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没见,草木庄稼疯长,茂盛的植被遮蔽了道路,这路叫人都认不得了。连云也长高了,一团一团,沉沉地飘在半空中。
一诺八个月了,李亚茹跑去小姨家看他,他会坐,会爬,会站了。一诺看见什么新奇的东西,都要用手去抓。我刚抱他一会儿,他胖乎乎的小手朝着我的脸过来,抓眼镜。只会躺着自己乖乖玩的日子过去了,娃变得调皮了。我抱一诺去路边阴凉处,给他撇了一根灰条枝子玩。他一直拿在手里,我教他扯草叶,他还是拿着,不知道扯。拿得时间久了,好像就悟了,两只手扯。大姨夫给了一个桃子,李亚茹没敢让一诺往嘴里吃。回去鲍宇抱上时,没注意一诺把桃子给咬开了,尝到甜味了,一拿走就撇着嘴作势要哭,再给给就嗦着尝汁水去了,弄得满手都是。小一诺小脸胖乎乎、白嫩嫩,大眼珠黑溜溜,也太可爱了。高雪这两天回来给家里拔孜然,收完了,下午正准备回去,专等着李亚茹回来看孩子。
李亚茹回到姥姥家,皮鞋一脱,袜子套上,小白鞋一换,看鞋柜才发现春夏的高腰、低腰小白鞋怎么都在姥姥家鞋柜?姥姥、姥爷总是把她的东西一直收拾得很好。把草帽一戴,姥爷的防晒衣一穿,装备齐全,晒不着太阳,出发,上地!
到菜地上看一圈,豆角、辣椒、茄子、西红柿,蒜苗……看了两圈,我春天买的六种绿叶菜种子,一棵都没有长出来?种子没买好,啥也吃不到。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大姨夫,正好他骑着摩托到处转转,我们便一道。傍晚被太阳晒过一整日的白山,一躺下来,热乎乎的,跟热炕似的。躺着看白云漂浮、变幻,也是美事一件。大姨夫发现了一幅像狗的岩画,又发现一幅像鸡的岩画,“以前嘀人用石头画上去嘀。”他还发现一个山洞,“放羊嘀人就可以到这个山洞里面躲雨、躲风、休息。”
金橙的云彩里像灌满了橘子汁,仿佛一捏就有丰富的橘子雨散落下来。
听到丢丢的声儿,我赶忙跑去老院,它正在高棚上,看起来清瘦了许多。李亚茹心想大白猫去哪儿了?怎么也没见着?姥姥喊吃饭,我赶紧回来新院,瞧见了大白猫,看起来胖了,不,只是肚子胖了,她怀了猫宝宝!我赶紧给她倒些猫粮,她吃了些,在院里转一圈,缓着又吃了些,没吃完。
饭后李亚茹去老院找丢丢,叫它,没动静。倒是圆圆,直奔着我而来,给它一个大拥抱。去捉丢丢,我们在草园子里转了两圈,它停停走走,就是不叫我捉住。“不和你玩了。”我要走!
我把鞋子洗一洗,傍晚桶里的水暖和的,用起来很方便。看到丢丢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听见丢丢“喵呜喵呜”的呼唤。直泼了一盆水出去,将卧在白墙边的大白溅到了,优雅地跑开,我这才注意到它。它跑去丢丢跟前,卧在猫粮对面。丢丢一口都没吃,等着大白发落。我原是理解了刚才丢丢的呼唤了,唤老婆来吃猫粮,丢丢不但是一只聪明的猫儿,还是一个好丈夫呢。白猫没吃,丢丢吓得脑袋缩起来,这个怂蛋,只有在我将要打它时才会这样,在老婆面前也这样?白猫优雅地走开了,它早也吃饱了。丢丢才慢吞吞地将剩的捡来吃。我的丢宝啊,以前见了猫粮是饿疯的,谁能阻止它啊?把吃饭当命的丢宝啊!一分钟都等不得的,现在居然乖乖等了很久。但是,趁它吃猫粮时,我手上的水都没擦,赶紧将它抱起来,终于抱到我胖乎乎的丢宝了!
