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穆巍峨的玄明殿上,齐赋高坐在主位,两侧站立着天地命理四位部主。其余众弟子分立两侧。云北辰三人也是被带到了殿上,四方山庄的人看到云北辰安然无恙之时,都在诧异他的恢复能力,昨日齐庄主和四位部主合力才制住了他,没想到今日的云北辰除了脸色苍白一点,并无异样,只是清冷的双目中透着一股迫人的寒意。
鱼里屠被人从地牢押解到了大殿之上。虽然明知他前日是被人下了毒,但山庄的人始终不放心,点住了他的左右肩井穴,好叫他只能慢慢地走路,手臂却无法动弹。
此刻的鱼里屠与前两日的疯狂模样全然不同,脚步迟钝,眼神如死鱼一般苍寂,脸色如鱼肚白一般毫无颜色。鱼里屠面对殿上的众人,默默地跪下,全身上下毫无戾气。
齐赋一看到鱼里屠,就想起了前日他把几名守卫打成重伤,其中一人还惨死在他的手下,胸中便憋了一股愤怒之气,但现在的关键是在于审问此人前些日子的行踪还有连管事的下落,于是按压住内心的怒气,对着下面垂首跪着的鱼里屠问道:“鱼里屠,你失踪的日子到底去了哪里?还有你把连管事怎么了?”
鱼里屠把昨日对白晓寒坦白的话一一说给了在场的所有人听。然而他的话却让齐赋更加难以接受,这分明是在说四方山庄内有图谋不轨之人,这比起一个鱼里屠更加危险!
齐赋端坐在主位上,抚在膝盖上的手指却咯咯作响,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女儿齐莲儿和孙阳冕一眼。只见齐莲儿的头垂得低低的,双手正在纠结于自己的裙带。齐莲儿今日原本不想来玄明殿,可是父命难为,只好前来。齐赋对自己的女儿是了解的,他知道齐莲儿有所隐瞒。反观孙阳冕,他依旧拄着拐杖,面无表情,双目中却微微显出惊讶之色。
待鱼里屠说完了话之后,齐赋开始对孙阳冕发问:“阳冕,本庄主知道你的两条爱犬都是被山林中的灰狼所害,还有你的腿伤,可是依据鱼里屠的供词,那些狼应该是经过人为训练出来的,而全庄上下,只有你爱好驯养动物之术,你对此有何解释?”
孙阳冕拄着拐杖,脚步缓慢却坚定地走到大殿中央,依着拐杖慢慢地跪了下来,说道:“山林中的灰狼的确是弟子驯养出来的,目的是想守卫山庄,阻止一些擅闯山庄的人。”
此言一出,引得殿上一片哗然。云北辰与白晓寒都是眉头微皱,但是又看看孙阳冕的表情,无比淡然,说话的口气安然自若,好不作掩。司天部主是孙阳冕的师父,对于徒弟的话,半信半疑,他深知孙阳冕对于动物的喜爱和亲近,也知道他和动物交流的能力,却从不知徒儿竟然把山林中的灰狼驯养成了山庄的门卫。大殿之上,还有一个对孙阳冕的话不敢相信的人,这人便是齐莲儿,她的双眸瞬间睁大,震惊万分,一双手几乎忘了纠缠自己的裙带。
齐赋继续问道:“那是你抓了当时要出逃的鱼里屠还有气息奄奄的连管事吗?”
孙阳冕沉默半晌,语气坚定地道:“是。”霎时,大殿上就像沸腾了一般,所有人都在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孙阳冕,谁都无法相信平日里和善的孙师兄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还未等齐赋继续发问,孙阳冕就供认不讳地回答道:“弟子与连管事有些过节,一不小心争吵了起来,最后拿匕首刺伤了连管事,因而想找鱼里屠来顶罪,却不知鱼里屠想利用连管事逃出山庄。弟子知道鱼里屠绝不会有意伤害连管事,等连管事在外面伤好了之后,定会回到山庄,到那个时候,弟子肯定在劫难逃,所以就利用山下的狼群找到了他们两个,把他们藏在了山庄里。”
齐庄主听着孙阳冕供出的一字一句,气得胸口起伏,怒道:“那你就不怕此事泄露之后,你也是在劫难逃吗?”
孙阳冕道:“知道,所以弟子在这里向庄主坦白所有事情。”
司天部主颤声道:“阳冕,这件事真的是你做的?”
眼眶里渐渐涌出泪水,孙阳冕向司天部主伏地一拜,道:“是的。徒儿不孝,还望师父不要太过伤心恼怒。”
司天部主一听这言,双脚绵软,几欲摔倒,幸好有身旁的司地部主扶住,这真当是痛心疾首啊!
过度的震惊并没有扰乱齐赋的心智,“那连管事呢?他现在如何了?”
“死了。重伤不治,死了。”眼泪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孙阳冕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语调,说出了连管事的消息。
“什么?”齐庄主惊道,“连管事死了。可是鱼里屠说你明明给了金疮药给连管事医治。”
孙阳冕道:“那是一开始的情况,后来因为有云公子搅局,鱼里屠恢复了神志,却没有立即被庄主处决,弟子觉得再留着连管事就太危险了。”
齐赋道:“如此说来,你是故意把鱼里屠放入莲儿房间的,好叫他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再使计让鱼里屠发疯,重伤打死守卫,让本庄主不得不下令处死他,让他为你的罪行闭嘴,是吗?”
