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姥姥就出来喂狗,喂鸡,喂羊。小舅家这一群鸡又黑又大,褐红褐红的,围成一堆吃粮食。有一只老母鸡在房子里“咕咕咕咕”叫个不停,还没来吃,公鸡也会边吃边发出“咕咕咕”的声音,好像在招引其他的同伴赶紧来吃饭。
不知羊圈里何时多的一只小奶羊,应该不是秋天的,因为它看起来它非常非常的小。软绵绵的,圆圆胖胖,出生了似不到一月。两只白色的老山羊也吃得圆滚滚的,它们用奇异的眼神看着我。我想摸一下老山羊羊角下的刘海,我伸手过去,它有点害怕我。我第二次试探性地缓缓伸手过去,它躲了一下,但是它意识到什么。我只是想轻轻摸一下它的脑袋,所以第三次,我如愿以偿摸到了。老山羊很乖,也没有再躲,羊儿是一种很温顺的动物。
趁着天还亮着,姥姥又去煤房里拾了一小缸子煤砖。将煤砖缸子提进屋里,再去大门口一个神秘的落满了雪的小地点,姥姥掀开了一张露出一角灰黑色的帆布。帆布底下是之前就搉好了的一堆柴火。姥姥将这柴火拾了一缸子,提进去提到房子里去,放下。唉,这肯定是在秋末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呀,要用帆布把柴火堆盖起来,以免下了大雪把柴火下湿了,或者埋到雪堆里不好拾出来,冰手。
傍晚小村庄里的空气中有炊烟的味道,人们都开始准备晚饭了。在外面找吃的的羊群也已经回到了羊圈,卧在一起,暖暖和和的准备度过这个漫漫长夜了。我所能见到的牛群很少有出去的,基本上是经常会从早到晚地卧在牛圈里。到了饭点,农人们就会来给牛喂吃的,喂一些晾干的苞米杆,一些甘草或者饲料,像玉米粒还有麦粒儿。
傍晚的雪原并不会像中午那般刺眼,太阳光也不是亮白的,变成了一种柔弱的金晖。这金晖在你眨眼的时候并不是直的光线,会打一点弯,尤其是光线的末尾,会分散出更多细小的触角,一种璀璨的温柔。整个白色的雪原,也因此裹上了一层淡淡的亮金色。
傍晚的阳光是温柔的。阳光照在小村庄一栋栋房屋的墙壁上,本来米黄的墙壁,这个时候会让人感觉到别样的暖和和温馨。阳光照到玻璃上时,玻璃会反射出一个七彩的太阳。阳光照在白杨树上时,白杨树会撒下树影,撒在雪原上的树影的颜色就变得不那么单调了,有了一些可以寻得着规律的图案和阴影。
南边连绵的雪山,近些一片雾蓝,更远处是蓝白,层次分明。蓝白的山脉后面是稍微带一丁点金白的地平线。地平线以上,是蔚蓝的广阔无际的天空。天空在这个时候看起来依然是广阔而高远,像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罩,把整个雪域小村庄都给罩了起来,包括天山山脉。所以你说,这么巍峨的天山山脉都要被其所罩,这蓝天是不是够广阔,够高远,够博大呢?
