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一个挺着肚子的哥儿。
付汀这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时代怀孕的哥儿,有些惊奇,但并不觉得害怕。
“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一个大着肚子的哥儿,不在家养胎跑出来凑什么热闹?”朱光棍恶狠狠道。
“我就来凑热闹,你能奈我何?”那哥儿朗声道。
付汀觉得,这哥儿倒是个有趣人。
但这门口这么一群人,付汀觉得,以这个情报系统的速度,恐怕不到明天,整个远河村都知道自己回门这天发生的所有事就传出去了。
付汀不太想将事闹大,于是道:“你之前说的让我帮忙的事,我帮不了,如果你不想我把你说的那些事说出去,让邻里八乡的人都瞧瞧你是怎样的人,那就不要再在这里纠缠了,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往后各自安好如何?”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井水不犯河水?你们是父子,难道你还想嫁人后就对家人不管不顾了吗?”不等付大山说话,朱光棍就在那里彰显正义了。
“还没你说话的地方,我在问他呢。”付汀一双眼睛盯着付大山,连爹都不叫了。
好在付大山还顾及着自己的一点脸面,并不想真的将脸丢光,语气也开始软化了:“你说的这些我都知晓,爹知道靠不住你,但是你要知道,爹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家中画了很多银钱,你总不能就这么让我们一家三口喝西北风吧。爹没别的想法了,爹就那么点愿望。”
还是想要钱,怎么就这么贪呢?
“这付老头还是那样,爱财如命呀,但是说实话,我还挺好奇的,这付老头也没个活计来干,他儿子女儿也没见有一个能赚钱的,家中应该早就揭不开锅了,怎么看起来日子没有那么难过呀?”那孕期哥儿问道。
“你从邻村刚嫁过来,还不清楚这付家的情况。”旁边一老妇人道。
“你有所不知,这付大山可是我们村有名的老赖,祖上没给攒下基业,付大山又是个好吃懒做的,都快三十了还没说到媳妇。但却还是有点本事的。”
“二十年前,咱们远河村村长姓唐,唐家有个哥儿叫唐水,那可是咱们村里少有的读书人,学问很深,写的一手好字,有人想给亲人写信,找的就是他。有次下大雨,唐水刚好赶集回来,在破庙里避雨的时候,被在山上溜达的付大山遇到了,当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付大山看了身子。”
“回村后,雨刚停,付大山就提着两只公鸡提亲去了,唐水是一百万个不愿意嫁,唐村长家人也不愿意吗,但付大山就将这件事宣扬了出来,整个村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唐水最后不得以嫁给了付大山,当时唐村长为了让自家哥儿过得好一点,可是带了不少嫁妆呢,这也是为什么付大山能这么悠闲的过这么多年。”
“竟然还有这样的人,我只听说过付老头爱财,却没想到他还是这样一个不要脸的人。”
两人讨论声虽小,站在门口的付汀和时湛还是能听到的。这些话一字不落的全传进了付汀的耳朵里。
当年发生这件事的时候,时湛也不过才刚出生,对村子里这些事根本就不知情,今天还是第一次听到。而付汀不知道原主对这些破烂事知不知情,但现在他知道了。
时湛心疼的看了看付汀,抓住付汀因为气愤而有些抖动的手,试图给他一些安慰。
付汀为那个不得不向命运低头的哥儿感到悲哀,明明以唐水的家世,不说嫁到镇子上的大户人家,就是嫁给普通渔民,也能幸福美满过一生,甚至不嫁人,就凭自己那一手好字,也能在村子里办个小学堂,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却栽在了付大山身上。
况且,付大山那么好吃懒做的一个人,为什么偏偏那个下雨天要出去溜达?为什么又那么巧的和唐水躲在一个破庙里,又发生了看了唐水身子的事情,这一切太过巧合了,巧合的像是精心设计的一样。
付汀出奇的愤怒,本以为这付大山就一好逸恶劳,贪得无厌,喜欢痴心妄想的蠢货,没想到竟然还是个隐藏的强/奸犯,付汀终于算是见识到物种的多样性了。
付汀想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个让人作呕的地方了。
“给你就行了吗?但我的前提是,拿到这些钱之后,咱们之间从今以后再没有半点关系,你答应吗?”付汀一脸坚决道。
付汀坚决的语气让付大山心中有些有些纠结,如果同意,关系断绝之后就不能再从付汀这里拿到钱了,如果不同意,家中现在已经没有存钱了时湛给的那五两银子聘礼已经花的所剩无几了,付岸已经十九岁了,别家十九岁的孩子,现在都要有两个孩子了,付岸连亲事都没说下。
付芷这时拽了拽付大山的袖子,示意不能就这样断绝关系,自己还得嫁个好人家呢。
付大山没有理会,现在不仅要给付岸攒老婆钱,还得给自己攒棺材本,至于付芷,这都不重要了,反正付芷以后也是要嫁人的,终究是别人家的人,不用为了她而耽误了自己拿到这一笔钱。
付大山这么一合计,断绝比不断得到的好处要多。
于是便咬着牙,装作一副不舍得的样子,点了点头:“你既然要和我断绝关系,那就断绝吧,希望你以后不后悔,但是你放心,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如果你以后过得不如意,爹欢迎你随时回来。”
围观人群又开始议论了。
“真要断绝关系呀?这付汀心也太狠了,怎么说这付老爹都是他亲爹,家中还有亲大哥和亲妹妹,就这么断绝关系,对得起他死去的小爹和列祖列宗吗?”
