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锁的门被剧烈撞击着,铁锁敲击着厚重的门栓,咣啷作响,可以感受到屋内人的急迫。火势越来越大,浓烟从紧锁的门窗缝儿逸出,逐渐笼罩了整个钟粹宫。
索贵妃用湿帕子掩了口鼻,站在三丈外的院子里冷眼看着,任由着屋内人拼命撞门。
“娘娘,烟这样浓,里头的人怕是也撑不了一刻钟了。”索贵妃身边的贴身婢女有些担忧,提醒道:“若是沈婉君真死在娘娘宫里,沈将军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本宫何须向他交代?”索贵妃狠狠瞪了那婢女一眼,“轩儿的死定和他沈穆脱不了干系,他好大的胆子,连索家的人也敢惹,本宫就是要给他点教训,让他明白这就是得罪索家的下场!再说了,天干物燥,着火在所难免,只能算她倒霉,沈家要说法,到不如去找老天爷算账去。”
屋内,沈婉君和赵钦被火势逼到墙角,沈婉君靠坐在地上,脑袋早被浓烟灌得一阵阵眩晕,呼吸也愈发困难。
“婉儿莫怕,我去试试看能不能撞开窗户。”赵钦用茶水打湿的棉布裹住沈婉君的口鼻,自己则抄起屋内的铜烛台,朝内屋燃着火焰的木窗而去。
“别去。”沈婉君拉住了他袖子。
“别担心,我裹着湿布,不会被火烧到的。”
“窗户是包铁的。”沈婉君满脸绝望,“火烧不断。”
这句话浇灭了赵钦唯一的希望,他脱口吼道:“是哪个杀千刀的混蛋在窗户外包铁?”
“……我包的。”沈婉君说这话的时候恨不扇自己几耳光,“我先前怕外人私闯进来,就想法子把窗户弄结实了些。”
“……”赵钦无语地看着面前的“混蛋”,心想:这下彻底玩完了。他此刻万念俱灰,泄了最后一丝力气,跌坐在地。
烟雾浓得甚至看不清对方的脸,婉君剧烈地咳嗽着,觉得每一次呼吸都如此艰难。
“我早就说过,让你不要总缠着我。”沈婉君无奈一笑,靠在墙角唠唠叨叨说:“我这个人命不好,一出生就克死了娘,小时候总有人说我是个灾星,你瞧,我今日竟然把一个皇子给拖累死了,你说你是不是很倒霉。唉,你下辈子转世了,不会要找我报仇吧?……咳咳咳……那个姓索的死八婆,敢暗算我……等我沈婉君成了孤魂女鬼,修炼出一身巫术,咒死那一家混账……”
沈婉君逐渐没了力气,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婉儿!婉儿别闭眼!”赵钦顾不上听她哼哼唧唧模糊不清的话,拼命摇她肩膀。
“赵钦,你之前给我的荷包,我可一直带在身上呢,就算咱俩死了,在阴曹地府里,你也别想赖账……”
沈婉君到底是女儿家,耐性不比赵钦,她觉得脑袋里像是灌了铅,天旋地转万物模糊,终于撑不住,昏了过去。
忽然间,赵钦听见门外有急匆匆找钥匙开锁的声音,下一刻,大门倏然被打开。
赵钦一霎狂喜,咬牙提起精神,抱着沈婉君往外冲,将将跨过门槛,一根巨大的房梁楠木被火烧成了两段,裹着火焰自屋顶坠落。
*
“无论如何,今日多谢三皇子相助,本宫头一次见这样大的火,六神无主手忙脚乱,竟耽误了救人的最佳时机,幸亏襄儿及时赶到……”
沈婉君迷迷糊糊听见这句话,她微微睁开眼,就见床边索贵妃、三皇子、皇后竟然都在。索贵妃一脸惊吓状,仿佛真的被大火吓破了胆。虽不知三皇子为何在此,但皇后定是听闻她的宝贝儿子赵钦也在此处,来兴师问罪的。
对了,赵钦呢?
沈婉君记得赵钦似乎喊了一句“婉儿,门开了!”,后来她似乎看见有一团火光极速向她砸来,可看样子她并没受什么伤,那么赵钦怎么样了呢?
三皇子正对索贵妃道:“儿臣有一事不解,看迹象,火势是从里屋开始蔓延的,屋子也不算大,理应有充足的逃生时间,婉儿为何迟迟滞留在火场?”
“也许是火势迅猛,顿时堵住了路。”索贵妃抢先答道:“当时情况复杂,谁又说得清楚呢,你说是吧,婉儿。”
索贵妃盯着沈婉君,神色凶狠如毒蛇,大有“你敢多说一个字,我就咬断你的脖子”之意。
沈婉君脑子里权衡了一遍利弊,想到自己无凭无据,就算说出真相也没什么用,便只面无表情点头,“嗯。”
皇后一直沉着脸,此刻突然道:“你们先下去吧,本宫有话对沈家小姐说。”
索贵妃有些紧张,道:“皇后娘娘,臣妾瞧着婉儿精神不佳,尚且虚弱,还是让她一个人歇息吧。”
“本宫要问她话,她还敢晕了不成?都给本宫下去!”皇后竟也一改往日温良风范,头一次说话这样严厉。
索贵妃只好退下。心道:这黄脸婆,胆子倒是大了,敢对本宫这样说话!