到了傍晚温度就开始降低,中午这条路还有一点难走,雪是在融化的,我是一步步挪回来的。傍晚的雪开始凝结在一起,开始变得硬朗起来,一粒粒的,亮晶晶的,温柔的,脆弱的。我一步步走在雪原上面,听声音,就像是再嚼一根脆黄瓜,“咔嚓咔嚓”,或者吃青萝卜丝儿,或者啃一个苹果,吃一颗梨子,或者是捏碎了一包方便面饼,“咔嚓咔嚓”,就是这种脆脆的声音。
太阳逐渐在向西南方的远山落去。有几颗零零星星的芦苇草长得高高的,在不久之后将会消失的几丝阳光里散发着亮晶晶的金黄色反光。芨芨丛也有一种金黄色的反光。而整个雪原上的雪高高低低,高低不平,让人联想到月亮的地表,但不同的是雪原上有一种亮晶晶的反光。这个世界又变成亮晶晶的了。
因为太阳快要接近地平线,西边的雪山整个的变成了起伏的墨蓝。东边的连绵山脉完全与之不同,尽管没有粉红色的光霭笼罩,也美得如梦似幻。连绵山脉面朝太阳的一边是亮白,背对太阳的一边是墨蓝,亮白和墨蓝相间,这种阴影和亮面层次分明的感觉真的很神奇,宛如身处在一个色域极高的色彩极美的二维动画空间里。
但我最爱的还是太阳——在这样冷的雪原上,人们会很希望能够追逐着阳光吧。所以我朝着太阳所在的西南方向走去,这时候太阳显得非常的大。虽然太阳这个圆球本身很小,但它散发出来的光亮,在朦朦胧胧里让它的身形像一只展翅而飞的有很多羽毛的凤凰。这只凤凰徘徊在西南边陲久久都没有离去。人们需要太阳的光和亮,所以太阳象征着光明,象征着希望,象征着一切美好的东西。
返回的途中,走一阵停一阵,停下时我拿脚往雪地上踢。踢开的雪粒儿瞬间形成了一个大圆,大圆里除了有散开的无数雪粒,还有一些零零星星的圆圆的小雪球。阳光这时恰巧就照在脚下这散开于空气中的圆形雪粒里,光在折射、散射,雪粒的颜色全变成一种淡金,特别美特别美。我于是边走边踢,乐此不疲。
到家了,刚刚坐在炕上,屁股还没坐热。小舅聊起来,“丁家四个老人,一个儿子一个丫头,娃都三十咧,娶嘀不娶,嫁嘀不嫁,死嘀不死,定定蹲到房子里啃嘀嗫。”
姥爷才没听,就说我,“你一老玩手机。”
“我要写作,电脑太重了没带回来,手机上写得慢点,但方便。这是我的工作,这是我的事业。”
“你写咧多少字咧?”
“一百六十万字。”
姥姥漫步经心道,“才一百六十万。”这些可都是我呕心沥血之作,我容易嘛我一百多万字呜呜呜……不知者无罪不知者无罪……
“刚开始写每天写个一二百字,后来慢慢才写得多起来。”
姥爷一天没啥事,吃过了坐个凳凳子,一会儿说下这个,一会儿说下那个。姥姥叫他赶紧闭嘴。姥爷悄悄坐着。
我写文。他转悠过来,盯着我的手机屏幕,“又玩啥嘀咧?噢,写字么。”
“我又不是个小娃娃咧,有啥好玩嘀?”
“你也给我按哈手机,我看个信息。”
我点开姥爷的老式诺基亚,点点点,点开信息,“看,收入三千。”
“咋么点嘀,你也教给你爷学哈。一早上就左按右按胡乱按,手机都按坏咧也按不出来。”姥姥念叨。
“我看嘀尕丫那就这么个按嘀嗫么。”姥爷辩解。
我说,“先开机,开机会吧?然后按中间这个大方块,再按一下大方块,按一次下键,对,选中这个信息,最后按一下大方块就出来了。看会了吗?你自己按一遍来。”
姥爷就照着按,还别说,一点就通。直按到那个信息出来,他高兴地欢呼起来,“唉,就这么个,噢?噢!我就看嘀尕丫那就按嘀嗫!”高兴到快要手舞足蹈,这怎么比小孩算出来一道超难数学题还高兴呢!
晚上看了一场我看过的玄幻电影。姥姥把一盆水热在炉子上温起来,用那水将一盆小胡萝卜淘洗了两遍,又洗了一只大甜萝卜,而后爬上热热的火炕歇着。姥爷一直坐在椅子上没动。接着我们又看了一部抗日战争片。十点了,炉子里煤砖都着完了,屋里渐渐冷起来,手和脚都有些冻,我预备回新房去睡觉。
姥爷还专门跟过来,找了两张纸折叠在一起,夹在门缝里将门关紧。交代我出去小解回来后记得把门按这个方法关好,不然姥姥总担心养的三大盆花儿冻坏了。
只开了我睡觉的一个卧室的电暖。姥爷还调侃说,“亚茹这次回来可能又想得没处睡,冻嘀很。结果电暖刚按好,‘哐当’,亚茹子回来了。”
睡一会儿,耳朵、脸蛋都烧乎乎了。晚安,冷冰冰的院落和暖和和的房间。2021.1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