“就是就是,这简直太不孝了。”
“我儿子要是和我断绝关系,我非打断他的腿,撕烂他的嘴不可。”
......
人性就是这样,墙头草,顺风倒,人们总有同情更弱一方的心理,谁可怜就向谁说话。
付汀也不管旁人对自己有什么看法,怎样议论自己,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你放心,永远不会再回来,你想好了,给你之后,咱们以后可就真的没关系了,今天在场的父老乡亲们做个见证,我付汀今日自愿与付大山一家断绝父子关系,往后生活,各不打扰。”
“今日出来并没有带那么多银两,我明日就给你送来。”
“好,明日我就叫上族叔他们,咱们在祠堂中烧香做见证。”付大山到,脸上难掩喜悦与贪婪之色。
“哥,咱们走吧。”付汀小声道,像是终于卸下了一口气,这会只觉得浑身没劲,竟然有些站不稳。
心中像是放下了什么执念般松懈了下来,付汀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像是被洗涤过一般通透无比。
也许是原来的付汀经过这件事之后想通了,终于肯散去执念了,付汀如是想。
这是付汀第一次叫自己哥,时湛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叫出来的。
眼看着付汀要站不稳了,时湛连忙扶住。
院门口的人早就让开了一条路,付汀也算走的畅通无阻。
付汀已经没有精力再想今天这里发生的事将以怎么快的一个速度传到整个远河村人的耳朵里。
“哥,我有些没力气,走不动了。”付汀小声道。
声音很小,但时湛还是听到了。
时湛觉得付汀这带着撒娇的语气简直要可爱死人了。
今天的付汀实在迷人,一个人站在那里,整个人仿佛发着圣光一般,特别勇敢,一点亏都没让自己吃。
“哥,你背我回去吧。”
付汀一句话,时湛只觉得圣光从自己天灵盖窜到了脚底板。
“真,真的吗?我可以背你回去吗?”时湛紧张的有些结巴,却又一脸希冀的望着付汀,眼中满是期待。
付汀看着时湛这眼巴巴的小狗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瞬间,只觉得今天受的所有气都消散殆尽了。
“真真的,你先背我一段路,我缓一会能走了就下来。”
“不用你下来,我直接把你背回家。”语未尽,人便已经蹲在了付汀前面。
付汀趴在了时湛背上,两条腿盘在时湛腰间,夹的紧紧的,第一次感受到了两米高度的空气。
“阿汀你也太轻太瘦了,还没有我一娄子鱼重,回去后多吃些,好好补补。”时湛边走还边称重量一般,将付汀往上颠了颠。
“嗯,听你的。”
“哥。”
“嗯?怎么了?”
“今天让你看笑话了。”
“这说的什么话?我只心疼你以前受了那么多委屈,现在好了,一身轻松,以后有我了,咱们相依为命。”想到了什么,时湛语气轻快,透露着一丝高兴。
“说一件让你又不那么高兴的事。”
“什么事?”
“我没钱,我还答应了给付大山他们钱,怎么办?”
“你哪里没钱了,我的不就是你的吗?哥这么些年来还攒了些银两呢,足够了,就算花光了,咱们以后再慢慢往回挣。往后我就出海捕鱼卖鱼,回来给你带好看的贝壳,你雕贝壳玩,不捕鱼的时候,我就带你到镇上去逛,给你买糖葫芦,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好,谢谢哥哥。”付汀声音越来越小。
时湛感到有些奇怪,偏头一看,付汀已经趴在自己肩膀上睡着了。
时湛笑了笑,又将人往紧里搂了搂。
晌午的太阳晒得人恨不得脱光衣服走路,但时湛却一点都不觉得累。
两道人影渐渐消失在众人眼中,脚底留下的是满满的温暖与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