小村庄夏天的夜晚实在是太舒服了,凉快、安静,安静到睡在被窝里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东棚底下匀匀的一层干土。洒些水,等干些了,扫一遍。姥爷的哈密瓜舍不得吃,放坏了,抱得放在院子里晒太阳。我拿簸箕端坏了的哈密瓜去给羊吃。羊圈里的绵阳们都光秃秃的。小舅忙得不管,直到暑假来临,这群绵阳才人工摆脱了披了半个夏天的羊绒棉袄。
李亚茹本打算看一会儿书,刚坐在院落里没多久,肚子开始难受。早上只喝了一碗鸡蛋糊糊,以为是饿的,赶紧跑进房里切了两牙西瓜,拿着馕饼就着吃。还没吃几口,难受得更厉害,看什么都犯恶心。去院里呼吸些新鲜空气,坐在凳子上,“呕”地将食物都吐了出来。缓了一会儿,拿铁锹挖了些沙土,盖上。
姥姥在屋里听见了动静,“下午到城上看哈去吧。”
“也行嗫。”
“赶紧睡哈休息去,肚子盖住。”
就这么睡了一上午,浑身没力气,睡着便舒服些了。吃午饭时起来,而后又回去休息。
“亚茹,中午吃过饭咧睡觉!我也睡睡。”姥爷躺在沙发上,已经睡了一上午了。
“你能睡着么?”李亚茹奇怪道。
“我装嘀睡。”
“睡睡咧就出去走走么。”姥姥也建议。
“大中午嘀晒嘀莫处蹲,哪里转去嗫呦!”
下午四点,姥爷开着小红车带我去城上看医生。一路上葵花开得黄灿灿的,但我没什么精神看风景。在学校时一周高温,办公室里没有空调,家里也没有,在办公室坐得头晕沉沉,什么都看不进去,知觉迟缓,回家后一晚上被热醒好几次。火车里受了凉,回哈密来拉了两天肚子。以为好了,结果到村里来,还是没好利索,让人担心是不是肠胃炎。医生说是中暑,不能吃西瓜、甜瓜、杏子、肉、辣椒,饮食以清淡为主,开了一瓶玫瑰花糖膏。
回来我就化了糖膏喝,甜丝丝的,有清晰的玫瑰花瓣和浓郁的玫瑰花味,倒不像是药,像不错的早餐。
姥姥去水沟边墙角处的绿菜地摘菜,原来的戈壁滩这会绿盈盈了。
“亚茹你看,菜芯都长出来咧,之前打掉咧一把子。”
“哪嗫?哪嗫?”绿油油的,全都像小白菜。
“开黄花花嘀。”
“就是。”
东湖,以前布满碎石子儿的清水滩没有了,变成了一条规整的深水泥沟,有点失落。上了高岗才发现整个东湖干了大半,野鸭子也不知去了哪里。不过野薄荷还是长得很茂盛,散发着清冷、醒脑的气味。水流都被规整到一起,没有了随意流淌的小溪,东湖下的草湖滩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小路和一片麦田。我喜于小村庄的变化,又失落于它。
小姨早晨六点就出门了,晚上十点才回来。
小姨,“九点半才让人走,把人干嘀。”
李亚茹,“早上走嘀早么,回来咋这么迟咧?”
“还咧两家子嘀工,上午一家子,下午一家子。把人头疼嘀,腰倒不是很疼,腿一老蹲哈窝嘀很。”
“你还一个,我尕姨夫还一个么。”
“哪有那还嘀?工都是我骗嘀,我还嘀。再嘀人那两个人还嘀嗫,老婆子一叫,老汉跟头绊子就跑上来咧。”
小姨夫给切了一盘凉拌西红柿,端上桌,杀了一个瓜,“给,吃些瓜馍馍。”
“我不吃,水不流稀嘀。那个婆娘那干个活去,一会儿回去做饭去嗫,一会儿回去喂羊去嗫,这么个干活我不叫她。李自然那拔咧一下午歹歹装咧两车,就跟刀割嘀嗫一样,再看哈我们家种哈那个。”小姨又关心小舅家抽穗叫上人了没有,打个电话,“白山嘀苞米高嘀很,长嘀高嘀人嘀胳膊就肘上够不上,把人困嘀。”小姨悠着拿了一个火龙果,切开,“我吃个火龙果。”用小勺勺挖上吃,刚吃到嘴里,高雪就打电话过来了。一诺“吱唔吱唔,诶诶”说话的呢。2024.07.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