孙阳冕道:“是的。”
齐赋道:“可是鱼里屠说他是喝了莲儿放在桌上的酒才觉得浑身不对劲的,这你又如何解释?”
孙阳冕抬头看了看一旁的齐莲儿,继而收回目光,说道:“那是弟子趁师妹不在房中,特意在酒中下的药。”
齐庄主喝道:“那你就不怕鱼里屠真的害了莲儿!?”
孙阳冕道:“依师妹的武功,再加上山庄的守卫,应该不会让鱼里屠得逞,这些都是弟子事先算好了的。”
齐庄主突然站起身,指着孙阳冕喝道:“你,你……”说着,又一觉头痛难当,猛得落座到座位上。
孙阳冕静静地跪着,双手握紧了拳头,不敢松懈。他的眼泪已经停止了,滴在手背上的泪水却还未干涸。
正当齐赋准备给孙阳冕定罪之时,司命部主站出来道:“庄主且慢定罪。”
齐赋道:“部主可是要为孙阳冕辩护?”
司命部主看了一眼孙阳冕,眼神又朝其他方向瞥了瞥,淡笑道:“老夫这不算是辩护,只是说明一些事实而已。其实,连管事并未死。”
连管事没有死!孙阳冕听到之后瞳孔倏地变大,紧握拳头的双手开始微微颤抖,但是他没有抬起头来。只听司命部主朗声吩咐外面的人把连管事带进来。
众人齐齐地看向从大殿门外被两名守卫搀扶着进来的连管事。才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连管事两鬓的头发竟然全都白了,脸上似乎一下子多了好几条皱纹,他穿着一身灰布长袍,慢慢地走进来,一见到齐庄主,立刻跪下道:“连周见过庄主。”熟识连管事的人还发现他的声音变得更加苍老了。
在见到连管事安然无恙地出现之后,所有人都感到了些许的安慰。齐赋对在生死关头走了一圈的连管事分外仁和,和声道:“连管事,你先起来吧!”说着,两名守卫把连管事搀扶起来。齐赋又道:“你可还记得当初重伤你的人?这人就跪在你旁边。”
连管事佝偻着背,向身侧的人仔细看了看,方才看清那是孙阳冕,于是向齐庄主作揖回答道:“伤我的人怎么会是阳冕呢?”
孙阳冕亲口承认捅了连管事一刀,还把他和鱼里屠一同囚禁,但是当连管事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却又说孙阳冕不是凶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齐赋急道:“那是何人?”
连管事的背更加佝偻了,整个人显得更加老迈,他的脸上甚至有了几行清泪,为了不在庄主面前失了仪态,立即用袖子抹去,勉强挺直了腰板,说道:“是我那万恶的侄儿——连莊啊!”
原来是连莊!那孙阳冕为何要为连莊顶罪?白晓寒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口中小声说道:“应该是为了齐姑娘吧。”云北辰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花不坠却是一根经,在这时说道:“那应该赶快把连莊抓起来才对啊!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人,连自己的舅舅也敢害,还算是人吗?”
连管事忍不住声泪俱下地说道:“我那黑心肠的侄儿竟然对山庄里的阵法秘籍看上了眼,还从藏书阁中偷了出来,被我知道之后,我就叫他来我的房里,谁知他见了我就拿出匕首来刺伤我,后来还把我和鱼里屠抓到了一间密室里。”
连管事作为受害者,连莊又是他的侄儿,这种事情断不会瞎说。如此说来,一切都已明了了。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连莊。齐赋对此深恶痛绝,满心懊丧,他甚至还想把女儿嫁给此人,看来一切都错了。
孙阳冕默默地跪着,缓缓地阖上了眼睛。他不知道该是悲伤,还是庆幸。他偷偷地抬起眼皮向齐莲儿望去一眼,她的双眼都红肿了,眼泪正簌簌地往下落。孙阳冕只能报以一种悲切的淡笑。
齐赋道:“这么说来,阳冕之前所说的话都是假话,都是在为连莊开脱,阳冕,你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孙阳冕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他和连莊的关系不是特别的亲密,在旁人看来没有理由去帮一个不是朋友的人顶罪。
“师兄可能是怕女儿伤心。”齐莲儿站了出来,她那张不精致的脸上早已挂满了泪水,“女儿自小与孙师兄一同长大,如同兄妹,他知道女儿心系连莊,因此即使知道了连莊是幕后的凶手,但是为了不让女儿伤心失望,一时鬼迷心窍,为连莊顶了罪。”
这一下,所有的人都恍然大悟,都觉得齐莲儿说的话非常有道理,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孙阳冕竟然会有这样一份勇气。
齐赋对孙阳冕的态度一下子从怒恶转变成了疼惜与欣赏,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十多年前这两个孩子在山庄内嬉戏的情景。云北辰依然持着冷冷的眼光来看待事物,在他看来,这样一场兄妹情深的场面,漏洞百出,孙阳冕在维护齐莲儿不假,但是齐莲儿背后难道就没有在维护别人吗?
然而齐赋也并非是平庸之辈,向司命部主问道:“部主是从何地解救出连管事的?”
司命部主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齐莲儿还有孙阳冕,淡淡一笑,说道:“回庄主,是在景华阁之中,庄主应该记得景华阁已经久未有人居住,正是藏人的好地方。”
齐赋点点头,道:“的确。好了,眼下事情都已真相大白,传令下去,立即缉拿连莊,抓到之后,废其武功,收回阵法秘籍,逐出六盘山,永世都不得再踏入六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