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城市不大,面积只当桐城的一个区,十几分钟后,车停在小区门口。
司机将沈栖雾的行李箱拿下来,祁焰接在手上,“送你上去。”
夜晚的风裹着凉意,沈栖雾跟在祁焰身后,打量附近的环境。
八点多,街道两旁的商铺基本都关门了。
依稀有两家餐厅和水果店还亮着灯。
路过保安亭,坐在里面的大叔探出头跟祁焰打招呼。
祁焰朝他笑笑,“您上夜班呢?”
“是啊。”大叔手上抱着茶杯,打了个哈欠。
沈栖雾转过头看他,“你认识?”
“我之前在这住过。”
祁焰三年前一个人来到泉城,就租住在这里。
后来分公司正式成立,从总部调来几位员工,他在小区里租了几套房作员工宿舍。
两年间,原先总部的职员陆续调回了集团,新入职的基本都是本地人了,几间宿舍一直空着。
这次集团的人过来,祁焰让人收拾了两套,沈栖雾住一套,其他两位男同事住一套。
两人走进楼道,声控灯亮起来,沈栖雾又问了一句,“那你现在住哪?”
“对面,第二期。”
进门后,沈栖雾将房间打量一圈。
说是员工宿舍,其实和普通的住宅没有区别。
两室一厅的房子,客厅连着开放式厨房,沈栖雾一个人住绰绰有余。
门口摆着几双新拖鞋,两人换好后进了屋。
房子装修简单,家具齐全,生活用品全是新的,包装都没拆。
阳台上还有几盆绿植。
沈栖雾脱掉外套,把行李箱摊开。
祁焰在屋里转了一圈,“你看看还缺什么,告诉何辉。”
沈栖雾抱起一沓衣服起身,“暂时不用,需要什么我自己去买。”
她把衣服拿进卧室,又将箱子里零碎的物品归置在各处。
阳台窗户留着缝通风,祁焰过去关上,转过身,看见沈栖雾垫着脚往橱柜里放她的饭盒。
她身上穿着修身毛衣,下身是钩花长裙,漆黑长发散落在后背。
祁焰走过去,倚靠在冰箱边,“住这房子可以吗?”
“挺好的。”
“小区门口几家饭馆不错,你如果不想吃,也可以自己做。”
沈栖雾蹲下,拿出水杯,将外面包着的纸一点点拆掉。
进门时,她就看见了厨房里成套的厨具。
她问祁焰,“你平时下班自己做饭吗?”
“不做,嫌麻烦。”
“那不就得了,我也一样。”
说完这话,沈栖雾站起来放杯子,听见身后的人轻笑了一声。
她起身的急,忘记上面的柜门没关。
一抬头,差点碰上尖脚,被祁焰拉了一把,“小心点。”
宽大的手掌护在她额头上,一阵温热。
突如其来的靠近,沈栖雾心头微微紧绷,手臂差点下意识扶上祁焰的腰。
她迅速将手收回,神色微窘,“你去沙发上坐吧,挡着光了。”
祁焰唇角扬了下,松开手。
行李收完,沈栖雾拿着化妆包走进卫生间。
在外面待了一天,脸上黏黏糊糊,她打开水龙头卸妆,洗干净脸,出来时,见祁焰蹲在地上,正在给加湿器加水。
沈栖雾随口道,“员工宿舍配置这么好吗,加湿器都有。”
泉城比桐城干燥,今天一下高铁,她明显感觉到鼻子不舒服。
本来打算晚上上网看看加湿器的。
“我让何辉买的。”
祁焰扭开开关,一缕白色水雾缓缓上升。
沈栖雾看着他背影,脚步顿了一下。
她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祁焰。
祁焰靠在餐桌旁喝水,沈栖雾抬眸看他,“谢谢你,哥。”
夜里安静,沈栖雾嗓音轻柔的像一片羽毛。
祁焰偏过头,哼笑一声,“不用,答应了我妈,你在这出差得照顾好你。”
餐边上的无火香薰散发着阵阵香味,依旧是清淡的栀子香。
沈栖雾抿着唇,不再说话。
祁焰放下水杯,拿起香薰的玻璃罩在手中把玩,问沈栖雾,“这也是助眠的?”
他记得从前,沈栖雾似乎没有摆放香薰的习惯。
“嗯。”
沈栖雾收完行李,安静站在一旁,没有多余的话。
茶几上的电话骤然震动,打破了平静,祁焰余光扫了一眼,是纪绍安。
沈栖雾走过去,接了起来。
纪绍安还不知道沈栖雾出差,他去给朋友新开的酒吧捧场,喝多了,说话嗓门儿很大,“干嘛呢?出来玩会儿呗。”
“我在泉城。”
“跑那干什么去了?”
“出差。”
“什么时候回来啊。”
纪绍安那边吵吵嚷嚷,沈栖雾懒得跟他多说,“不确定,你玩吧,我先挂了。”
接完电话,她将手机放在餐桌上,听见身旁的人缓缓开口,“你现在跟他走的挺近。”
她思索片刻,不知道祁焰从哪得出走的挺近的结论。
沈栖雾回过头,“有吗?”