三皇子临走前,有些担忧的看了看沈婉君,安慰道:“三小姐放心,我件事我会告知沈将军,他定会为你……”
“不用。”沈婉君截口道:“请三皇子转告哥哥,我在宫里一切安好,不必担心。”
沈婉君最看不起那种被欺负了哭着跑回家找哥哥撑腰的懦弱家伙,这个仇她要自己报!
遣走了其他人,皇后向前一步,当场一个脆生生的巴掌甩在沈婉君脸上。
“你好大的能耐!”
皇后气得浑身发抖,满头的金钗步摇叮当作响,指着沈婉君切齿道:“就是因为你个性子泼辣的丫头,我的钦儿却被你哄得团团转,他若有个三长两短,你有几条命够赔的?!”
什么三长两短?
沈婉君被扇得脑袋嗡嗡作响,她顾不得和皇后顶嘴,只问:“赵钦怎么样了?”
“他为了救你,被一根落下的房梁砸中,后背烧掉了一大片皮肉,至今昏迷不醒。我的钦儿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啊,自从遇上了你这丫头,三天两头往外跑,连我这个母后的话也丝毫不管用了!”
也难怪皇后反应这样大,赵钦从小就听话懂事,惹人喜欢,皇后年逾四十,膝下育有两子,二皇子贵为太子,上官皇后对其寄予厚望,平日是出了名的管教严苛。可间隔十余年,得了这小儿子,皇后却性情大改,对待这个小儿子疼爱至极,金枝玉叶众星捧月着长大。
怎知有朝一日,自己捧着护着惯着的小儿子,却被个小姑娘迷得神魂颠倒,差点丢了性命。皇后先前差人调查过沈家这位三小姐,知她自小无爹无娘,两位哥哥又疏于管教,自小就和一帮公子哥厮混,不知廉耻,不伦不类,如今竟又出了这样惊险之事,她绝不准自己的宝贝儿子再和这野丫头来往。
若是以往,沈婉君的嘴皮子能飞快怼出一千一万句话顶回去,可她此刻没力气也没心情,她半边脸肿的麻木,此刻心里只想亲自去看赵钦一眼,却也知皇后那老八婆必然不准,沈婉君只好仰躺在床上呆呆盯天花板,任由那颗心七上八下牵肠挂肚的乱跳。
“本宫警告你,甭管你姓沈还是姓索,就你这不服管教的性子,休想做我皇家的人!”
皇后唠唠叨叨骂着,沈婉君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这次虽说索贵妃奸计不成,可她在宫里毫无人脉,就算说出真相也定会被索贵妃压下去。而且这次不成,以后只要她还呆在钟粹宫,索贵妃就有一千一万个机会弄死她。
沈婉君忽然道:“皇后难道就不仔细想一想吗?这火起得蹊跷,可和‘天灾’沾不上一点关系。”
“本宫自然看出是索贵妃动的手脚,”皇后轻蔑道,“可那又如何,本宫巴不得她替我解决了你这个祸害。”
这话让沈婉君差点气出一口血,她在心里问候了皇后祖宗十八辈,表面不动声色说:“怕是不仅如此吧。”
“哦?”皇后挑眉,“何出此言?”
“赵钦原本半个月也才来一次,正好今日他来了,就起了大火,是巧合,还是索贵妃有意选赵钦在的时候放火?”
这话当然是沈婉君胡扯的,其实赵钦几乎隔天就来一次,正巧遇上大火,实在是极有可能。
“你是说,索贵妃想一石二鸟,同时杀掉我的钦儿?”
皇后倒是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
沈婉君点点头,继续煽风点火,“听说最近朝堂上太子和大皇子斗得厉害,索贵妃志在将大皇子扶上太子之位,看来,不仅是对太子下手,连皇后娘娘您的小儿子也不放过,索贵妃这是要彻底断了您的后路呐。”
“索贵妃势力这样大,皇后娘娘就不为自己的谋划谋划吗?我在钟粹宫也有些日子了,暗中也知晓一些索贵妃的小动作,还真是骇人听闻呢。一个六品小官就卖三百两白银,难怪索贵妃平日出手那样阔绰……”
“此话当真?”皇后满脸震惊。
“还不止这些呢。”沈婉君欲言又止,防备地看了看四周,小声道:“此处不安全,怕是隔墙有耳。皇后若是想听我细细道来,还请您为我换个安全的地方。”
皇后思虑片刻,道:“也罢,你的住处被烧,本宫便另将你安置在静妃的冷香宫里,静妃是宫里的老人了,为人温和与世无争,你可放心了吧。”
沈婉君没来得及高兴,却听皇后补充道:“还有一事,本宫不准你再和赵钦来往,若本宫发现你还敢挑唆勾引我儿,本宫第一个杀了你!”
沈婉君暗自磨牙,只能先吃了这个哑巴亏,“皇后娘娘放心,婉儿只求保命,今后绝不会有其他想法。”