人,一人穿着素白格子长袍,后腰插有一支玉箫,正是此前去了云城,后又复返的行泱。站在行泱身侧的是一名身材颀长的男子,凤尾眼角,高鼻薄唇,非常英俊,但嘴角似乎总带了一丝若有如无的笑意,此人恰是云城斗木獬宫主木胥了的独子木寻非。
进了客栈的客房,行泱与木寻非双双落座,等着之前留于此地的两名护卫来报告情况。那名护卫是在日落西山之后才回到客栈的,见到木寻非之时,不禁怔了怔,忙给行泱和木寻非都行了礼。行泱皱起眉头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人?季雷呢?”
护卫拱手禀报道:“季雷暗中跟着少主去了神农镇。”
行泱问道:“少主何时去的神农镇?为何要去神农镇?”
护卫道:“少夫人怀了身孕,但是好像胎儿不稳,少主特地赶往神农镇寻医,是在五日前去的,现在应该快到神农镇了。”
“少夫人有了身孕?”行泱惊讶地问道。
护卫点点头。此时,大喇喇坐在一旁的木寻非忽然笑了起来,“呵呵,城主过世,少主却有了子嗣,看来云氏一族,真是繁衍生息,绵延不绝啊!”虽这么说,但云城的人都知道,尽五十年来云家一直人丁不旺,数代单传。
“什么?城主他,仙去了?”护卫震惊。
行泱沉默地点了点头,接着又问了些关于白晓寒的情况,当即就决定明日一早就去拜访。等护卫走后,行泱说道:“没想到少主去了神农镇,看来我们又要等上些时日了。”他见木寻非眼神飘忽,若有所思,便叫道:“少宫主?”
木寻非脸上堆笑,“什么事?”
行泱道:“我见少宫主神情专注,所以喊一下。”
木寻非道:“我在想,少主娶的女子到底是长什么样的。听你的描述,应该是像天仙一样的美人。”
行泱的脸立即沉了一半,严肃道:“少宫主,请你自重。”
木寻非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在房中踱了两步后说道:“行泱,我们自小认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这人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美色。”
行泱狠狠地朝他脸上瞪去,但久久没开口。木寻非在幼时,也是在静静居接受静炎长老的教导,因此与他也算是儿时玩伴,木寻非的心性,他怎会不知,“少夫人是少主的妻子,明日见了你最好收敛点。”
木寻非在云城的名声就如同他英俊魅惑的外表一样,无人不知,却是声名狼藉。凡是云城的人都知道此人狂妄自负,放荡不羁,艳事一堆,时常成为人们饭后的谈资。
木寻非一双如狐狸般邪魅狡黠的眼睛看向行泱,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更想早点见到我们这位少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