祁焰手上拿着块香薰盒里的石头,放在灯光下细细观看。
水晶石闪烁着朦胧光晕,宛如寒冬里屋檐上的冰棱。
男人的眼眸浮起冷意,嗓音也低了几分,“我记得你以前很讨厌他。”
沈栖雾沉默。
她想起当年,就是因为讨厌纪绍安,她主动去接近这个家里最难相处的祁焰。
*
沈栖雾住进纪家后,渐渐习惯陌生的环境。
纪远山工作忙,不常在家,江月珍关照着她的日常生活。
寄人篱下,沈栖雾有着少提要求的自觉,她从不主动买任何东西,生活琐事也都自己做。
尽管已经降低了存在感,沈栖雾还是能感觉到,纪家老太太不是很喜欢她,老太太最宠爱的那位孙子,也对她充满敌意。
纪老太太是那场火灾的幸存者,那日她是被保姆拖出来的,身体没有大碍,只是受到了惊吓。
老人迷信,见到沈栖雾就会想起浓烟滚滚的画面,说自己常常心慌多梦,要去拜佛。
老太太曾跟儿子抱怨,“她爸爸虽然是救火牺牲,又不是我们家造成的,你资助她上学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带回家。”
纪远山劝说母亲,“小姑娘现在无父无母,我们家不缺那一口饭。”
家里来了位妹妹,纪绍安表面上答应父亲会照顾她,实则并不愿意自己的家里有外人入侵。
他长这么大,很少看见父亲温柔的一面,可自从沈栖雾来到家里,纪远山每次跟她说话都带着微笑。
长辈们不在时,纪绍安经常故意使唤沈栖雾给他干活,帮他拿衣服,给他抄作业,还要霸占沈栖雾的零花钱。
沈栖雾不想得罪他,只能忍着不悦照做。
真正爆发冲突,是在一个周末。
沈栖雾坐在院子里背英语单词,突然感觉后背窸窸窣窣。
她转过头,看见纪绍安站在不远处,手插在兜里,对着她一脸坏笑。
沈栖雾伸手摸了下衣服帽子,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她心里一惊,脱下外套,看见帽子里有只死青蛙。
沈栖雾当下一声尖叫,把衣服扔了出去。
几步之外,纪绍安靠在墙边大笑。
沈栖雾立马就意识到,是纪绍安故意捉弄她,她被吓得不轻,对着他问,“你扔的?”
“对啊。”纪绍安一脸得逞的表情。
压抑很久的情绪终于爆发。
沈栖雾几步走过去,“你有病吗?”
纪绍安第一次看见沈栖雾生气,不仅没半点愧疚,甚至觉得有趣,他坏笑着问,“你想怎么样呢?”
沈栖雾怒火攻心,顾不上别的,从地上捡起那件外套,对着纪绍安丢过去。
走廊里,纪老太太听见两人吵架,快步走过来,恰好看见沈栖雾朝纪绍安扔衣服,她不由分说地对沈栖雾吼,“干什么呢?小小年纪脾气这么大。”
沈栖雾还没来得及解释,看见纪老太太瞪着她,“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粗鲁。”
那是沈栖雾第一次在纪老太太脸上看见厌恶的表情。
她心里清楚,无论谁的错,纪老太太肯定护着自己孙子。
谁会在意她是不是真的被欺负呢。
沈栖雾眼眶泛红,转过声不再说话。
沈栖雾跟纪绍安同校同级。
起初,许宝丰每天接送两人上学放学,没多久,沈栖雾跟江月珍说,自己想和好朋友坐公交车。
十几岁的女孩儿,喜欢跟闺蜜待在一起,江月珍理解。
她给沈栖梧办了张公交卡,叮嘱她如果遇到恶劣天气,就去找纪绍安一起回家。
沈栖雾表面答应,内心暗想,哪怕下冰雹,她也不会去找纪绍安。
学校里,沈栖雾见了纪绍安就绕着走,在家也避开跟他单独相处。
有天放学,沈栖雾走出学校,看见纪绍安跟两个朋友在校门口的咖啡馆里打牌。
他应该是翘自习课出来的,放学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该回家了。
纪绍安走的着急,书包扔在了咖啡馆。
待他走远,沈栖雾推门进去。
纪绍安的两个朋友看见她,吹起了口哨,“哟,纪少的妹妹?”
沈栖雾没理,看了眼书包,“我帮他拿回去吧。”
回家后,纪绍安已经到了,正在卧室换衣服。
纪远山跟江月珍都在,沈栖雾跟他们打过招呼后,把书包放在沙发上,“绍安哥的书包忘记了,我帮他拿回来。”
书包拉链开了个口,沈栖雾放下没多久,一盒烟从里面掉了出来。
沈栖雾换好家居服没有急着下楼,几分钟后,她听见楼下传来纪远山的声音。
那时候两人都是初中生,抽烟这件事在纪远山看来,是不可以原谅的。
纪远山差点动手,被江月珍拦住。
直到楼下逐渐安静,沈栖雾才下来。
那天祁焰来拿生活费,在一旁目睹了全程,也看见了那故意被拉开的书包拉链。
他勾了下唇,原来这姑娘也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乖巧听话。
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沈栖雾都防备着纪绍安。
她时常能感觉到纪绍安并不友好的眼神。
直到不久后,祁焰搬回家,沈栖雾的处境才发生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